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通史:双色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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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上古史(21)

社会上经济的变迁剧烈如此,于是拜金主义大为流行。“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与之分庭抗礼。”乌氏倮以畜牧起家,“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巴寡妇清,擅丹穴之利,“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史记·货殖传》。而穷人则“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厌糟糠。”《汉书·食货志》。“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相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史记·货殖列传》其受生计压迫,奔走求食的情形,则《史记·货殖传》说:

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间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坑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智尽能索耳,终不余力而让财矣。

把社会上的形形色色,一切都归到经济上的一个原因,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也不过如此。

总而言之,[一]贵贱的阶级破,贫富的阶级起。[二]共有财产的组织全坏,自由竞争的风气大开。是春秋战国时代社会的一种大变迁,是三代以前和秦汉以后社会的一个大界限。

【第十章】古代的宗教和文化

第一节 古代的哲学和宗教

古代人的思想,似乎是很幼稚的。然而天下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从人的心理上发展出来;物质方面的势力,自然也不可蔑视,这句话不要泥看。后代人的思想,又总是接着古代人的思想逐渐改变的。所以研究古代人的思想,在史学上头,实在有很大的价值。在中国这种崇古的社会里头,更为要紧。

要研究古代人的思想,先得明白一种道理。便是古代人所想解决的,都是“有”、“无”、“空间”、“时间”等幽深玄远的问题,他们的研究,大概是凭着“想象”和“推测”。要像后世以科学为根据,或是起了“认识论”上的疑念,对于“形而上学问题的解决”而怀疑的,实在很少。

中国古人解释“宇宙的起源”,以“气”为万物的原质,颇近于希腊的“惟物论”。又推想一切万有,都起于“阴阳二力”的结合,也和“二元论”有些相像。但是他又推想“阴阳二力”,其初同出于一原;而且“有”的根本,是出于“无”,却又不能说他是“惟物论”、“二元论”了。他们推想最初的世界道: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庄子》。

有形出于无形;未有天地,能生天地者也。《淮南子·说山》。

从无而到有,是阴阳二力还没有分的。所以说:

太极元气,含三为一。《汉书·律历志》。

从一而分为二,就是“太极”分为“两仪”。阴阳二力,再相和合,所生的物,便无穷了。所以说: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春秋元命苞》:阴阳之性以一起,人副天地,故生一子。

但是从无而至有,究竟是怎么样子呢?还是“有”,便像如今的样子呢?还是逐渐变迁成功的呢?他们说:

……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谓之浑沌;浑沌者,言万物相混沌而未相离也。《周易正义》八论之一引《乾凿度》。

质出于形,形出于气,而气出于易,易是变易,就是动而不息的意思。那么,古人认为一切万有,是原于一种动力的。

自无出有谓之生,《文选》六引刘巘《周易义》:自无出有曰生。生于宇宙间之物,既然都是有质的,那么,他于“宇宙间的物质”,必定得到其一部分,这便唤做“德”。这是德字的本义。所以说:

天地之大德曰生。《易系辞》

物得以生谓之德。《庄子·天下篇》。

得到“宇宙间的物质”的一大部分而生,谓之“命”。所以说:

大凡物生于天地之间皆曰命。《札记·祭义》。

宇宙间的物,同出于一原;所以虽然散而为万物,其根源仍是同一的。这个根源,便是天,万物皆生于阴阳二力,而阴阳二力之动,阳又在先,所以可说物本乎天地,又可单说物本乎天。所以天神称为“上帝”。“帝”就是“蒂”,古作柢,和“根”是双声互训的。详见吴大澂《字说》。所以说:

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礼记·郊特牲》。

宇宙间的物质,本来是唯一的。有一种力,叫他凝集起来,就成功有形有质的物;凝聚的力散了,便又分离做无数小分子,也可以说是原子。浮游空间。这其间又起变化,而再成为别种的物。所以说: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易系辞》。精气是“精的气”,精是“凝集得极坚密”的意思。所以说“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老子》)。真和“填”、“阗”等同者,是充实的意思。

那么一切万有,无非一种原质所流动而变化的了。所以说:凡物之精,此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则为鬼神。《管子》。

有形有质的物,都有个局限。最小而可称为无的原子,却是没有的,是无所不遍的,所以宇宙之间是充实的。所以说:

神无方而易无体。《易系辞》。

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同上。

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体物而不可遗。《礼记·中庸》。

这么说,中国古代的哲学,又近乎“泛神论”了。

以上所述,用科学的眼光看起来自然不能满足,然而古代一切思想,没有不以此为根据的。因为有生于无,所以“贵无”。“无”不但是老子所贵,就孔子也说“以致五至而行三无”(《礼记·孔子闲居》)。“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论语·卫灵公》)无就是虚,所以又“贵虚”。《韩非子·主道》: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有的起初,是“一而未分”的,所以“贵一”。《老子》: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吕氏春秋·大乐》:故一也制令,两也从听,是以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因为贵一,所以要“反本”。《老子》: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礼记·大学》:其本乱,而未治者否矣。从政治上讲起来,就要“正本”。君主的责任权力,就从此发生。从道德上说起来,也就发生“报本”之义。董仲舒说:是故圣人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

《公羊》元年春王正月,《何注》: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正境内之治。本就是中,所以贵“守中”。“皇极”的“极”训中,老子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凡物之生,都积微成著的,所以要“慎微”。古人说从无而至有,有形无形,算做一个阶段,先要有形,才能有体。微是无形的意思,著是有形有意思。所以《乾凿度》说:“天气三微而成著,三著而成体。”《荀子·赋篇》说:“物精微而无形。”《老子》:“抟之不得名曰微。”《孙子》:“微乎微乎,至于无形。”是从小到大的,所以要“慎始”,《大戴礼·保传》: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故君子慎其始也。要“谨小”,谢承《后汉书》载李咸奏:春秋之义,贬纤介之恶,采毫末之始。要“慎独”。独的本义训小,不训单独。《礼记·礼器》:“观天下之物,无足以称其德者,则得不以少为贵乎(古少小二字互通)。是故君子慎其独也。”《大学》、《中庸》的慎独,也是如此讲,并不是说独居之时(所以说诚于中,形于外,也是积微成著的意思)。

《六韬》“太公曰:凡兵之道,莫过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这个独字,也是训小的。易初六童观,马融注童,犹独也。生又换做“善”,所以贵“和善”。既生之后,逐渐长成,谓之善,这是善字的本义。因为生机畅遂,是人人所乐,才引申为善恶之善。《易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这个善字,是用的本义。因为善是逐渐生成的意思,所以贵乎积(《易文》言,“和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把由来者渐训积不善,可见善是继续生长的意思)。逐渐生长的东西,要等他发达到极点才好。所以说“止于至善”(《礼记·大学》)。这种问题,都是在极幽深玄远的地方的。万物的起源,古人在空间上,设想他在极高极远的地方,所以说“天玄而地黄。”玄是黑色,深远之处,一定是黑暗而不可见的。

所以《后汉书·张衡传》注说:“玄,深也。”(《庄子》“天下以深为根”,)在时间上,设想他在极悠久的年代,所以说“天为古,地为久”(《周书·周祝篇》)。天字训古,确是古义,所以郑康成注《尚书》粤若稽古为同天。俞正燮说:“《三国志》、《书正义》,均诋郑氏信纬,以人系天,于义无取。且云:古之为天,经无此训。不悟《诗》云,古帝命武汤,正是经训古为天。(《癸巳类稿》卷一)所以贵“知几”,《易系辞》:“知几其神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尚书大传》:“旋机者何也。机者,几也,微也。其变向微,而所动者大,谓之旋机。”正是“几者动之微”的诂。贵“极深知几”。

《易系辞》: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万有的起源,是一种动力。这种动力,是动而不已的。所以贵“变通”,忌“执一”。《易系辞》:“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孟子》:“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虽然动而不已,然而仍有其不变者存。譬如四时昼夜,终而复始。所以说这一种动,是循环的,《史记·高帝本纪赞》: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所以说“天道好还”;四字见《老子》。所以易有“变易”、“不易”二义。因为“天道好还”,所以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也见《老子》。所以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也是《老子》的话。因为宇宙间的事物,都有天然的规则秩序,人在其间,也莫能自外,所以贵乎“法自然”。《老子》:道法自然。

以上所说,不过是略举数端。若要备细推论起来,便是千言万语也不能尽。然而可见古代的宗教、哲学、政治、伦理……都有一贯的原理,存乎其间。从这种原理上,推衍发展,而成为社会上的一切现象。可见得这种思想,看似幽深玄远,却是社会上一切显著的现象的根本,因为人的做事,总有一部分的原因在心理上,不能全用物质说明的。研究社会现象的科学的人,实在不容蔑视的。

以上所说,都偏于思想一方面,可以算是古代的哲学史。无论哪一种哲学,决没有能完全否认宗教的;无论哪一种宗教,也总含有几分哲学上的解释。何况古代,岂有只有哲学上的思想,没有宗教上的感情的道理呢?咱们既明白了古代的哲学思想,便可以进而考究古代宗教上的崇拜。

中国是进化极早的国,他的宗教,决不是“拜物教”等劣等的宗教。他宗教上的崇拜,和哲学的思想是可以一贯的说明的。他所崇拜的对象,是什么呢?可以说是天象。

古人认阴阳二力为万物的起源,所以他所崇拜最大的对象便是“天地”。但是物之生,是由于四序的推行,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次于天地的崇拜,便是“四时”。把四时分配在“四方”,再加以上天下地,就是“六合”。从六合之中,除掉了一个天,便成“五方”。把古人所说物质生成的五种形态配上去,就成了五行。再加之以“四隅”。那么,单就四正四隅说起来,就成了“八卦”。连着中央算,就成了“九宫”。适和古人“一生二,二生三,三三而九”的思想相结合。九宫的周围,却有十二,所以又有所谓“十二支”,适可以配十二月。把三和五相乘,就是十五,于是又找到一个Magicsquare填在九宫里头,就成了后世所谓“洛书之数”了《大戴礼·盛德篇》:明堂者。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这分明是一种Magicsquare。后世的人,却把他看做一种神秘的东西。欲知其详,可看胡渭《易图明辨》。

古人所认为生物的本源的,是天地和四时,所以有所谓五帝,又有所谓六天。《郊特牲正义》说:

指其尊极清虚之体,其实是一;论其五时生育之功,其别有五;以五配一,故为“六天”……又《春秋纬》紫微宫为“大帝”,又云:北极耀魄宝。又云:大微宫有五帝座星:青帝曰灵威仰,赤帝曰赤熛怒,白帝曰白招拒,黑帝曰汁光纪,黄帝曰含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