“淮楚,这是御景公寓第一期的企划案,明天之前你需要把它上面标出的注意事项以及数据重新核对一遍。”旁边的林琪将一沓文件递了过来。
“好。”
不知不觉来到嘉士已经三个月了,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发展得还不错,公司上下也都比较和睦,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小插曲上演。
这样临下班前给她安排工作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既然是一个团队,工作上必定是一环扣一环。
“林琪,下班我们去逛街吧,昨天看到商场在打折。”
“好啊,我已经好久没逛街了,走走,我现在必须要用购物来缓解压力。等ELise回来,就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那赶快走吧!”
六点一刻,办公室已经空空荡荡了,电脑屏幕上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数字占据着淮楚的视野。女人之间的小动作并不是那么难猜,不说穿,只是因为没有那么重要。
淮楚抬手去拿文件筐里的资料,一个白色的药膏从里面掉了出来。她捡起药膏,怔怔地看着,思绪却飘向那天早上。
其实那天她半夜就从肖恕家走了,回到自己家时见到餐桌上放着清粥小菜。餐厅微弱的光在这一刻似是放大了一般,暖暖地照进人心。淮楚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将已经凉掉的粥喝完了,虽然粥火候不够,菜也有点咸,可这是她唯一的家人为她准备的。
世间最美的味道,不过是家的味道,以前她不懂,还好她现在懂了。
疲惫不堪的她回到躺下就睡着了,早上要不是闹钟响了几遍,恐怕她又要迟到了。她匆忙起床洗漱化妆,将脸上的伤痕用粉厚厚地盖了一层,虽然还有一些印迹,但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的。
出门的时候淮希刚刚起床,问她昨晚怎么回事,她只说自己加班所以回来晚了,淮希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淮楚没有发现,昨晚的餐具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拉开门时,淮楚感觉踢到了什么,低下头一看,原来是支白色药膏和一张字条。
记得擦药,一日两次,说明在背面。
淮楚看着对面那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字条背面那写得密密麻麻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嘴角牵出一丝美妙的弧度。
转眼那抹笑容便不见了。他,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这些年里她遇到过许多奉承她捧她的人,也遇到过许多贬低她踩她的人,可肖恕这样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名利不缺的他为何会在她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身上费心思呢?淮楚将药膏放进包里匆忙去了公司。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她都没有再遇到过肖恕,他的家门似乎又像从前那样,紧紧关闭着,如从前空置了很多年一样。
淮楚将报表做好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窗外的风闹得很厉害,她匆匆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公司。到了电梯间却发现三部电梯都被贴上了检修的封条,这时她才想起早上前台有提醒说过晚上物业公司会来检修电梯,让大家早点下班。
无奈之下她只好走楼梯下去。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淮楚站在大楼门口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带伞的习惯。以前出门都是别人为她准备,港城很少下雨,尤其在这个季节。
她正犹豫要不要冒雨回家时,耳边响起一个娇嗔的声音:“雨下那么大,人家新买的鞋子会弄坏的。”淮楚扭头看过去,原来是公关部新来的女生,平时文文静静,很少说话,现在正靠在一个男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那双被她称为新买的鞋子,是某大牌去年的打折旧款,而那个正紧紧拥着她的男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件衣服是正品,全部是高仿货。
“亲爱的不怕,我背你,没几步啦,我的车就在前面。”男人已经做好准备背起女孩,却被女孩轻轻拍了下背。
“不用了。今天开了什么车来接我啊?”
“你猜?”
“保时捷?”
“不对。”
“宝马?”
“不对!”
“那是?我知道了是奔……”
“奔你个鬼!”一个声调奇高的女声插入了两人间的对话,说话同时还冲上去一把拉开那两人。
本来你侬我侬的暧昧场景突然被打破,淮楚颇有些看戏意味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黑色短发,圆圆脸的脸上架着一副复古的圆眼镜,红色外套下是一件灰色连身裙,黑色皮鞋配的居然是肉色短袜,跟打扮清纯的公关部女孩比起来,这个女孩全身上下只能用一个“圆”字来形容。
看来一出好戏要上演了。
淮楚本来想要离开的,奈何三人一直在纠缠,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就是你加班的理由,呵呵!”短发女孩冲着男人大声喊道,“现在你厉害了,都知道找小三了!”
“你说谁是小三?快点跟她说清楚,到底谁才是小三!”公关部女孩也拉着男人说道。
“宝贝,你听我说,都是一场误会。这女的有妄想症,一天到晚都以为我是她男朋友,死活非要缠着我,怎么说都不听,我真是冤枉啊!”男人连声叫屈,末了还使劲推了一把短发女孩。女孩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在淮楚身上。
“什么?你好意思说我妄想症,我妄想症能看上你?没错,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个小白脸。这位绿茶小姐,我劝你还是早点去洗洗眼睛,看你长得也算不错,正正经经去找个好男人,何苦跟这么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混在一起!”
听到在说自己,公关部的女孩特别生气,一副要还击的样子,刚想开口就听她继续说:“不要告诉我,他一身高仿你都没看出来,这都是我去成华街买的,加起来都不到三百块,还附送各式跑车钥匙环!”
好了,什么都拆穿了,嫁入豪门的梦要瞬间破碎了。淮楚在一旁看着,心里只觉得好笑。
小女孩还是涉世未深,随便哄哄就以为自己要麻雀变凤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
“你真行,骗我骗得好苦,我要跟你分手!贱男!”
再也顾不得什么新买的鞋子,甩了那男人一巴掌后,公关部女孩便朝雨中跑去,留下一对痴男怨女继续堵着淮楚的路。
“袁橙橙,你闹够了吗?”
“够了啊,贱男。”
男人其实已经恼羞成怒到极点,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袁橙橙这样的女人存在!
“这已经是被你气走的第四个女朋友了。我希望你不要再纠缠我,我不欠你的。”
“你不欠我,你欠我们的孩子,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死的,是你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短发女孩撕扯着男人。男人实在受不了,只好推开她。
眼看着女孩就要倒向淮楚,一个有力的胳膊拉住了女孩。
“淮楚,你没事吧。”
“没事,淮希。”淮楚站直了身体,看着身旁的淮希,笑了笑说。
“我想着你肯定没有带伞。走吧,我们回家。”淮希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伞递了过去。
“好。”
正当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一直未出声的袁橙橙突然拉住钟淮希,“你不要走。”满脸泪痕,泣不成声。她刚才那一趔趄,之前的男人已经逃到天桥对面去了。
原本一直看戏的淮楚有些惊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小姐,我不认识你。”淮希也觉得莫名其妙,要不是看她差点碰到淮楚,他才懒得拉她一把。
“我的鞋子不见了,你能背我回家吗?”袁橙橙抽泣着。刚才她走得着急,冲过来时连鞋子掉了都没在意。
姐弟俩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女孩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淮希一脸不屑的表情,拉着淮楚就往天桥走。走了几步就听见袁橙橙在身后号啕大哭,边哭还边说什么这世上的男人都没有良心,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之类的话。
淮希微微蹙眉,转身走到女孩面前,弯下身子说:“上来。”
袁橙橙见他返回,立马收了眼泪,乖乖搂着淮希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拿着伞!”淮希将伞递给她,自己背着她走到淮楚身边。淮楚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她这个弟弟还是跟以前一样,受不了女孩哭。
在这个城市里,她见过太多的冷漠,太多人因为自私而习惯冷眼旁观,真正能伸出援手的没几个。她也和那些人一样,冷眼旁观尔虞我诈互相厮杀,可她不想让淮希像她这样。这个世界有她去拼杀就够了,钟淮希应该活得幸福安康,就如几年前的钟淮楚。
“小姐,你住哪里?”淮楚问道。
“我住在……”袁橙橙还没说出地址,人已经没有声音,手上的伞也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淮希已被雨水打湿的肩头更是湿了一大片,淮楚连忙捡起伞撑好。
“她怎么了?”淮希问道。
“不清楚,好像昏过去,我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
钟淮希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袁橙橙往附近的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医生护士围了一群,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这位小姐只是睡着了。
听到这样的结论,钟淮希看着自己衣服上被她的口水画出的一片小地图哭笑不得。
那个时候的钟家姐弟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奇怪的姑娘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不同。
淮楚替那位姑娘付了医药费和住院费,其实明明可以叫醒她让她自己回家,但终究还是算了。钱不多,她也不愿再惹麻烦。
和淮希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狭窄的楼道里只有微弱的灯光,淮希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穿着高跟鞋一步一小心地走在楼梯上,他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昂首挺胸走在人前。
快到自己家的时候淮楚却马失前蹄地差点摔跤,幸好及时扶着扶手才不至于摔倒,身后的淮希忙走上前问她怎么样,她只说没事,往前走的时候才觉得脚趾很痛,但终是忍着走到自己家住的那层。
楼道里有股淡淡的烟味,烟圈氤氲着将灯蒙上了一层薄雾,对面的人就这么看着走路不太稳的淮楚说道:“你又受伤了。”
肖恕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这样的相遇太过巧合,可偏又让她找不出什么破绽。肖恕的身边放着一只行李箱,黑色的,个头不是很大,看起来不是那么起眼。不像很多人喜欢的箱包那样,满是标志性的LOGO,但淮楚知道,手工定制的箱子,一年只做十个,而且都是要提前三年预定。
淮楚笑了笑回答道:“是啊,每次遇到你都会受伤,你果然是克我的。下次还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女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肖恕不恼不怒,看见跟在淮楚身后的淮希,微微点头道:“你弟弟?”
不似上次那样病弱,肖恕上下打量着钟淮希,眉眼和钟淮楚很像,但又和她有很多不同。眼神里带着的冷漠,大抵是不喜欢他和他姐姐有什么纠缠吧。
“嗯,淮希,这是我前老板,肖恕,住在我们对面。”
“你好,肖先生。”淮希淡淡地打招呼。他对于一个总裁为什么会住在他们对面丝毫没有疑问。既然他们都能住在这里,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你好。”
“怎么不回家,待在门口是做什么?”
“等你。”
“又说笑了,你拿着行李箱等我吗?怕是忘记带钥匙等人来送吧。”淮楚边说边从包包里掏出钥匙,打开自家大门。
肖恕笑笑,也没在意被人当面拆穿的尴尬:“能请我喝杯茶吗?”
淮楚让淮希先进门,然后对肖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肖恕拿着行李箱走进了淮楚的家。
干干净净的小两居,家里被打扫得很干净,肖恕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自己走到沙发前坐下。淮楚走进厨房想要给肖恕倒杯茶,却被淮希拦住了。淮希弯下腰,看到她的脚趾在流血,便让她坐下,拿了医药箱来为她消毒包扎。
而一直被当作空气的肖恕则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翻着茶几上放着的杂志。
他拿起茶几上的相框看了又看,照片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的手指在相框上摩挲着,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伤感并没有被谁发现。半晌,只听见淮希开口说:“抱歉肖先生,要等一会才能给你泡茶。”
肖恕不在意地回答没关系。一间小小的两居室,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屋里的吊灯投射出温暖的光,桌子上放着几个茶果和杯子,电视里放着下档很久的老电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没过多久,肖恕的司机就给他送来了钥匙。
“谢谢你们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肖恕笑着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对淮楚说道。
“不过是件小事,何必说得这么认真呢。要说谢,我想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毕竟之前那么多次,我都在麻烦你。”其实他没必要每次都帮自己,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没有谁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虽然她不知道肖恕与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但她也没想过去探究到底,寻出个什么所以然。
对她好,那是他的事,接不接受才是她要考虑的。
铁门关上的那一刻,肖恕有些疲惫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没有淮楚家的舒服,硬硬的,桌上也是空空的,没有那些甜腻的茶果,或许这就是他家和她家的不同。
其实刚才他说得并没有错,他的确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并不是简简单单有间屋子,有张床就能称之为家。
既然她当玩笑来听,那么他也就当作玩笑来说,时间还很长。
桌上的相框早已没有了它存在的价值,那一抹空白也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翌日,大好的太阳透过窗帘照进屋子,暖暖的感觉让淮楚有些紧蹙的眉舒展了许多,她似乎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睡到自然醒。从进入嘉士的那天起,她的生活就被那些项目报表和一些别有用心充斥着。
咚咚的敲门声让淮楚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说了声“进来”。
淮希干净的面容出现在她卧室门口。淮希个子很高,她坐在床上,得仰高了脑袋才能好好看着他,但在她的心里,无论淮希以后长成怎样,也依旧是那个会躲在她身后叫她姐姐的小弟弟。
“怎么了?饿了吗?等会我就起来给你做吃的。”
“没有,我不饿。你忘了今天要去医院复诊吗?”淮希走了进来,坐在她身边。
“不好意思啊,我给忘记了,幸亏你提醒我。”她娇笑地拉了一下淮希的胳膊。自从淮希从医院出来,他每个月就要去医院复诊一次。抑郁症患者常常是不被人信任的,因为没人敢负责任地说他已经完全康复了,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