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香江鸿儒:饶宗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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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客美任教星岛访古(2)

1977年,饶宗颐60大寿之际,《中国史学上之正统论》这本力作正式出版。饶宗颐这本书纵观3000年,横比各王朝,从正统观念的产生、汉人的正统说,一直讲到明清学者的正统观点。该书还为读者附录了自晋以降的130多名学者的160篇正统论史料。此书一出,立即引起史学界的轰动,影响重大。1996年,上海远东出版社重版此书,由上海复旦大学著名史学家朱维铮教授作《序》称:“国内近数十年,专究历史观念的论著本就稀见,而以正统论为题进行全面系统考察的专著更未发现,我所见而又是同行公认的力作者,唯饶先生这一部。”由此可知饶宗颐在史学上独辟蹊径之功力。

1971年饶宗颐曾到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待了一个星期,主要是为了写《敦煌白画》,他要利用他们馆里的一批照片。照片是摄影家罗寄梅同张大千一起到敦煌时拍下的,有5000张。饶宗颐把所有照片全看了一遍,做了一个记录,20年以后才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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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耶鲁讲学期间,饶宗颐遍和周邦彦的清真词并结集成为《睎周集》。为此,他还特作《词榻赋》记事,该赋有小序,其文曰:忆在榆城,宿耶鲁大学古塔第十一层,三月之中,遍和《清真词》一百六十首。每文思之来也,嘿尔坐旧沙发上,以寸楮续书之,或一日成十数首。友人傅汉思张充和夫妇讶指是榻,云此果灵感之温床耶?为之失笑,摄影以纪之。顷发陈笥,忽得此照,欣旧梦之重温,为之怅惘者累日,久已废词,为赋曰:

嗟旧榻之就穿兮,蓦新词其坌出;纳双丸于吟袖兮,驱万象乎恍惚。聊以宣我悒郁兮,空中传恨庶其仿佛;先缭戾而凄清兮,神漫漫其遥集。伊词心之渊微兮,极九垓而惯藏于密。惟兹情之缱绻兮,羌欲锄而难去;化污泥犹复为土兮,养奇葩以为圃。况以愁为赍送兮,结幽梦而为朋;虽魍魉且难测其往复兮,笑如影之随形。抑孤怀之娉纡兮,绝言语之可通。譬含苞而未放兮,且珍重此微衷。忽掩映以疑无兮,觑黯黯之长空。烟与水共迷离兮,魂惘惘兮西东。乐与时其既去兮,悲亦随而生中;情悄悄而推移兮,花开谢兮眷弥重。词人只惜此须臾兮,写感怆于从容。此处提到与傅汉思张充和夫妇的交谊。张充和出身官宦之家,曾祖父是淮军名将张树声,父亲是晚清著名的教育家。张充和的三姐张兆和是沈从文的夫人,另一个姐姐张允和是语言学家周有光的夫人。张充和的丈夫是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HansH.Frankei)。张充和在1949年随夫君赴美后,50多年来,在哈佛、耶鲁等20多所大学执教,传授书法和昆曲,为弘扬中华传统文化默默地耕耘了一生。

在耶鲁期间,饶宗颐每逢周末都到傅家做客,张充和亲自下厨,饶宗颐就在书房写字画画。期间,饶宗颐辑有所作《榆城乐章》四十余词,他们之间时有唱和,如《八声甘州·充和以寒泉名琴见假,复媵以词因和》,而张充和也曾和饶宗颐《浣溪沙》八章;而最见情谊的要数《声声慢·冒雪至充和家中作画,和中仙催雪均,并邀同作》,作画过程也颇有些韵事,如《浣溪沙》(二首选一):充和观余作画,赠诗并贶胭脂以点霜林,赋此奉报。

摇落方知宋玉悲,秋风坠叶满林扉。胭脂合与点斜晖。

流梦绿波声细细,牵衣红树话依依。教人翻信是春归。《睎周集》由张充和用工楷誊写影印出版,时人有评介云:“词既雄拔,字复秀润,号称双绝。”在我国刻版史上,清代的精抄本与写刻本的南宋三家和清真词,是最令人艳称的版本。尽管对饶宗颐、张充和来说,影印出版《睎周集》或许未必有太多深意,但这部精美的书籍在实际上已经继承了这个传统,它本身也是书籍作为艺术品的典范。1980年,饶宗颐在北京与钱钟书会晤时,便将《睎周集》见赠;其时,钱的《管锥集》已经印行,但是他却以别具个性的手稿回赠。由此可见钱钟书对《睎周集》的推许与钟爱。

1972年,张充和重录《睎周集》,饶宗颐得知后以《蝶恋花》词报赠:庚戌在美,三月之间,遍和清真集一百廿余首、南归迄无一词,只补渔家傲漏句七字而已。充和女士近为余重录睎周集作帙,既竣,以书抵予,谓一年来算是迫出一句,何文思迟速如是耶?报以此解。

流梦应教山海凄。撤却诗书,归路云千叠。吟遍声声难妥贴。柘丝弹出庄生蝶。

感月吟风思去楫。湖水青青,又见飘芦叶。久梅终年抛语业,思量总负羊裙褶。张充和手抄饶宗颐《睎周集》张充和特为和曰:“冉冉归云如有接。花近危楼,坐拥山千叠。星羽慎将好梦贴。翩翩仍作钗头蝶。闲事闲情随去楫。杨柳舒眉,细意稠芳叶。春去春来何所业。鸦雏翻过湘纹褶。”饶张二先生的交谊,迄今已经四十年,唱和诗文随着一版再版的《睎周集》、《饶宗颐诗词集》等,已经广为学界称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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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到1973年,饶宗颐应新加坡大学校长林大波的聘请,任该校中文系任首任教授兼系主任,聘期是九年,但饶宗颐只做了五年就回香港了。新加坡大学是现在的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前身之一,起源于1949年爱德华七世医学院与莱佛士学院合并而成的马来亚大学。1962年,因新加坡脱离马来亚联邦独立,马来亚大学位于新加坡的校区独立为新加坡大学。新加坡大学以英语为教学语言,采用的是英美教育的模式,在1980年与华人社团资助的南洋大学合并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以前,不太重视中国文化的学习,因为其英美传统特色的学制,注重实用性,即使是中文系也只注重语言的学习,所以后来饶宗颐离职了。

在新加坡教学之余,饶宗颐游历了星洲、马六甲、槟城,搜求当地的中文碑刻,整理了《星马华文碑刻系年》。饶宗颐发现关于新加坡的历史没有文献,只有碑刻资料。饶宗颐就自己带学生去访碑、照相,把碑的时间确定下来,在进行排比解读。饶宗颐是第一个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人,开辟了学术界对马来西亚材料的利用。并利用丰富的碑刻文献,撰写了《新加坡古事记》。

饶宗颐离开新加坡,主要是与新加坡当时不重视中国文化有关。饶宗颐曾说:“假如我不以中国文化为重,而以个人的生活为重,我就不会这样了,生活待遇上那是很不错的。所以我离开以后,反而做了许多事情。我是完全以中国文化作主体的。”

为央视《大家》栏目题词

在新加坡生活待遇虽好,但是饶宗颐还是待不下去,因为他是以中国文化作主体的人,当时新加坡压制中国文化,饶宗颐觉得很压抑。在这一时期,饶宗颐的诗集取名为《冰炭集》,如冰与炭,这跟当时的心情有关,在题辞里写有:“虽无牧之后池之蕴藉,庶几表圣狂题之悲慨”,那真是身无长物,两手空空的感觉,觉得失去了依托。饶宗颐后来提到这种羁旅之感,曰:在日本那么久,在法国时间也很长,但并没有寄居海外沦落天涯的感觉,因为那里有中国文化的血脉在。像我在日本,与日本友人写诗唱和,研究敦煌文献、甲骨拓片;在法国时,和戴老合作研究敦煌曲、研究敦煌白画,我都觉得心里很安稳。当然外国人对文化的重视时常刺激我,使我不能不想到国内学术界的一些问题。华文化圈的问题,要靠华人自己努力。我向来就有一个想法,中国人有两个国家,一个是有土地的国家,一个是没有土地的国家,后者就是中国人在海外的力量,由文字、历史凝聚起来。这些人团结起来,可以说是一个超越的囤家,这个力量是不能藐视的。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可能是出于对民族文化遗产的“孤臣孽子”之心吧,我觉得只有在对中国文化的把握、诠释中,我的心灵才是安定的、充实的、愉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