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到了南半球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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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鲜的新西兰(9)

女孩名叫Crystal,来自杭州,确实是一个挺有气质的姑娘,说话特别温柔,淡淡的。我本以为这是一次属于Crystal和阿迪的浪漫约会,可谁知现场至少有10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国家——原来这是他们教会的聚餐,Crystal只是把阿迪叫过来跟大家一起玩。阿迪之前也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所以当他穿上自己最隆重的服装,看到眼前这个大场面时,我估计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吧。

那天晚上,我们身边坐着很多中国人,我主要与阿迪、Crystal,还有一个来自成都的设计师在聊天,他们都是独自在新西兰生活很久了的。Crystal是基督徒,也是这次聚会的核心人物,阿迪和成都设计师都还没入教,但是经常跟教会的人聚在一起,用Crystal的话说,“他们还在摸索的阶段”“他们还在寻找与上帝冥冥之中的心电感应”。

聚餐的最后,所有人都给了即将过生日的Crystal一个惊喜,服务员将蛋糕端上桌,大家大声合唱生日快乐歌,现场气氛非常热烈。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每个人实际上都没那么开心,或者说,每个人心里都好像空着一块地方,怎么都填不满。

聚餐结束后,大家从餐厅里走出来纷纷告别,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安静得让人害怕。突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看,月亮。”所有人都朝天上望过去,今天是什么日子?月亮居然又大又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外国的月亮”吗?当我回过神儿来,发现其他人都还在痴痴地望着天,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突然间很伤感,也理解了他们心中的感受,是那种连每天走路都好像脚踩不到地的恐慌。

深夜,大伙儿作鸟兽散,喧嚣的气氛如同沉重的砂石般沉落到水底。我和阿迪走在回家的路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会想念中国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讨厌,为什么总要提起这个话题?然而,这也确实是我自己的心声,在外旅行那么久以来,我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念过中国。

“不知道。”阿迪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我已经用掉了两年时间,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我去阿迪的房间看了一眼,刚开门,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他房间倒是有扇窗户,可是对于这个遍地垃圾、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的房间来说根本不管用。里面确实有张高低床,上铺也确实是空的,但床单看起来很久没洗了,布满不明成分的污垢,这样的环境我根本没法住,所以我决定三天的小黑屋期满后,还是搬回罗宾家去。

现在想想,罗宾家简直是天堂。

后来,我跟罗宾谈起这件事,罗宾说他以前去英国住过一段时间,虽然新西兰和英国在文化上没太大差异,他都依然感觉心里空了一块,所以当华人移民到西方世界,缺少精神寄托是很正常的。

“还好!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了上帝!不然,很多人会沉湎于赌博、喝酒,甚至吸毒。”同为基督徒的罗宾感同身受,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沉迷在赌博、喝酒和吸毒里的人,最后大多数还是会找到上帝。至少,你的朋友们少走了这么一步弯路,算是幸运的了。”

15奥克兰的最后时光

周三上午,我退了房,发短信跟已经前去上班的阿迪告了别,然后跑到市中心的眼镜店,问他们可不可以今天之内帮我取到眼镜,我可以在市区再等一天。

胖胖的经理翠西特地跑出来向我不停地赔礼道歉,说眼镜最早只能在本周五拿到,没办法提前了。我有些恼怒,配个眼镜怎么需要那么久?两个星期了,就算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了吧?

“刘先生,真不好意思,你的眼镜比较特殊,因为左右度数相差太大,而且你又选择了最便宜的镜片,所以两边的厚度相差也就很大,实验室装了几次都不成功。后来发到澳大利亚的实验室去装,拿回我们店里一看,还是不合格,又打回去叫他们重配了。这样来来往往好几趟,所以才耽误那么多时间。”翠西耐心地向我解释道。

“澳大利亚?怎么还要送到澳大利亚去?”我惊讶地反问道,“这又不是我第一次配眼镜,为什么我这样的度数在中国装镜片,都是一次成功?”

“真的不好意思,都是我们的错。”翠西继续向我道歉,一脸悲怆,好像这副眼镜已经上升为国家尊严的问题了,“所以为了帮你配一副最完美的眼镜,我们已经帮你将镜片升级到了更高级更轻薄的镜片,免费升级,不用加钱。”

“哦。”我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却暗爽,这样对我自己花“冤枉钱”在新西兰配眼镜的罪恶感减轻了很多,至少物超所值了嘛!可我不能表现出来,在最终拿到眼镜之前,一定要跟商家斗智斗勇。我假装镇静地继续问:“我下周二就飞去南岛了。你确定本周五我能拿到眼镜吗?”

“我们尽量。”翠西说了一句拿不定主意的话,让我又不放心了。

“什么叫尽量?周五拿不到的话,你让我怎么办?再从南岛飞回来吗?”我急了。

“我们可以给你邮寄过去。”翠西又强调了一句,“免费。”

“邮寄眼镜怎么放心?万一碎了怎么办?”我是生怕到嘴的熟鸭子又飞走,虽然这些天我戴着那副破眼镜都开始习惯了,见到人也不会那么没底气了(甚至有人说,他们以为我镜片上的白胶水是特别设计呢,呃,这也太假了吧),可如果有新眼镜戴当然更好啊。况且现在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难道换一家眼镜店,再继续等半个月吗?我会疯掉的。

“周五应该是可以拿到的。”翠西一脸诚恳,“但我也不敢给你100%的保证,因为不是我们在装镜片,是实验室在装。不过有个好消息是,你的眼镜现在在新西兰的实验室,不是澳大利亚的实验室。”

这算好消息?我心想,为了给翠西更大的压力,我使出了在中国买东西时最容易得手的撒手锏:“如果周五拿不到眼镜,那就给我退钱。”

“好啊。”想不到翠西丝毫没犹豫,立即答应下来,“你想退钱的话,现在就可以退。”

“现在?”被翠西反将了一军,我哑口无言,怎么回事?他们难道不想赚钱吗?

“是的,除了验光的30纽币之外,其他费用都可以退给你。”翠西说。

“啊?那我验光的钱不是白出了?”我终于抓到把柄能挽回一点面子,然后恼羞成怒地继续投诉,“而且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等这副眼镜,滞留在奥克兰又花了多少冤枉钱?吃、住难道都不要钱吗?你们已经把我所有的旅行计划全破坏了!”

“哦,可怜的刘先生。”看我真有些发火的样子,翠西战战兢兢地捂住胸口,用很可怜的口吻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除了等到周五再跑来市区一趟(啊!该死的公交车费怎么那么贵),也没有别的办法。临走时,翠西将我送到大门口,说今天艾丽丝不在,如果周五我来的时候艾丽丝在,也让她亲自给我道个歉。我赶紧说不用了,那么多道歉我真的承受不起。

我又继续开始在罗宾家的换宿生活。罗宾是个严谨的人,每天让我工作4个小时就非得4个小时不可,如果他交代给我的事情做完了而时间还没到,他就会另外想办法安排点工作让我把时间用完,这让我觉得罗宾似乎有点“不通人情”。

罗宾看天气预报得知接下来几天天气不太好,他说如果园丁工作没法做的话,他会给我安排室内的清洁工作;可如果天气持续不好,室内的清洁工作又做完了,他希望我能给他贴补一些费用,比如每天20纽币包吃住。

我心里便对罗宾隐隐地有了些芥蒂,中国人都说“谈钱伤感情”,难道罗宾不觉得这样做会让我感到尴尬吗?如果工作时长都要算得那么严格的话,工作以外的时间我帮他做饭、洗碗、喂猫这些事情,是不是都得算进去呢?干吗这么古板?而且你有这么大一栋房子,至于缺钱缺成这样吗?

不过,我也只是心里埋怨,面子上并未表现出来,反正几天后就离开了,忍忍就过去了,以免闹得不开心。

周四,翠西给我发了短信,说眼镜已经送到店里了,我周五可以过去拿。周五做完活儿(本来其实可以像之前那样,给罗宾请个假,早早出门,就能偷个懒。但自从上次罗宾叫我给他房钱后,觉得还是不要给他留下话柄为好),我又坐车到了市区,直奔眼镜店。

终于拿到朝思暮想的眼镜,看上去确实不错,在中国拿出来跟人说是1000多块钱配的,都不会让人觉得离谱。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实验室装出来的镜片果然非同凡响,边沿圆润得就像剥了皮的水果似的。

“谢谢你,我很满意!”我对翠西说道,“我还要再付你114.5纽币,对吧?”

“你等等!”翠西低头到电脑上一阵敲敲打打,“我来确认一下!”

“还要确认什么?”我又急了,不会到最后一步再来坑我吧?因为之前翠西特地将打印出来的收货单给我看,上面显示这副眼镜本来的价格是镜框249纽币、镜片249纽币,合计598纽币,比我预订时的199纽币,高了近两倍。难道翠西觉得亏损太严重,想多收我一点钱?

“你再给我30纽币。”翠西抬头对我说道。

果然!我心想,果然叫我多给钱!这个意思是叫我给她144.5纽币吗?这可不行!之前是翠西自己说免费帮我升级镜片的,我又聚集了自己所有的英语词汇,拉开架势准备吵架:“怎么会再给30纽币呢?不是说好114.5纽币的吗?”

“我的意思是,不用给114.5纽币了,你给30纽币就行。”翠西解释道,“因为我们的眼镜,让你在奥克兰多花了钱,这是我们对你的歉意,30纽币是最低的了。”

不会吧?新西兰的商家真的不喜欢赚钱吗?为什么他们对我这么好?我马上对自己的小人心态感到无地自容。离开时,翠西又把我送到门口,她说真不好意思,艾丽丝今天还是不在,她只能发E-mail给我道歉了。我说真的不用道歉,你们还要对我道什么歉啊?你们这是故意让我心里过不去吗?

朝思暮想的眼镜拿到了,我戴上后,终于看清奥克兰这座城市的面貌,看清这些天我所走过的地方。我给阿迪发了条短信,他说今天一直要工作到深夜,没时间出来见我了;我说我回国之前会再来奥克兰的,到时候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了,竟突然有些伤感,似乎我等的并不是这副眼镜。在没拿到眼镜之前,我总想着早点拿到它;可是一旦拿到了,又很失落。然后我发现,我只不过把等待眼镜的时间寄托在了奥克兰这座看似无聊的城市上,然后慢慢走进它、了解它,对它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而这副眼镜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嘿,你回来了?”我回到家时,罗宾不在,我等了一会儿,他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是啊,你去超市了?”我问他。

“是的。”罗宾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

“买了这么多啊?”我问。

“嗯,是的。”罗宾点头,“你再过三天就走了,这些东西吃三天差不多够了。”

“其实不需要这么多。”我客气道。

“没事。”罗宾回应,“不过这次我确实有点超支了。”

“超支?”我奇怪。

“对啊,现在我没工作,每个星期的政府补助扣去这个房屋的信托金,我只有100纽币用来买食物,可我今天花了112纽币。”罗宾解释道。

“信托金?”我不明白,“这不是你的房子吗?”

“这是信托机构的房子。”罗宾摇摇头,“我只是受托人。”

尽管我不是很懂什么信托机构什么受托人,但我一下子理解了罗宾的生活处境,原来他确实是需要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来花的穷光蛋,他用尽全力为我提供食宿,我之前竟然对他有那么多想法,我觉得自己真浑蛋。我只好说:“罗宾,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食物,你不用花那么多钱。”

“没事,你走了,我吃得少,平均下来就不超支了。”罗宾很可爱地笑起来,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问道,“咦,这是你的新眼镜吗?终于拿到了啊。很好看!不过,我还是觉得以前那副旧的更好看。”

习惯真是一个要命的东西,这么长时间下来,我竟然习惯了罗宾的咳嗽声,习惯了窗外的阳光和草坪,习惯了罗宾家里那只懒洋洋的花猫,习惯了厨房里的食物和摆设,习惯了在奥克兰无所事事的生活。可是,习惯对于打工旅行的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我也说不清,毕竟这不是单纯的旅行,接下来恐怕不能再这么散漫懒惰地混日子了,我得想办法认真找份工作赚点钱,否则打工旅行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能说,我就是“不折腾自己不舒服”星球来的外星人。

2013年4月9日,周二,临走的那天早上,我想给罗宾拍张照,他很慌张,叫我等等,然后非常隆重地跑出去刮了胡子,换了件整洁的T恤回来,略显紧张地盯着镜头。窗外阳光灿烂,照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十分和蔼。我拍完照,对罗宾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罗宾咳嗽了半天,才终于回答说:“我随时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