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城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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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写给故乡张家口

乡情历历,二十年风物犹记。

大境之门[1]

伦敦老教授珍存着古书品样,

刻画了故乡百年前的模样。

看着五行八作十里洋场,

身在他乡,我竟梦回故乡。

在梦里我起身四望,

云上有草原有我的故乡,

我手撕着莜面蘑菇炖着汤,

马头琴远了天地近了衷肠。

在梦里我起身四望,

身边有街市有我的故乡,

炊烟绕着棋盘街来回几遍,

抡才书院 [2] 鞭炮欢送状元郎。

在梦里我起身四望,

天边有长城有我的故乡,

隔断了南北却连接着时光,

条石上刻着几代人的思想。

在梦里我起身四望,

脚下有河水有我的故乡,

季节河冲刷着古老的河床,

太阳正晌午照在桑干河上。

在梦里我起身四望,

山间有火车有我的故乡,

人字形铁轨打通南北商道,

我祖先纵横口外得意商场。

感谢这贝克街的冬日暖阳,

梦醒的时候一脸满足模样。

我掏出随身影集放到台上,

现实更美那就让现实照进梦想。

这座城市你们叫做Kalgan[3],

蒙古人来互市唤作门槛上的城邦。

瑞典传教士自张垣起步北逃,

做了蒙古王公也记录下他的过往。

牌坊早已拆掉名字还在,

四合院推倒了换作楼房。

你说的商号名字早化作黄土,

只是那理想还在我们血管里激荡。

城市里一度都是工厂,

重工业轻工业好似词典收藏。

工业区进山,市区扩展,

新能源强势崛起四处风场。

你向往长城更向往酒,

我带你到桑干河畔的酒庄。

二人台伴着京剧的剪纸,

你还会醉倒在暖身之汤。

城市的中心是伟人的雕像,

身后有着我们城市记忆的馆藏。

红男绿女每天开着车匆匆忙忙,

打通了外环线城市继续扩张。

你老照片上的城楼还在,

只是坍塌过修好了堆砌新墙。

我站在城楼上照过新相,

给你一张更新你的向往。

向北看曾是通往蒙古的大道,

多少离人洒泪断肠;

向南看来远堡以及街巷,

有的耕作有的经商。

东西是大山,水关相连,

于是长城连接东西像城市的肩膀。

而今东南西北皆是高楼,

高速路穿过城楼连到云端。

这座城楼唤作大境门,

古书上誉为京城北方最重要的屏障。

穿过此门,即入大境,

亦作境界,亦作国境之讲。

伦敦的雨像人生般无常,

我打开伞走出哥特式的讲堂。

教授一脸错愕又一脸向往,

也许我们会重逢在某个夏季,

故乡大学校园的圆形广场。

2011年5月21日

[1] 大境门,明长城重要隘口。位于张家口市区北端,建于清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具有350多年历史,明代时候的“大境口”是当时“蒙汉互市”的主要关口。大境门被公认为张家口的象征。

[2] 抡才书院坐落在张家口市堡子里书院巷,据《万全县志》记载,抡才书院建于清光绪四年(1878年),是唯一保存完整的近代书院,同时也是张家口近代史上第一所大学。

[3] Kalgan,卡尔干,张家口的蒙语名称,欧洲早期研究中国史普遍如此称呼。

老屋纪事[4]

水木年华唱过老屋,

卡带用腻了开始百度。

那年法国梧桐果子掉下来,

惊走了园子里自在的松鼠。

我搬走了老屋,才走进园子,

再没有看到,窗前那迟迟不绿的杨树。

夏天的阳光滤进窗台,

电风扇呼呼吹着,汗水像瀑布。

羽毛球打进过她的阳台,

钢琴声再也写不进掌故。

自行车骑到楼下,锁起来,

就再也没有上过路。

八十年代就这样写进了,

写进了皱纹、白发与将军肚。

月份牌匆匆,在九十年代滑过,

我伸出手,捉住你的温柔,

却未能把时光捉住。

有一天想起童年时的国画,

还有一大堆乒乓球上的脸谱。

口琴生锈了,沙包漏了,

伙伴们天南地北散尽,

嘶哑的变声期,夏天无觅处。

昨天我走在当年的石板路,

还和当年的死党畅醉一宿。

他说,生活有点不易,

经常回忆当年的乐处。

我说,迈出一步,再迈一步,

看看我们劳累的父母,

那就是我们这一代的归宿。

其实每一代人,

都有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其实每一代人,

都有他们经常怀念的老屋。

2009年8月24日

[4] 我在张家口的老屋,从1983年一直住到2001年,高考过后开始拆迁。

双城记[5]

这是最糟糕的时代,

这是最繁华的时代。

蒸汽机车碾过了村庄,

工厂烟囱把山丘染作灰白。

我在一个春天回到北方,

桃花漫山遍野地开。

岭南的深处有我的海港,

只是藏在天外的天外。

有时我会自己吃点叉烧,

煲汤,喝个自在。

曾经我满世界找刀削面,

火锅,吃个放怀。

刘皂在桑干河畔回望,[6]

遮住咸阳的,是并州的楼台。

漂泊写进了健儿的血液,

故乡他乡,桑田沧海。

我信马从塞上走来,

骑射精湛,武艺不败。

春秋史记,如数家珍,

唐诗三百首,牢记在怀。

想开拓神圣的领域,

让华夏英明振兴时代,

于是在大洲间奔走,

从南到北,从山到海。

而今我抚摸着这两座城市,

很多东西融入我的血脉。

若不是当年东征西讨,

安有华章建在,流光溢彩。

时代还不是我的时代,

漂泊在时代的动脉。

我回望每一次来来往往,

我深信,多年以后,

我会感谢这时的漂泊,

因为这是

青春的常态。

2009年8月24日

[5] 写给我的故乡张家口和我毕业后工作的城市香港。

[6] 刘皂,唐朝诗人,咸阳人。《全唐诗》中录有其诗《旅次朔方》:“客舍并州数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又渡桑干水,却望并州似故乡。”太原,古称并州。

当铁路穿过山洞[7]

1905年春天的一个早晨,

一个年轻人策马走进燕山。

料峭春寒西风正紧,

青龙桥的山坡上没有人。

他抬手马鞭渐渐勾勒,

永定河滩,阴山山脉,

铺展在心。

帝国的第一条铁路当沿着这条山脉,

从京华通往察哈尔,

未来还要通向库伦。

1905年的京库大道,

是帝国北方的名利中心。[8]

外蒙的喇嘛,沙俄的商人,

山西的望族,美国的传教士,

穿过沙漠,乱乱纷纷。

当这座铁路比肩古道,

让崇山峻岭托起铁轨与木枕。

年轻人会想起先生的教诲,

尽管先生讲的是洋文。

那年走进耶鲁的时候,

他就想过建立这不世的功勋。

更兼连接起北中国的都市,

缩短了帝国通往口北的行程。

方便了穿越大漠追逐梦想的国人,

更让卡尔干的美名写进汗青。

艰苦施工,同洋人角力,

他坚持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1909年,终于完成了,

在张家口的火车站前,

他心遂夙愿,泪湿衣衫。

全球报纸的头条,记载了这一时刻,

火车开过了山洞,载着骄傲的国人。

100年后,我坐在火车上,

看官厅湖两岸迷人的风景。

无数的小站不再停靠,

唯有寂寞的铁轨发出欢快的声音。

有的时候,淹没了记忆,

却没有湮没杰作本身。

高铁要来了,再次比肩旧日的铁路,

人们又想起了他,帝国的功臣。

后人把他的铜像放在了城市的广场,[9]

表达了人们对他怀念的真情。

驼铃记录着张库大道,

汽笛延续着京张铁路,

暗夜里山间的灯站,

是过去人们关切的眼睛;

夕阳下漫天的红霞,

是未来人们激荡的心情。

我愿接过先贤树立的长旌,

猎猎展开,在时光深处的荡荡红尘。

2009年8月31日

[7] 本诗写给詹天佑先生,纪念京张铁路完工一百周年(1909~2009)。

[8] 据地方志记载1905年的张家口有几万欧洲人定居,从事经商和传教活动。

[9] 2005年10月12日,纪念京张铁路开工一百周年时,在张家口火车南站“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的铜像揭幕。

碱店巷里的那抹夕阳[10]

碱店巷里的那抹夕阳,

有着蜂蜜颜色的亮光。

胡同深处的高墙下,

老汉们坐了一行。

他们裹着黑色的棉袄,

拄着快被压弯的拐杖。

有时他们打个小盹儿,

也有时候在东张西望。

他们每天说的话,

很少很少,不劳牙床。

他们每天也很少抬眼,

看哪怕一眼对方。

八十年代过去了,

他们是那个模样;

九十年代过去了,

他们还是那个模样。

有的人走了,

有的人来填岗。

点点头,坐下,

靠在冰冷的温暖的墙。

如果不是夕阳,

映着他们的额头发亮;

远处,他们很像,

一排口蘑静静生长。

十年没有回去了,

那个洗刷着我童年的地方。

有时想一想,

口上的汉子出去闯荡了,

藏了一肚子故事,

老了,静了,

回了口上。

坐在那里,

左右看看,

也便什么都不讲。

于是在那抹夕阳下,

多少生龙活虎的剧本,

叹了声“天凉好个秋”,

被主角渐渐埋葬。

他们是需要听众而没有,

还是一直没有听众出场?

二十多年后的秋天里,

我紧紧衣裳,

风好凉。

2009年9月6日

[10] 碱店巷小学是我的母校,碱店巷是张家口城区比较老旧的一个胡同。

马到西郊凭月饮

木鱼停顿,一声叹息,

月光漫进,珠帘里。

赐儿山上云泉寺,[11]

赐儿山下清河急。

风洞吹不尽牵挂千丝万缕,

水洞怎将满身红尘洗,

冰洞守个十六年,

总难锁住那份儿好心意。

胸开阔纵追不上狻猊,

压沉沉反胜过赑屃。

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宣纸铺开却放下笔。

城外貔貅正恣意,

城头大将卷王旗。

儿女情延伸大漠里,

文人乱世百结难理。

有这修行百年的僧侣,

伴我看秋月如洗,

我醉在南柯一梦里,

他悠然下他的不解棋。

道尽春秋凝练的笔,

华发早生难或易!

此间曾有渤海浪,

浪尽山出川历历。

美人若有乱世缘,

穿山渡海应有意!

拈茶做水起云低,

化作长虹飞两地。

我便信马下山,

大境门外鼓声急。

修却合笺一封,

云中归燕凭寄。

待到偃旗息鼓时,

看我马出孤石,

觅你。

2009年10月3日

[11] 赐儿山是张家口市郊名山,有云泉寺、三洞(风洞、水洞、冰洞),1993年被河北省政府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