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勇士,双手握拳,伸到胸口,与胸平行。音乐响起,悲壮而雄厚的曲调,让人想到一去不复返的荆轲,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开始!”教官下令道。
两位勇士咚的一声笔直地倒下,开始艰难地爬行。
“加油,加油!我们爱你!你是最棒的!”旁边的队友纷纷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地毯上艰难爬行的同伴,用手拼命锤击队友爬行前方的地毯,以激励其向前爬!
女生们早就开始流眼泪了。爬行的队友也因体力不支而大口喘息着,前进的每一步都会让手肘上的皮被这粗糙的地毯磨去一层,鲜血从磨破皮的伤口渗出,涂抹在红色的地毯上。
这两位爬行的队友,实在没力气了,停了下来,仰面朝天,不停地喘着粗气。
“爬啊,爬啊,加油,我们爱你。”女同事泪流满面地呼喊着,连几个男同事也一边流泪,一边狂喊着。
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空气已经炙热,煎熬着年轻的人生,燃烧着已经疯狂的神经。在这里,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在狂热的浪潮中,无意识地喊叫着。
理性与冷静荡然无存,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与冲动。现代社会心理学中的 “集体无意识”在这里得到了最淋漓尽致地体现。
在这一刻 ,我是痛苦的。或许,我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保持着清醒头脑的人,但如果被发现是危险的。
如在那疯狂的岁月中,只有随着众人高呼万岁,才能活下去。而清醒的人,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
今天我所要面临的情况不像前几天的座谈会那样可以轻松地脱身了。这种运动对身体的摧残与折磨,我能否承受?在内心,我一遍一遍默默地说着:“我要坚持下去,我要获得之后的培训机会,以得到工作经验。我不能失败。在那个离我2000km外的城市,还有那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在等着我。
“我不能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去。
“亦晨,你可知道,我正在为我们共同的梦想而奋斗。我在用理智去克服恐惧。”
在一片热浪与狂呼中,夹杂着鲜血的腥味与横飞的眼泪。没有了冷静与理性,没有了人最宝贵的独立思维。在这一场被导演的大戏中,我被裹挟着向前进。躺在地毯上的两位勇士听着如潮的狂呼,拼命地挥动着双肘。在这一刻,他们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与劳累。
到了终点,他们被同事扶起,双肘的皮全被磨掉,腥红的肉露出外面,溢出的血滴在上面游走。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因为他们是第一批。他们从应声而出时就已经注定悲剧与惨烈。他们要给后面的人最强大的心理震慑,必须让他们做牺牲品。
“不合格!重来!”教官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叉。
“不!”人群中发出一片抗议声。甚至有位女同学疯狂地捶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矜持完全看不到了,她哭得几乎无法再发声。
“难道你们忘了我们的条例吗?一,教官永远是对的;二,如有意见请参考第一条。”戚教官威武地大喝。
袁大宝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身体精疲力尽,还要再来一次,让血肉模糊的伤口再一次磨在粗糙的地毯上,再一次磨掉细细的肌肉。皮已经磨掉了,这一次只能直接摩擦伤口。这将是何等钻心的疼痛,又一次将惨烈推到最高潮。热浪汹涌,是大脑的温度,充满房间的每个角落。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如野兽般的痛哭哀嚎,我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第二次开始了!两位勇士又一次爬行,将已经外露的伤口在地毯上磨得更大更深。体力的透支,超乎寻常的钻心疼痛,使两位男生快撑不住了。
“让我们一起加油,我们爱你,加油。”爱的轰炸在继续,平时典雅骄羞的女生带着眼泪,带着鼻涕,跪在地毯边上,用嘶哑的嗓子狂喊着:“加油,袁大宝,我们爱你!”
袁大宝拼命用已经受伤的手肘划动,但伤口渗出的血水变得湿滑,前进越加地困难了。短短的12m,袁大宝一共爬了10分钟。到了终点,他被同事一把提起。伤口惨不忍睹了,皮早已不在,肉被磨掉一层,红红的血水流了出来。伤口处血肉模糊!
袁大宝跪着狂叫着:“我爱KB,我爱KB……”他拼命挥动着棒球棒把那张写着愿望的纸敲得粉碎……
旁边的医务人员早就准备好了,女护士把碘酒涂在袁大宝的伤口上。“啊……”一种只能从野兽嗓子中发出的惨叫,把我们彻底地惊吓住了。袁大宝痛得上下蹦跳,完全没有一点英雄的样子了。
碘酒滴在赤裸新鲜的伤口上,疼痛远超过了预计。这一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灵魂洗成了僵尸,肉体变得皮肉不全。
在这个听上去名字很美的夜晚,听着惨叫和看着惨像,同事一个一个不断地爬着,有的甚至爬了好几次。
最惨的是前几天晕倒的那个女孩,今天和我们一起去爬这天堂之路。女孩的手臂瘦得像个芝麻杆,根本爬不动。高强度的体力消耗,钻心的疼痛,让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孩怎么用力也前进不了。
史总说:“这是你们的团队,难道你们就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去顶着她前进吗?”
话音刚落,一个男生嘭地倒下了,快速地爬到这个女孩后面,用头顶着女孩的脚,一步一步地向前顶。
自身的重量再加上一个女孩的体重,需要多大的力量在粗糙的地毯上摩擦?惨状就不描写了。他身上留下了终身都无法消褪的伤痕。
怎么办?怎么办?我宁愿自己被麻醉。喝醉了酒的人不会怕痛。清醒的人拥有理智,也有最大的恐惧。
恐惧是人类的本能,它可以让人避免很多的伤害,从而生存下去。我努力地镇静下来,慢慢地观察。我需要理性,需要理智,需要冷静。我要用我的理智去战胜洗脑与恐惧。
第一步:喊目标。主要是看身体动作和表情,一定要表示出愤怒,声嘶力竭。
第二步:爬地毯。这么多同事爬得越快受的伤就越严重,被勒令重爬的概率也越大。慢慢地爬,显示出很吃力的样子,动作较慢,则受伤较轻,反而通过率较高。
第三步:不能等太久,越到最后,可能越容易被史总给盯上。人的心理最在乎的就是最开始和最后结束的两批人。
我理性地分析,将危害降到最小。我没有被热浪冲昏头脑,始终保持独立清醒的思维。
在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同事通过后,我决定上场。
第一步:喊誓言。嘴唇上扬,露出牙齿,瞪大眼睛,身体左右抖动,作出声嘶力竭的样子,大喊:“我,楚门子升,技服部,2009年工作目标年薪10万,请示通过。”
说完我越来越紧地咬着牙,喷出粗气,让颈部的青筋突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教练伸出双手,通过!
音乐响起,这一霎那,我心中没有底,但不能不倒,嘣的一声倒下,半个身体痛得发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爬,爬几步就痛苦地休息一下。12米爬了10多分钟。我躺在地毯上时,看着左边、右边、上方全是疯狂的流着眼泪狂呼的同事。
我来到金黄色的线处,翻身过来,仰面向天。这样肘部受力更加大了,即使很慢,仍然磨得钻心地疼。
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节奏,慢慢地划动,作出精疲力尽的样子。
通过终点的那一刻,我被同事一拉而起。
教官示意:通过!
我成为今晚第一个一次性通过的人。教官和被洗脑的野兽一起冲过来紧紧地把我簇拥到最后的终点。
我跪在地上,疯狂地挥舞着棒球棍,声嘶力竭地喊着:“老婆,我爱你,等我回来娶你!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终于喊出我心中的话。惊天动地一般的怒吼,经过太久的压抑,理性也需要情绪的宣泄。
经过这一晚的洗礼,只有我一个人仍然保持着清醒。洗脑术在这里达到了人类史上能达到的最高颠峰,让一切传销团伙的洗脑术在一霎那间失去了光辉。
在前文说过,当一个人患上抑郁症后,人的认知和判断力会大大下降,更不用说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判断力和思维能力会丧失殆尽,往往这群痛苦的朋友成为骗子的盘中餐。
经过凤凰涅槃之后,我已经能抵御最厉害的洗脑了,拥有了超越绝大多数人的理性的思维和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经过了大学几年的努力,我终于在进入社会的前期,达到了最佳的康复境界,甚至超越了曾经的我。
在接下来的5年时间里,在理智和强大的心理支持下,我两次跳槽,待遇渐渐提高,技能水平也不断地提高。
这几年的工作经验,让我不再用那些谎言来欺骗自己:只要自己有能力就怎么样……
认清现实,要做适当地妥协,适应这个社会,努力结交更多的朋友,为自己以后的路打下宽广的人脉。
每一个公司,我都积累了几个好朋友,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社会交际是考量心理健康的一个重要指标。
我今天已毕业5年,算不上成功。我只是一步步走来。对于曾经深陷泥潭的我,现在的生活,也是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再有的了。我的工作一直处在上升阶段,处理各种工作事务游刃有余。我确定了职业方向,在一个发展还不错的行业——工控业,生活也能看到一片曙光。我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回首往事,2003年到2008年,6年时间,我完成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次蜕变,如凤凰涅槃般痛苦与漫长。
在康复的4年里,有3位天使一步一步地把我拉了出来,亦晨,卢老师,班主任黄老师。
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样,能得到这样的帮助,这也是我今天在这里写下这些文字的原因之一。
看着最近一年,发生了好多起抑郁症患者在微博上一次又一次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得到解脱时,我真的该做些什么了,我的确需要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