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宗禅人有丰厚的古典诗词修养。黄龙宗禅人对古典诗词极为熟稔,在应机示法时,常常引用、化用古典诗词成句、意境。以下是较典型的几种。
写精神家园之美、客况凄凉的,有晦堂的诸多诗句,如,《晚春道中》“江边草色和烟碧,岭上云容带雨飞”,化用江淹《别赋》“春草碧色”典故;《早秋示众》“圭月渐成魄”,熔铸《别赋》“秋月如圭”意境;晦堂上堂法语“风萧萧兮木叶飞”,也借用了《楚辞》句式和词汇。这些诗句,形象地表达了家园景色之美、流落他乡的落寞,使诗歌具有哀感顽艳的魅力。
写对回归的渴望和对回归无望之叹喟的,有克文的《百丈野狐》“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借灵澈《答韦丹》成句,喻世人参禅,都知道要休心息念,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歇却机心。
写师家粉碎疑情使学人明心见性的,有守卓的禅偈,以“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作为师家职责,系借用杜甫《一百五日夜对月》成句,表示禅者说法,旨在荡除遮蔽本心的妄念,使晶莹如月的自性熠熠生辉。
写自性超越特性的,有文淮的“庐山瀑布水,不知得几千万年。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借用徐凝《庐山瀑布》成句,喻自性的永恒绝对,超越了相对的意识。
写领悟掣电禅机的,有黄龙的《灵云见桃花悟道》“二月三月景和融,远近桃花树树红。宗匠悟来犹未彻,至今依旧笑春风”。诗意脱胎于崔护《题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崔诗写踏春见桃花时勾起的缱绻情怀,慧南诗则以省略的“人面不知何处在”,暗示见桃花悟道的真正意旨已经在参禅者寻思拟议之际飞逝而去,留下夭夭桃花“至今依旧笑春风”,喻灵云悟道因缘对锯解秤锤者的嘲讽。
写禅学感悟心理基础的,有祖珍示法时所引的诗,谓“九月重阳,以何为佛性义?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竹叶”两句,系杜甫《九日》成句。“竹叶”指美酒,当时杜甫患病不能饮酒,故用戏谑的口气说,既然不能饮酒,淡了赏菊的雅兴,菊花从此也可以不开了。禅师借用此诗,喻禅悟主体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无法进行直觉观照。
写禅悟妙境的,有祖珍引用的禅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借用钱起《湘灵鼓瑟》成句,意为美妙清扬的歌曲终了,始终不见演奏者的身影,只看到连山脉脉苍翠如黛,象征空明的悟境,不落任何痕迹的妙景。
写禅者依依惜别的,有晦堂的《晚春将出郡城留别二三道友》“长亭烟柳正摇春,杜宇声声送晓昏。花落可堪伤谢客,草芳何独怨王孙”。长亭、烟柳、杜宇、落花、谢客、芳草、王孙,都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词汇和意象。晦堂又有《逢刘居士》“去年别我龙沙岸,今日逢君楚水滨。相别相逢两无语,落花啼鸟又残春”。堪与杜甫《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相媲美。回环咏叹,在无言之中透露出落寞惆怅。慧南《送着维那》“送行唯托金轮月,夜夜相随到别溪”,颇得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神韵,表现了禅者不忘人性而又超乎人生的精神世界。
写对禅林风气不古之感叹的,有西蜀銮禅师的诗偈。銮禅师用峻烈机锋接引学人,不拘泥名相,求法之人纷纷离去,禅师遂说偈罢讲:“众卖华兮独卖松,青青颜色不如红。算来终不与时合,归去来兮翠霭中。”熔铸郑谷《感兴》“禾黍不阳艳,竞栽桃李春。翻令力耕者,半作卖花人”意境,克文上堂也径截引用了郑谷此诗批评禅林趋新骛浅的风气。
写悟道后洒脱写意的,有文准“高吟大笑意猖狂,潘阆骑驴出故乡。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前两句化用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意境,而后两句则径用李涉《润州听暮角》成句。将两者绾联在一起,天衣无缝,宛如自家胸臆流出。
写即幻即真的自然清景的,有克文的《和仙上人秋夜对月》“风传乔木时时雨,泉泻幽岩夜夜琴”,深得白居易《江楼夕望招客》“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之神韵。
由此可见,在接机说法的各个层次,诸如流离之叹、回归之望、接机、悟道、禅悟心理基础等诸多方面,黄龙宗禅人无不熔铸古典诗词成句、意象,或随手拈来,全同己出;或别铸新词,得骨得髓。这种创造性地运用,丰富了黄龙宗禅诗的艺术表现力,增加了回环唱叹、蕴藉流宕、意趣深远、词采挺秀的艺术魅力,透露着古典诗词的神采韵致,起到了百花逗春色的艺术效果。
心若停止流动,即成腐水。心必须流动,感受外境。在流动时保持它的幽玄微妙,在无心中映现万象,而不注入任何东西,这便是『幽』。这样,才能心随境转,又超乎其境,『随流』之时仍不失本心的虚明,以获得超越忧喜的安详与宁谧。
禅宗诗歌表达了独特的禅悟体验,其审美境界范型是一切现成现量境、能所俱泯直觉境、涵容互摄圆融境、随缘任运日用境。现量境触目菩提,不容拟议;直觉境水月相忘,空明澄澈;圆融境珠光交映,重重无尽;日用境饥餐困眠,脱落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