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怕看电视吵着他,于是戴上耳机听着音乐,看了看网上下载的电子书。
等林朗醒来的时候,发现小北早已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想抱她到自己床上歇一歇,想来想去,不合适。于是推了推她说:“哎,你要是累的话就回房间休息吧。我好多了。”
小北揉了揉眼睛说:“啊?几点了?你想吃点什么?”
她也不等他答应就出门买水果了。
这个女人的心里得有多少爱要奉献给别人呀?她总是只管付出,从来不管别人要不要,更不管别人会不会回馈她对等的爱。
这正是莫小北生自己气的地方,她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因而特别羡慕一种人,明明动心了还能装作无事人一样潇洒。他们都是保护自己的专家,而她,从来没有想过保护自己。
她会跟人说:“爱一个人多好呀,这证明你有爱人的能力。付出总是比获得让人有成就感。”
私底下,自尊被人伤了的时候,她就恨恨地骂自己:“你就是个傻瓜!你把心挖出来给人家,人家连看都不看!”
第五天上午十点的时候,莫小北跟林朗已经到了九寨沟的原始森林里。莫小北说:“你知道吗?对着群山喊话你会觉得特别痛快。”
林朗笑笑说:“你试过?”
“何止试过呀?我还经常这样干呢。”她得意地炫耀自己的二货生涯。
见林朗没反应,她继续说:“你要不要试试?反正这里的游客也不多!他们都看下面的海子了。”
“喊什么?”
“随便。”
“那你平时都喊什么?”
“我喊的……嘿嘿,哎呀,你不要问了。你随便喊你的就好了。”
小北不肯告诉他说,她都是给自己打气的喊法。
她越是不说,他越是好奇。经不住软磨硬泡,小北像豁出去了一样说:“莫小北,我爱你!要不,你试试?”她用一种促狭的目光看着他。
林朗看着她只是笑,不说话,小北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于是说那你这样嘛,换个名字就好了。
“林朗!我爱你!”她示范给他看,林朗还是笑着望着她,山谷回赠她一串“我爱你”,小北脸红脖子粗无地自容。她扭过头去不看他,觉得怎样都别扭,干脆一阵小跑将他落在后面。林朗赶上来说:“我牵着你吧,刚下过雨,山路太滑了。”
小北乖乖地将左手放在他的右手里。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林朗问她:“怎么了?想什么呢?平时你不是话挺多的吗?”
他越是这样问,她越是不说话。最后她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女人废话少一点吗?”
林风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北见他的反应心内一肚子气,转念一想,我凭什么生气?
越是这样想越是生自己的闷气,也许生自己为什么那么快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气,她抽回了手,一个人往前没命地跑。
林朗只好由她去。
下山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在前面走,林朗一个人在后面。小北突然觉得没来由地悲伤,自己实在是任性,人家也不欠你什么。想着想着一个人站在五花海前面哭了起来,不远处林朗正对着海子拍照拍得起劲。
林朗赶上她的时候,天边夕阳还剩下最后一道光。
林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问她:“饿了吧?晚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小北觉得自己跟人家赌了一天气真不值得。后来的她每每想起这一天都后悔万分。
我们总是做这样的蠢事,在拥有的时候使劲折腾,等到失去的时候又后悔。如果让我们再一次拥有,我们依然忍不住折腾自己折腾对方,这也许是我们学习相爱的方式。
离开四川的时候,他们订了差不多时间的飞机票,小北先走,去北京,林朗回上海。
小北临上飞机前,望着林朗的脸突然想哭。她笑着对他说:“嗨,不知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拥抱下吧,就算道别的礼物。”她说完这句话,脸跟着红了一圈。
小北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小北心里想,管他呢,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抱住你了。
登机口刚才还是长长的队伍,眨眼工夫只剩下她没登机。
她松开抱住他的臂膀,拉着行李箱逃也似的奔向飞机。
她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看一下林朗,林朗觉得胸口凉风飕飕,原来眼泪弄湿了他新穿的一件天蓝色衬衣。
林朗和小北的心里都明白,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大家都明白。
谁会因为旅途中一个星期的浪漫暧昧去幻想美好的未来呢?
至少,小北不敢这样想。
她想,像林朗这样条件优越的男人,在上海会有大把的女人围绕着,而她所能拥有的也许只能是这一周的回忆吧。
很多事的发展完全不能用逻辑来解释,爱情尤其如此。
小北从成都回来后,每晚习惯性地跟林朗聊天。他们无话不谈,从工作琐事到人生理想,甚至两性关系。
有好几次小北想告诉他她喜欢他,都没有。
这样的状况撑不过两天,因为林朗会主动问她,你怎么不理我了呀?
时好时坏,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月。
两个人对对方的称呼也从“林朗”变成了“朗”,“小北”变成了“小傻瓜”。
可是,总是缺了点什么。至于缺了什么,小北也不明白。
两个月后,小北订了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下了飞机给他打电话说自己过来出差。
林朗问:“订好住的宾馆了吗?”
“没有。你有好推荐?”她说。
“要不,住我家吧?”他试探性地说。小北在头点头如捣蒜,“好呀。你会不会是大色狼?”
“我要是的话,在四川早就得手了。”他故意气她。
林朗的家设计感极强,大约跟他自己的职业有关。家里被他收拾得十分干净。她说:“我觉得你应该是处女座才对。”
“怎么?我有那么龟毛吗?”他问。
晚上他借着一点酒气抱住她问:“你为什么来上海?”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出差。”
“骗人。哪有出差像你这样的?连个宾馆都没订好。”
“我……”小北被问得无言以对。
“我如果告诉了你,你不要生气。”小北一副低声下气的口吻,“我来上海看你。”
林风一脸坏笑,“为什么要看我?我有什么可看的?”
“想你呗。”小北打算豁出去了。
小北不说话,低着头不住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她绝望地想到她对他来讲不过是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傻女人吧……
他一点也不爱你。在爱情里,从来没有被动的男人。她这样告诉自己。
“小北,你是个好女孩。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小北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自己来上海太冲动了,好像自己整个人都成了个笑话。
她想高昂着头颅说:“对不起,是我看走眼了。”可是,她说不出这样的话,她从来不是这样骄傲的人。
林朗过来拥抱她,被她一把推开了。
“我没说不喜欢你呀——只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谈感情,头疼。”
他确实应该感到头疼。他没对小北说实话,其实他去成都的时候,正跟自己的女友冷战,女友打算去美国读书,将来也不打算回来了。
他一直在权衡,权衡所有的一切。
后来他跟小北每天晚上都会聊天,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那时,他的女友已经起程去美国了
他想,也许是小北将他从稀烂的感情里拉了出来。原本他以为会十分痛苦的分离,怎知竟是这样轻而易举,就像一株外面看着还很粗壮茂盛的大树,内里被虫子蛀空了,遇到一阵狂风暴雨就会应声而倒,露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伤疤。
他对小北说的话都是心里话,他不是不喜欢她,是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
他跟小北不同,他习惯自我保护,从小时候母亲的离去再到如今相处七八年的女友离去,每一次分离都让他如履薄冰。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男人,缺爱的男人,不懂如何付出爱。他羡慕小北那样热情诚挚的性格。
小北说,我明天就回京。
“我回去后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习惯,如果我忍不住给你发信息或者打电话,你不要理我就好了……如果,我对你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你就当没看见。”她一边说一边哭,等到说完的时候,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个桃子。
她对他惨淡一笑说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给我的安慰。认识你很高兴,真的。”她说的话就像诀别一样。
第二天林朗开车送她到机场。在安检门口,他张开双臂说:“拥抱一下吧。”
小北笑了笑,走过去被他一把抱住。
她又弄脏了他的衬衣。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是上天对世间男女最大的惩罚吧。
小北说到做到,没有再给林朗发一个信息。林朗也没给她发任何消息。这个人就像一阵风一样,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时小北深夜睡不着醒来,她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每当这样的时候,她就打开手机翻看他们从前的聊天记录,看到好笑的地方她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然后看着看着就泣不成声。
实在忍不住了,她就给林朗发个信息,说她很想他。林朗很守信,权当没看见,一个也不回。
又过了半年,小北给他发的信息越来越少。
最后,小北将手机里唯一的一张合影也删了。一干二净。
她又像个正常人一样大吃大喝,像从前一样吆三喝四,周末跟朋友出去吃饭逛街,周一到周五挤地铁的时候,她会想起林朗,他不用挤地铁。
然后敲敲自己的脑袋,她跟自己说你跟他明明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她依靠对自己的打击和对林朗的鄙视,安稳地度过了一年没有爱情的生活。
一年后,甚少联系的林朗给她发了条莫名其妙的信息:你还想听到当初的回声吗?
她一时没明白,给他回了个疑问的表情。
林朗说:“看来,即便是热情如你,总有火焰熄灭的一日。”
小北没搞懂,直接给他拨了过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她问。
“你还记得我们在九寨沟的时候,你告诉我说如何对大山喊话吗?”林朗说。她有一年没听过他的声音了。
谁都以为这一切注定无疾而终,怎知他偏要搞一出峰回路转。
“怎么了?”小北的声音因为激动稍微变了声。
“如果我现在喊一句‘莫小北,我爱你’,大山还会不会给我一样的回声?”
小北的心似是漏了一拍,“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大山。”
“小北,原谅我这个慢热的人。”
小北想告诉他说一点也不晚,可她就是说不出口。她哭着说:“不是任何时候你对着大山喊话,大山都会给你答案的。”
林朗说:“小北,我现在可以见你一面吗?”
没等小北回答,他自顾自地说:“我在北京,今天下午刚到。就在你住的地方附近,我记得你跟我说你住在清华附近,对吗?你没搬家吧?”
“嗯。没有。”
二十分钟后,在夜色中,小北一眼就看见穿着格子衬衣的林朗,他站在一排杨树的下面,冲她微笑。
小北站在距离他五十米的地方停住了,林朗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过去,一直是我主动靠近你。这一次,你能主动靠近我吗?”
林朗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他给了她第三个拥抱,而她第三次弄脏了他的衬衣。
亲爱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傻人有傻福?
爱情里,唯有傻瓜能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