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党校建校八十周年庆祝大会暨2013年春季学期开学典礼上的讲话时指出:“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学习和掌握其中的各种思想精华,对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很有益处。古人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政治抱负,‘位卑未敢忘忧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报国情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浩然正气,‘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献身精神等,都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我们都应该继承和发扬……学史可以看成败、鉴得失、知兴替;学诗可以情飞扬、志高昂、人灵秀;学伦理可以知廉耻、懂荣辱、辨是非。”
2013年1月5日,十八大新进中央委员、候补委员学习十八大精神研讨班在中央党校开班,习近平在开班式上发表讲话,明确提出:“不能用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也不能用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时期否定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时期。”“中国梦”既然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就不能对中国历史采取“历史虚无主义”的立场。如果说习近平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肯定表达了反对“历史虚无主义”的态度,那么,“两个不能否定”的论述则是从另一个侧面对“历史虚无主义”的警惕。
“历史虚无主义”是如何产生的?它产生的目的是什么?这是我们需要严肃对待的一个问题。与“历史虚无主义”紧密相伴的是“西方中心论”,它的目的就是证明西方永远正确,西方国家永远伟大,而非西方国家只能听从、服从、顺从于西方,否则,非西方国家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将永远处于“挨骂”的境地。如果任由“历史虚无主义”在中国蔓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将失去自信,甚至失去理由,失去正当性。
一、历史虚无主义用心何在?
一百多年来的中国近代史有太多的屈辱、沉沦,甚至曾经到亡国的边缘。面对危难,一些人喊出振聋发聩的声音,提出激烈极端的主张,甚至全盘否定自己的历史和文化,要求全盘接受西方文化,甚至要取消汉字,从里到外彻底洗心革面。如今,中华民族已经渡过了“救亡高于一切”的危急关头,正处于欣欣向荣的发展时期,正处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时期。在展望未来时,我们还应该回头审视过去。回望历史,我们对救亡过程中大量激情的反叛表示理解。我们理解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激愤,也理解那些矫枉过正的夸张。但是,我们还应该冷静地意识到,我们不可能割断历史。就算一个婴儿出生时要剪掉脐带,与父母的血缘关系也不可能断绝。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处境不佳而埋怨父母,不能因今天的不幸遭遇而埋怨过去。只有以温情的敬意观照我们走来的每一个脚步,才能实事求是地总结成功和失败的经验教训,才能为今后提供借鉴和动力。我们需要反对历史虚无主义。历史虚无主义抹杀了中国过去几千年的光辉历史,抹杀了无数仁人志士流血牺牲的价值,销蚀中国人民英勇奋斗的意义,淡忘了我们曾经经历的苦难,美化了施加给中华民族无数灾难和痛苦的源头。最为重要的是,历史虚无主义将严重打击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使我们成为丧失自信、自尊的行尸走肉。
要认识历史虚无主义,我们可以先换一个角度。本书前面部分多次提到西方中心论或欧洲中心论,而历史虚无主义实际上是与西方中心论紧密相随的。不同在于,西方中心论是对西方自身的竭力赞美,而历史虚无主义是对非西方世界的竭力贬低,两者相辅相成。由此我们发现,一大批西方理论家、思想家在批判和贬低非西方国家的历史文化价值的同时,几乎从不将历史虚无主义针对自己。虽然本书前几章引用了一些当今批判西方中心论的西方学者的观点,但是,第一,这些学者没能成为西方话语权领域的主流,常常被边缘化;第二,这些学者只是近年来才开始出现,在工业革命以后长达二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不光出现得晚,而且是西方学术界的异数;第三,这些西方学者批判西方中心论并不等于对西方历史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而是实事求是,还原历史真相。不像针对非西方国家的历史虚无主义那样,彻底否定甚至故意污蔑、抹黑非西方的历史文化。
遍观世界,我们可以看到,每一个西方发达国家都不会出现针对自身的历史虚无主义,相反,它们都对自己的历史敝帚自珍,对自己的历史上似是而非的功绩不惜笔墨地大书特书。例如,欧洲文艺复兴成为西方中心论的重要历史连接点。从历史渊源上说,古希腊、古罗马的文明属于拉丁民族,而它正是被后来在欧洲占统治地位的日耳曼人或者说是哥特人、汪达尔人、诺曼人、法兰克人、盎格鲁-撒克逊人毁灭的。因此,当罗马文明的毁灭者在一千多年后将被其毁灭的文明标榜为自己的“复兴”时,实际上就是利用别人以往的文明成果为自己贴金。而且,在欧洲出现的文艺复兴也不完全是欧洲内在动力的结果,前文已多次指出,文艺复兴出现的相当一部分原因来自被西方强烈贬低的东方。事实上,毁灭罗马文明的日耳曼人在此后一千多年的时间里,文明程度都低于被他们毁灭的罗马文明。例如,他们没有法律,没有文字。作为日耳曼人的一部分,北欧海盗实际上是非常落后的、野蛮没文化的部族,但在今天,北欧海盗也成为那些国家自己单薄的历史中感到骄傲的一部分。
事实上,当今欧洲占据主导地位的宗教,包括天主教、东正教、新教各派,从源头上说都不属于欧洲,而属于亚洲。但是,欧洲人都尽量回避这一点,还将同出亚洲一源的犹太教、伊斯兰教等视为异端,自己则以正统的身份反客为主地严厉打压一脉相传的父兄。欧洲文艺复兴以后被反复强调的一个词“地理大发现”是欧洲人自我美化的典型之一。美洲作为地理的存在,是因为哥伦布的发现吗?暂且不说有人提出郑和首先“发现”美洲的观点,“地理大发现”的说法完全否定了美洲原住民的人类身份,仿佛美洲原住民根本不能属于人类,因而没资格存在,只有欧洲人才能代表人类去“发现”它。欧洲的启蒙运动事实上也是因大量吸收东方文化成果而形成,启蒙运动中很多对欧洲人来说属于新鲜的思想、观念、文化成果,其实早就存在于其他非西方的文化中,但欧洲人总是尽量抹去来自其他文明的线索痕迹,强调是他们独创的、自发地形成的。英国作家杰克·古迪将这种方式称为“偷窃历史”。有些西方国家历史短暂,但也总是想方设法地利用文物、遗址等方式,标榜自己文明的伟大,给自己的点滴光荣留下琳琅满目的实物佐证,时时刻刻、随时随地地证明它们的伟大。
然而,在欧洲人的历史描述中,对于自己历史上的污点都尽量避而不提,或者一笔掠过,或者予以诡辩。西方国家自大航海以后轮番崛起,每一个崛起的西方国家都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例如贩卖黑奴,先是说给了黑奴一个为上帝服务的机会,然后说是英国人有良心,率先废除了黑奴制度。再比如说贩卖鸦片,一会儿说是因为中国人闭关锁国,一会儿又说那时候贩卖鸦片合法。反正,欧洲中心论的基本点就是,欧洲人从来都是正确的、都是先进的,错误或悲剧都是非欧洲人的原因造成的。西班牙在美洲杀了那么多人,谁见它道歉了?2008年6月,加拿大总理哈珀向印第安人道了一个歉,但他轻描淡写的道歉内容是针对当年强迫印第安儿童进入寄宿制学校以切断他们文化根脉的洗脑做法,然而,欧洲人在美洲长期奴役、杀戮、虐待印第安人,致使印第安人几乎种族灭绝,而在澳大利亚,有些原住民的确已经灭绝了,他们道歉了吗?面对几百年的黑奴历史,一些国家多次要求西方殖民者道歉和赔偿,2001年9月,欧盟代表回答说:“赔偿并不能改变历史。”除了对非西方民族的野蛮行为,欧洲历史上即便同为欧洲人不同民族之间也犯下大量罪行,例如英国人对爱尔兰人长达数百年的镇压、奴役和歧视;再如欧洲很多国家历史上对犹太人、吉卜赛人等少数民族的歧视政策;等等。由此我们才能理解,为何日本对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犯下滔天罪行后,却不肯真诚道歉,因为,日本的欧洲老师就是这么做的。德国对犹太人的道歉和赔偿,是因为特殊原因而出现的一个特例。除此之外,西方人对自己历史上的种种不良记录,总是力图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试图使人遗忘,仿佛没有发生过。
把西方中心论和历史虚无主义放在一起作对比,我们就会发现,西方中心论是西方对待自己的方式,西方发达国家像爱惜羽毛、爱护眼睛一样珍视自己的历史;历史虚无主义是西方对待他人的方式,两者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这一现象的背后,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现实原因。随着西方国家在工业革命后的强大,西方急需为自己的种种野蛮行为辩护,急需为自己构建理论上的合法性。因此,西方中心论便与历史虚无主义配合,以实现这个目的。西方国家标榜、美化自己,就是为了显得自己从来都有历史、有文化,从来都对人类的发展有巨大的贡献,西方也因此成为人类文明的最大功臣。而非西方民族在历史虚无主义的描绘下,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便处于从来都没用,从来都没贡献,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甚至是有害的境地。于是,对人类有用、有巨大贡献的西方人奴役那些对人类没用、没任何贡献的非西方民族就变得天经地义,是正当的、合理的,就变得是在帮助他们进步。因此,历史被抹杀、被虚无化的民族遭受西方的掠夺、屠杀、灭绝就是活该、必然,无所谓的。这种手段运用在美洲印第安人、非洲黑人、澳洲原住民身上,使西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哪一个民族如果被认定为“历史虚无”,基本上可以被认定为“不存在”,或者存在没意义、没价值,西方对待它们的一切方式便都具有了正当性。
然而,在欧洲向世界扩张的道路上,最终要与亚洲相遇,尤其要遭遇中国。与中国相比,欧洲的历史的确太渺小了,欧洲即使把被它们毁灭的古希腊、古罗马文明拉来给自己贴金,它们对历史的贡献,以往对人类文明的贡献,与中国也不可同日而语。当欧洲刚与中国相遇时,它们发现,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居然超过了它们唯一的模糊历史《圣经》。因此,为了证明自己的理所当然的合理性,将中国历史描绘成一片虚无、一无是处,就成为欧洲或者说西方文化统治世界最关键的一场战役。
这场战役对于西方来说,非常难打,取胜的难度很大。做一个比较,西方把非洲、美洲的本土文化描绘成一片虚无、一无是处,只要他们自己动动嘴、动动笔,用西方文字和学术下个结论、做个判定就完成了。非洲和美洲没有多少自身的成果和记载来反驳西方的定论,即便有一些,也被西方传教士们以上帝的名义毁灭得差不多了。例如,欧洲人大量销毁了美洲文化,以至于今天,残存的、被偶尔发现的美洲古老文字已经没人认识,没人能正确解读。将非洲、美洲本土民族描绘成“历史虚无”,只需要欧洲人亲自来干就完成了,非洲、美洲的本土民族,即便想推翻这一结论,也已经无能为力。而对于亚洲,尤其是中国,欧洲人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做到这一点。中国随时都能找出大量的历史记载,证明中国历史上比欧洲更先进、更文明。于是,西方对待非洲、美洲本土文明的做法,在中国不再适用,它们需要换一种方法。这种方法就是,在构建了西方中心论之后,让中国人主动接受西方的论述,让中国人主动地否定自己的历史。也就是说,西方未能做到将中国历史判定为“一片虚无”“毫无价值”,但它让中国人自己认定中国的历史是“一片虚无”“毫无价值”。
欧洲人抹杀非洲、美洲历史的做法比较粗暴简单,只从外部着手,很容易就奏效。但这种方法难以抹杀中国历史,于是,西方采取了两种办法。一是外部的方式:用“西方中心论”的逻辑、标准、发展规律来描述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通过强大的话语权向全世界宣布,只有符合西方标准的,才是正确的;凡是不符合西方标准的,都是没有价值的。在针对中国难以抹杀的伟大历史时,这种方式便认定中国的历史价值是比较低级的,属于向西方的高标准逐步靠拢的过渡之物。西方发明的种族主义理论,将人类分为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的高低层次,黄种人介于白黑之间,就是这一方式的明确体现。二是内部的方式。西方通过教育、宣传、武力等种种手法,让很多中国人接受了“西方中心论”,成为“西方中心论”的信徒,于是,靠这些中国人从内部一点一点地否定中国的历史,抹杀中国历史上光辉灿烂的伟大贡献,侵蚀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正面价值,从而让中国人自觉自愿地变成相信自身历史虚无的信奉者。于是,中国人丑陋、中国人有劣根性、中国五千年历史一片黑暗、做中国人耻辱、中国人是人类的耻辱等言论,日益在中国大行其道,甚至成为一些中国学者重新解读中国历史的核心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