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透视大清王朝秘史:军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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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盛世时期的军机处(3)

乾隆十三年,张广泗与岳钟琪商定分兵十路进剿的战略,但短期内却没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前线战事日久,将士懈怠,军费开销日昂,乾隆也急了,准备派出首席军机大臣讷亲为经略,赴金川前线指挥战事,以求短期内能改变局势。

讷亲当时正在山东出差,被急令回京,回京师不过一日,就被派往金川。讷亲以为自己出马,亲自督战,必能轻易攻克大金川。

乾隆十三年六月,讷亲到了前线,下令三天之内,必须攻克大金川中心噶喇依碉楼。将士中有进谏者,认为短期内无法突破,被讷亲以军法从事,导致三军震动。三天血战,强攻多次,碉楼巍然耸立,清军损失惨重,总兵买国良、署总兵任举阵亡。此时讷亲方才意识到攻碉楼的艰巨,他想出了一个所谓的妙计,即清军也筑碉楼,与大金川碉楼长期对峙。

乾隆看了讷亲的奏折后,想起在前线战死的总兵任举等人,不由凄然泪下。辗转难眠,想了一夜,乾隆认为效法“番人”建碉之举,终非善策,“不如速罢之为宜”。

此后,乾隆一方面继续增兵,令八旗精锐数百人在香山练习云梯,以备攻碉;另一方面则使出撒手锏,请终南山道士用五雷法术轰击碉楼,结果可想而知。终南山道士没用,乾隆又请出章嘉胡图克图国师做法事诅咒碉楼。此后几年中,章嘉胡图克图国师业务繁忙,频繁做法事诅咒碉楼,“几未得闲暇”。在这期间,乾隆大概也学会了喇嘛们的密咒。

乾隆在后方忙着做法事诅咒,前方的大臣却闹起了窝里反。张广泗内心中瞧不起文弱的讷亲,但表面上对他还是遵从。对老上司岳钟琪,张广泗却是丝毫不给面子,对他极力排斥,也不肯分兵支援。讷亲到前线多日,战事仍无进展,也开始着急,遂在乾隆十三年闰七月,命张广泗亲自督战,全军再次发起攻击。

此次攻击,好不容易才攻下了一个小碉楼。不想刚刚拿下碉楼,十几名大金川人从山梁上呐喊着冲了下来。三千余名清军官兵看到如狼似虎的大金川兵,轰地逃散了。逃跑时,“拥挤奔回,多有伤损。”看着绵羊般的清军士兵,讷亲知道仗是没法打了,此后高挂免战牌,每日里只是向乾隆请求多发援兵。讷亲甚至悲观地认为,来年增兵之后,官兵虽多,但能否攻下大金川,就是再过两三年也很难说。

前线战事拖延,胜利遥不可及,乾隆准备将讷亲调回京师。首席军机大臣坐镇中枢,任务繁重,自然不能在外久留。乾隆也知道讷亲身体不好,“即以身体而论,伊素日体虚气弱”,不宜常驻金川这样的苦寒之地。乾隆决定在春季调讷亲回京师,另从前线将领傅尔丹、张广泗、岳钟琪三人中选一人总领军务。

春天还未到,八月间,乾隆看到前方战事拖延,心中焦躁不安,想提前召讷亲、张广泗至京,当面询问为何久攻不克。讷亲一看要调自己回京,心中大喜,竟然忘乎所以,上书乾隆请让自己立刻回来。讷亲同时在奏折中称,朝廷中有人攻讦排挤自己。此时他也知道自己在朝中地位不稳,傅恒崛起,急着回京巩固自己的地位。

乾隆一看讷亲急火火地要回来,自然是恼怒异常,指责讷亲“而乃一闻召入之旨,如获更生”。乾隆也指出,讷亲认为有人排挤自己,所以急着回京,实际上是为败绩寻找借口而已。乾隆讽刺道:“你如果有能耐取得大胜,有必要担心被排挤吗?你讷亲在军机处时暗中排挤过的人,朕没有察觉的肯定也有吧。”

讷亲仗没打胜,回京倒是积极。乾隆看在眼里,火在心里,下令将讷亲革职,暂留在军营中效力,张广泗则先行回京。到了九月,乾隆命新任首席军机大臣傅恒赴金川前线,接替讷亲指挥战事。

讷亲惹怒了乾隆,失去了恩宠,亲兄弟跟着都胆寒,于是纷纷上奏讨伐讷亲。哥哥两江总督策楞先奏称,讷亲在前线退缩乖张,辜负皇恩,请交刑部严惩。弟弟山西巡抚阿里衮上奏,请跟随傅恒前往金川前线,愿身先士卒,以弥补兄罪。乾隆看了极为满意,指示阿里衮,有此心就可以了,杀敌的事,你就不要去了。

十一月,傅恒从京师出发,前往金川。

此月讷亲上了两个奏折,让乾隆大为不满。讷亲先是上了一个奏折,洋洋洒洒数万言,但却没有提及金川前线情况,而只是将失败归咎于张广泗。随后讷亲又上了一个奏折,大谈如何处理金川善后事宜。

乾隆看了奏折后大为震怒,金川前线战事毫无突破,你就想着善后了,“其与古人所谓何不食肉糜者,又奚异乎?”乾隆本来准备金川战事终了之后,将讷亲发配到北方充军赎罪。现在一看讷亲如此糊涂,用乾隆的话来说就是“顽钝无耻”,对他是彻底失望了,遂命在金川前线的侍卫富成逮捕讷亲。

此时乾隆并未对讷亲动杀心,不想讷亲的一句话却断送了卿家性命。却说富成逮捕讷亲后,将与讷亲的谈话记录全部交给了乾隆,其中讷亲一句闲话“金川事大难,不可轻举,此言不敢入奏”,刺激了乾隆。

在乾隆看来,这句话透露了讷亲对乾隆的真实看法,即明明不能攻下大金川,你乾隆却硬要出兵,这不是盲目决策,好大喜功吗?此外,讷亲碰到前往大金川的八旗援兵时,曾发牢骚道:“此皆我罪,令如许满洲兵受苦。”这又让乾隆恼羞不已。

满洲兵被调往大金川这种苦寒之地作战,自然是满腹牢骚。对此乾隆也心知肚明,但嘴巴上却硬要说:“满洲兵闻调,无不欢欣鼓舞。讷亲以为受苦,实是嫉妒他人成功,动摇众心,罪不可逭。”

讷亲私下的这几句闲话,刺痛了乾隆。讷亲是乾隆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想私下如此说自己,失望之余,对他自然是恼恨至极,杀意已生。

此年十二月,张广泗被杀。

张广泗被押到京师后,会审时朝中大臣都认为“罪皆不致即死”。但在乾隆亲自审问时,张广泗与乾隆当庭争辩,甚至说“但知皇上慈仁,不知皇上英武”。这让素以英武自负的乾隆情何以堪。

乾隆恼恨张广泗,连带着责怪军机大臣办案不得力,此时开始想念起傅恒的好了,“假令经略大学士傅恒在此,何至烦劳朕心若是。”乾隆铁了心要杀张广泗,军机大臣们只好遵照意思,将张广泗判了个斩立决。十二月十二八日,将张广泗斩杀。

乾隆亲自给张广泗、讷亲定性,“张广泗乃刚愎之小人,讷亲乃阴柔之小人。”杀了“刚愎小人”张广泗,自然也不能便宜了“阴柔小人”讷亲。

乾隆赐出遏必隆宝刀,命尚书舒赫德带着到前线斩杀讷亲。乾隆此举用心颇是险恶,因为这把宝刀是讷亲爷爷遏必隆用过的,由是得名。用爷爷的宝刀来斩杀孙子,大概只有作诗十万,文采过人的乾隆想的出,做的出。讷亲在解送途中知道自己必死,开始绝食,以求速死。次年正月二十九日,押解队伍行至班拦山时遏必隆宝刀送到,讷亲被当场处决。

“上既诛讷亲,知大权之不可旁落。然国无重臣,势无所倚。”此时乾隆可信任的重臣,只有傅恒了。对傅恒,乾隆是恩宠有加。乾隆皇帝特派头等侍卫达清阿、户部尚书达勒党阿等随行,在金川前线照料傅恒的饮食起居,并多次降谕令傅恒爱护身体。

虽有诸般恩宠,二十七岁的傅恒在大金川却发现日子并不好过。至前线视察时,傅恒亲眼看到的战碉就有三百余座,而“攻一碉难于攻一城”。无奈之下,傅恒上奏乾隆,认为攻碉乃下下策,短期之内根本无法取胜。

乾隆见亲信傅恒也这么说,知道硬上必然无效,可就这样班师回朝吧,面子失尽,皇帝的尊严将置于何方?又该如何向臣民解释?继续打下去,大清虽国势昌隆,恰逢盛世,却也吃不消这么多的军费开销。

乾隆十三年年底,四川布政使高越上奏称,自对大金川开战以来,两年之间的军费开销近千万两白银,如果打到明年五月,还要耗费八百七十五万两白银。乾隆看到这个奏折后大吃一惊,当时国库存银不过三千万两。一个偏僻之地的小小金川,几千名土人,竟然耗费了大清国库的三分之一,这个代价实在是高昂。皇帝的尊严也离不开金钱的支撑,再打下去,尊严将无可维系。

就在乾隆左右为难之际,大金川土司恰到好处地给了乾隆一个台阶下。乾隆十四年正月,大金川土司派人来到清军军营,称将送还被俘的清军。持续日久的战事,使大金川也已弹尽粮绝,无力再打下去了,遂主动求和。乾隆乘机下令,只要大金川投降就既往不咎。

大金川土司莎罗奔遂在二月初五日,至清军军营焚香顶经立誓,不再挑起战事。既然大金川土司给了乾隆面子,清军也就可称捷班师回朝了。临走时,带不走的军需物资,都给了大金川作为赏赐,以示皇恩浩荡。

第一次金川之役自乾隆十二年(1747)三月延续至十四年正月,前后历时三年,清廷调动各省兵力八万余众,耗银千余万两,阵亡将官计参将买国良等二十六员、游击孟臣等二十二员、土兵计三千八百八十二员。

自傅恒奔赴金川前线之后,乾隆发现军机处的效率开始下降,抱怨道:“经略大学士起身以后,军机处所办事件,多不能惬意。”乾隆开始思念起傅恒了:“今日召见军机大臣等,面降谕旨,伊等从清晨直办至黄昏,方行进呈。而词句中诸多不当之处,复烦朕修改至半夜。傅恒在前线主持战事时尚能操办事务,朕在此间,实在想念他。”

在金川取得名义上的胜利后,乾隆大喜,厚赏了傅恒。但傅恒在首席军机大臣的任上,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骄横之态。从前任张廷玉、讷亲的际遇上,傅恒清晰地知道,皇帝的如火般的恩宠,若不矜持点对待,瞬间会变成寒冰。但位极人臣之后,想要独善其身却也难了。

乾隆瀛台赐宴时,风传有两名学士为了讨好傅恒,竟然跑过来向他屈膝请安。傅恒的兄长去世后,操办丧事时,各部大小官员纷纷登门祭奠。由于车马轿舆拥挤,竟将道路堵塞,以致要步行才能入内。

乾隆重用傅恒,是因为他能干,会干,肯干,这有利于皇权,有利于统治。可看着傅恒的翅膀一天天硬了起来,乾隆也开始有点吃醋了。这吃醋,只是看着傅恒在大臣们的簇拥下,在主持军机处时如鱼得水的姿态,在心理上产生出的失落感罢了。

忧虑傅恒的权势过重,乾隆开始旁敲侧击,提醒傅恒。在内廷时,傅恒偶有小错,乾隆严词训斥,美其名曰“防微杜渐”。一日上朝,傅恒因故迟到,跌跌撞撞地跑入时,气喘吁吁。御前侍卫笑道:“相公身肥,所以喘息。”乾隆顺势开玩笑道:“不但身肥,只怕心儿也肥了。”

“心肥”的潜台词就是胆壮、权重了。此言一出,傅恒“神气不宁者数日”。

皇贵妃慧哲的弟弟,两淮盐政使高恒,因为贪腐被判斩刑。行刑之日,傅恒帮高恒求情,请看在皇贵妃的面上,饶他一命。不想乾隆说了一句话:“若皇后弟兄犯法,当如之何?”皇后之弟兄即傅恒也。傅恒闻言之下,顿时“战栗失色”,不敢再言语,高恒也被斩首。

对于乾隆“乾纲独断”的性格,傅恒洞然于心。成为军机处首席大臣后,为避免以往首席军机大臣一人入内廷见皇帝,给人专擅之感,傅恒请所有军机大臣一同晋见,此后所有军机大臣一起入见皇帝成为定制。对乾隆赏赐的黄带、四团龙补服、宝石顶、双眼花翎,他再三推辞,不敢佩戴,直到乾隆以不戴不符合礼制规定,才佩戴上。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乃是保住富贵的不二秘诀,深谙此中奥义的傅恒,小心翼翼地帮乾隆打点着江山,如此才在首席军机大臣位置上一坐二十余年。

三世恩仇终落幕:平定准噶尔

军机处的创设,源于雍正七年对准噶尔部的用兵。雍正年的战事,虽重挫了准噶尔,却未曾伤及其根基。自额尔德尼昭一战大败之后,准噶尔部与清廷达成和议,恢复贸易关系,以求恢复元气。

乾隆接位后,初期对准噶尔也以和议为主。乾隆三年,双方达成边界协议,准噶尔部与喀尔喀部也就游牧区划分了界线。面对着准噶尔这样的战斗民族,乾隆也得收起他的征服欲望,至于涉及准噶尔的事务,则交给了军机处处理。

就准噶尔人的通商请求,军机处参照俄罗斯来华贸易的习惯,议定准噶尔每四年一次前来贸易,每次贸易团队不得超过二百人。军机处在奏报乾隆时,认为准噶尔部性本狡诈,不肯安分,如果取道喀尔喀蒙古部来贸易,恐要生出是非。故而特意指示准噶尔来北京贸易,必须从内地走,而不得取道喀尔喀。

乾隆十年,有准噶尔人出逃投奔清国,并称准噶尔汗噶尔丹策零已死。消息传到京师后,有大臣主张对准噶尔用兵,乾隆则认为不应乘人之危而用兵。但乾隆也命令臣下做好准备,预防准噶尔内部动乱。

乾隆此时未对准噶尔用兵,有着几重考虑,其一,康熙、雍正两朝对准噶尔用兵,均无功而返,这不得不让他谨慎对待战事。其二,准噶尔部中持续不断的出逃者,表明其内部的分崩离析日益严重,待以时日,再做决策,更为有利。其三,大清此时正在休养生息,需要暂时维持和平。

噶尔丹策零去世后,儿子策旺多尔济那木扎勒接位,并与清廷暂时保持和平。策旺多尔济那木扎勒未经清廷许可,每年派人前往西藏,与西藏喇嘛来往密切,导致了乾隆的不满,但这尚未成为引发战事的缘由。

策旺多尔济那扎勒为人暴虐,臣下稍不顺心就被杀戮,人心尽失。策旺多尔济那扎勒有同父异母兄弟各一人,弟弟策妄达什此时尚年幼,长兄喇嘛达尔扎成了叛逆者心目中的天然领导人,期望着以他取代策旺多尔济那扎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