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分离——远方的征程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
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
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
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
面带着微微笑用力地挥挥手
祝你一路顺风
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
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
深深地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路顺风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
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
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
面带着微微笑用力地挥挥手
祝你一路顺风
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
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
深深地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路顺风
——吴奇隆《祝你一路顺风》
2008年7月，盛夏。我毕业了，即将告别校园，告别我最爱的女孩，前往深圳的一家家电制造业公司，前往那个没有你的城市。
到深圳后的23天里，我承受了人类世界中可以存在的最强大的集体洗脑。心理足够强大的一个标准便是：不仅能对工作、生活游刃有余，而且能经受住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洗脑术，在大部分人被洗脑成功时，自己却全身而退。挥一挥衣袖，带着一颗自由的心灵，潇洒离去。
7月11日，晚9：00，我和亦晨来到了成都火车北站。公司从成都招了大约10人，各个学校的都有，我们学校只有我一个人。
新同事陆陆续续地到了，大家互相寒暄着。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对此充满着无限的幻想。这是一家上市公司，在大陆颇有名气。为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我隐去真名，称之为KB吧。
火车票是晚上10：30的，离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也将是我此生第一次出四川，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川人不出蜀，不足以成大事。年轻的我，仍然有些书生意气。我带着一大堆行李、衣服和专业书。
新同事帮我把东西提进了候车室。我找个地方和亦晨坐了下来。平时不唠叨的亦晨也忍不住唠叨起来了：“到了那边，不要跟别人赌气。你是外地人，能忍就忍，好好学技术，快点回来。”
我和亦晨手牵着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舍不得分开。相隔两地，几千里路，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亦晨的身边。未来是未知的，此时牵手，一旦分开，能否再一次牵在一起？
没有人能给我们答案。
晚上9：20，上车。亦晨送我到站台。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匆匆的人群川流不息，身后就是车厢的入口，顿时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此次离别，何时才能再见？
我一把将亦晨拥入怀中。我对她说：“亦晨，我爱你，等我回来。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话未说完，我已哽咽。亦晨的双眼通红，流下了泪水。我紧紧地拥抱着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在月台上，多少人都在这里告别。
再见，亦晨。我要去遥远的地方，为了我们共同的梦想。随着铁轨的撞击声，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远行，第一次如此遥远地离开这个陪伴在我身边几年的美丽而又善良的女孩。
亦晨真的会等我吗？我不知道。
我在火车上时醒时睡，度过了漫长的两夜一天。13日早上4：30，天仍然是灰蒙蒙的，火车已至广州。第一次踏上南方的土地，来到这块中国机会最多的经济发达城市。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坐上公司派来接我们的车，经过3个半小时。中午1点左右，到达位于深圳关外的公司。炙热的阳光火辣辣地射在脸上，在四川可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日光。
第一批先去的同事发来消息，公司并没有按承诺给我们提供4人间宿舍，而是10人间的。我几乎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进了宿舍，简单的5套床，上下铺，10个人住。唯一比普通的流水线工人条件好一点的就是有个空调。
负责人通知，晚上6：00在行政大楼会议室开会。当时我们也没太在意，估计就是几个公司领导说几句欢迎新员工，希望大家能团结一致、努力工作之类的迎新主题大会。
5：00吃饭，6：00进入一个小会议室，招聘我们的经理和主管给我们开会，通知我们接下来会有22天的全封闭式入职培训。
接下来经理介绍了我们这批招聘的情况，以及后面22天的日程安排。
11.2 22天的魔鬼训练
晚上7∶30左右，进入大会议室，各个部门招收的共计400名应届毕业生穿着企业统一发放的白色T恤齐聚一堂。
一个矮矮的，剃着平头，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的中年男人操着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开始了训话。
中年男人姓史，他严肃地说道：“在这里，你们将接受被称为亚洲最残酷的职前培训。按部门不同，你们被分成7个组。这22天需要不停地竞争，竞争从这一刻开始，我给你们每个队半个小时的时间选队歌，取队名，编口号，排方阵。当音乐响起时，所有的人必须在音乐停止前回到座位。如果没有归队，你们所在的团队将会被扣分。解散！”
刚踏出校门的我，很重视这第一份工作。我意识到这种训练是公司为了考验我们。我会好好表现的。
在部门小队编口号、写队歌的过程中，良好的文学底子和优秀的口才帮了我的大忙。在工科的男同事和文科的女同事中，我包揽了大部分的文字工作。
队歌选了很久，都被HR一票否了，最后没有结果。
通知大家入场的音乐响起，众人飞奔入场，椅子移动之声急促嘈杂。
音乐停止，众人已就位。
中年人自我介绍：“我姓史，各位可以叫我史总。我是你们培训的总指挥。哪一组想先上来展示一下你们的队名和口号？”
看起来每一组都得到了领队HR的指示，要争取机会，全都争先恐后地喊着：“我！我！”
我们还在等着被点名时，一位长头发的女生直接冲上了讲台，拿起话筒：“我们是第三组，大家好！我是第三组的组长李慧，我们的兄弟姐妹在哪里？”下面是组员热烈的响应。
这是一个很开朗，善于主动出击，调动集体情绪的女孩子。
“大家好，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李慧，是武汉来的一个女生，是第三组制造部。我到现在已经48个小时没有睡过觉了。我买不到坐票，站了两天来到了深圳。我希望和大家成为朋友，让大家认识我们的组。第三组的朋友们，一起呐喊吧！”
“制造兴国，实业强国，展翅拼搏，唯我雄鹰！我们是第三组，雄鹰队！”第三组的队员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女孩的煽情，团队的配合，天衣无缝。
接下来走队形，唱队歌，几分钟的展示，赢得阵阵掌声。职场的拼杀就这样开始了吗？我不作声，心中暗自想着。
“谁第二个上来？”史总问道，眼光向下一扫，透出的力量是强大的。这次，居然有10多个人一起扑到讲台上去。
我们组死活争到了第三个上场，可悲的是在之前的准备阶段，浪费了太多时间，领队也就是HR主管介入太多，对我们的想法一律否决，导致只有队名和口号，没有队歌。
就这样，在一直亢奋的状态下，我渐渐地有了一丝疲惫。夜深了，快12：00了。史总依然没有一丝一毫想停下来的意思。他不停地说着话，指挥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唱企业歌。
这个黑黑的瘦小的中年人在台上有绝对的掌控力。每当我们出现一些失误和他不满意的地方，就会被训上一顿。每次训话至少10分钟。强悍的是，史总一刻不停地说10分钟甚至是一个小时都不需要停顿。
“我们今天在这里，首先要感谢这个企业，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每个人要为企业创造价值……”
深夜12：30，史总终于宣布今天到此为止。领队HR让我们继续到小会议室开会，他总结了一下今天的事情，通知明天早上5：30起床，6：00在大楼下的空地集合训练。到了寝室洗漱完已经是凌晨2：30，我沉沉地睡去了。
11.3 特区岁月
在巨大的，好几种不同的闹钟铃声的交响曲中，我从香甜的梦中醒来，艰难地睁开眼。
快速刷牙、洗脸，上卫生间，10分钟搞定了。寝室里住的都是四川的老乡。这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感到了几分温暖。
5：56，我们来到了预定的集合场地，主管和经理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主管比我们大两届，经理有40岁的样子。
主管姓韦，很高大，但很害羞的样子，说起话来，声音低沉，听不大清楚。
韦主管说：“这次岗前培训，最后会有一个总的评比，有公司高层领导到场观看汇报。培训成绩会直接影响到你们以后的待遇。去年，我们部门是冠军。今年，我也希望得冠军。我现在给你们提的要求是：保二争一。”
韦主管示意开始训练。接下来是摆队列，练方阵，唱队歌，喊口号。
我们一直不停地训练。在深圳这个南方城市，即使是清晨，也已经是闷热难耐。
8：00训练暂停，我们到餐厅用早餐，喝上了来深圳后的第一碗稀饭。当第一口热热的粥进入口干舌燥的口中，再顺着食道进入胃里时，我感觉很爽！
2006年夏天，我在成都那个近10年来最热的夏天里，骑着自行车穿街走巷。今天，我在深圳这个南方城市，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炙热。成都的热最多叫闷热，而深圳的阳光可以把皮肤灼得火辣辣的疼，无遮无掩。
9：00抽血，体检。11：00，所有部门全部集合。史总训话：“从今天起，你们将接受最严格的，号称亚洲最残酷的职前培训。我们需要的是一支能绝对服从命令的队伍。你们需要记住两句话：
1．你的上司永远是对的。
2．如有疑问，请参照第一条。
“从今天起，会有两天专门的队列训练。两天后，我们将会安排领导和职业培训专家讲课，然后进工厂第一线实习。下面请各位教官归队！”
4年前，大学军训时出现的一幕再次出现了，齐刷刷的7个穿着军装的战士来到我们面前。这些穿着军装的战士和大学军训时相比多了一些异样，最明显的就是这些教官都没有肩章。原来他们都来自公司的保安队。
每个部门都各自找了一块空地进行训练。在灼热的阳光下，不到5分钟，大家都全身湿透。
40℃的高温下，地面的热气直直地向上冒。正步，队列，口号，唱歌。我们嗓子都喊哑了，人快被烤晕了。
这时，一把黑伞飘然而至，是他，就是他，就是那个矮矮的黑黑的娇小的身影。不是丁香姑娘 ，而是讲一个小时的话都不休息，蕴含着无限能量的史总。
“看看你们，走成什么样子，喊口号也喊不出力量来，年轻人就吃不得苦吗？”这个男人，撑着一把伞，擦着防晒霜，躲避着烈日，指责在40℃的高温下烤了半天的我们吃不得苦。太贱了，真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
忍住，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不要搞砸了。成都还有亦晨在等我，我一定不能灰溜溜地回去！我暗暗对自己说道。下午依然如此，40℃的太阳继续烤着。晚上7：00，到大会议室听史总训话，练唱企业歌，喊口号，一直持续到晚上11：00。
集体训练结束后，再分成小组，换HR主管和经理进行总结。最后离开会议室到楼下继续走队列，训练。
如此这般，凌晨2：30，主管经理终于宣布解散，并通知第二天照常早上6：00在训练地集合。
经过一晚上加整一天的折腾，我早已疲惫不堪，只是有个疑问渐渐地从心中升起：公司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种培训并不能给公司创造利润，反而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公司如此高强度的安排，每天的睡眠仅仅在4个小时左右，反而会增加新员工对公司的不满。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反复思索着，却得不到答案。太累了，我沉沉地睡去。
深圳第三天，依然是第二天的重复与加剧，40℃的炙热的烤晒，疲惫不堪的身体痛苦地强撑着，一遍一遍地唱着企业歌，喊着“我爱KB”的口号。
深圳第四天，不再军训，上午由公司领导讲课，下午到生产线一线实习。
第一讲，某CEO讲课：走入KB，放飞梦想。
某CEO算是行业内大名鼎鼎的人物了，西装领带，穿得很正式。
某CEO热情洋溢地告诉我们：“进入KB，将是你们人生最正确的选择。在这里，你将实现你的梦想。”
下午，车间实习。第一次进入生产第一线，让我提起了几分精神，和四川、湖南来的农民工兄弟一起在流水线上拧着一颗颗螺丝钉。我们比农民工兄弟更自由一些的是在自己感兴趣的工位和工段上，可以要求师傅让自己实际操作一下。
上螺丝，扎线，打包，封箱，一条线全做了下来，倒也有趣。
晚饭后，有30分钟的时间休息。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太累了。
晚上，依然是HR主管带我们训练，走方阵，唱企业歌。
凌晨2：30解散，我们回寝室洗漱。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同寝室的一个朋友在前两天还抱怨说，要辞职不干了，今天在洗澡时，他居然一边洗一边高唱企业歌！
在如此高密度的训练下，我和周围的同事身体极度疲惫，听课时又要再进入空调开得极低的培训室，大约有一半的同事都出现了发烧、咳嗽的症状。
“不能请假！不能休假！不管任何理由，必须百分之百地服从安排！”主管斩钉截铁地说，“如果生病，经过审批，可以安排去就医！但我们的原则是轻伤不下火线！” 当天，所有部门中，有差不多10个高烧、拉肚子、近乎昏迷的同事被公司的车拉到外面输液。他们输液回来，马上走正步，在烈日下暴晒，片刻不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