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他的帝国一直动荡不安,危机四伏,甚至可以说兵荒马乱,加上军队的内讧,他的年轮几乎是在战车下转动的,他的身体也十分疲惫。尽管所到之处,人们都在高呼“皇帝万岁!”皇帝本人却深知来日不多,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预感徘徊在他心头。不过他早已做好随时放弃生命的充分准备。作为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通常是没有朋友的,但马可·奥勒留拥有许多知心的朋友。直到3天前他们还在一起谈论宇宙、神灵与人生的深奥哲理。罗马城外,风把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他深情地与朋友一一握手,就像生离死别一样。他的情绪可能感染了朋友,他们请求他留下自己的箴言。这就是今天我们可以在书架上看到的《沉思录》。多亏他的朋友,不然我们也许就读不到这册智慧的书——它本来是写给自己看的。虽然那场战役最终取得了胜利,奥勒留却在胜利的喜讯中离开人世。
与所有真正的斯多葛哲人一样,奥勒留的关怀远远超出罗马的版图。他的志向不在于成为一个万万人之上的罗马皇帝,而是要成为一个宇宙公民。奥勒留认为在辽阔无际、迁流不息的宇宙流中,人什么也抓不住,包括万里江山和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包括人自己的肉身。“名医希波克拉底治愈了好多疾病,但他自己终究也病倒而死去。占星家查尔丁之流预言别人的大限之期,最终自己却没有躲过死亡之日。亚历山大、庞培、恺撒一生征战,毁灭了多少城市,在战场上砍杀了成千上万的马匹士卒,可他们自己终归仍然追随死人而去。赫拉克利特曾大谈宇宙之火,却因水肿病而死亡。”《沉思录》的作者要求人们“经常思考一下往昔的古人吧。他们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的怨恨和家族的世仇作报复,并且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有的声名显赫一世,有的则罹难蒙灾、创巨痛深。然后你问自己一句:似诸人等,而今安在?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一缕烟逝去”。“不用多长的时间,你将释怀于整个世界;更短的一点时间内,世界也就忘记了你。”那些执著的企图,只能使人陷入被动与烦恼,并且最终也要失算。“那些戏,甚至不值得耗费蜡烛去演出呢!”
在揭示世界的流变和生命的无常之后,奥勒留追问:“究竟是什么使你执意盘桓于此呢?”
生活在世俗中的人们,通常会抱怨是外部事物的诱惑与违逆导致他们内心的痛苦不安。奥勒留告诉人们,这是不确切的,甚至是自欺欺人的,是逃避人生使命的托词。“如果外部事物使你烦恼不安,那么请你注意,使你心情烦乱的并非事物,而是你对事物的看法,而只要你愿意,你是很可以将它打发掉的。”他坚持了两条格言:“事物不能拂乱灵魂;人生不过一种意见。如果生活使你痛苦,那就反省并且去除自己的意见和观念吧,是它们令你痛苦的,而不是生活使你无法承受。”“不要忘了,一切事物说到底都是一种意见。只要你乐意,都属于你的思想所支配。因此,去掉你的见解,就好像你绕过某个危险的海峡,你不会损失什么,但你却获得了安全的航线,平静的海面,还有风平浪静的海湾。”
由于有了这种直指人心的痛快淋漓,奥勒留便无须去寻找隐逸的丛林了,或者说他在自己心中找到了寺庙。“人们习惯于凡欲引退便寻找那人迹罕见的地方,或乡间,或海滨,或山中。而这也是你一心向往的。可归根结底,这是一种俗不可耐的向往,因为你自身当中便有这样的力量,随时可以引退的,只要你希望如此。一个人的心便是他回避喧嚣世界的最自由的宁静去处。如果你心中宁静,那你就已获得了内在的和平;这种和平安宁在于听从自心的吩咐。”这种在自己心灵发现丛林的结果是,奥勒留不像一般的隐者那样逃避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他认为厌弃、回避与执著追逐同样是烦恼的诱因,外在的企求与内向的蜷缩同样使心灵变形,愤怒和狂喜都会使灵魂扭曲,失去自性的圆满。因此,他既不追逐人生,也不逃避人生,从不怠慢社会历史赋予一个罗马皇帝的使命。他每天都在提醒自己,要尽到自己身上的社会责任。
奥勒留的终极关怀是心灵的关怀。他指出:“一个毫不犹豫便会跻身于赴死者的高尚队伍的人,便是一个类似祭司和神之伺奉者的人,一个能够正确利用心中神性的人。在这种神性力量的帮助下,此人便获得了庇护。他不受欢乐的诱惑,不怕痛苦的侵袭,不受伤害又超然于恶人们的邪恶意志之上。因此他在进行一场高贵的战斗,抵御心中的所有情欲。他的内心深处浸透了公义的精神,全心全意地接受一切逆顺之境,面对自己的命运。若非公众的必然利益和普遍的福利,他对任何言谈、思想或行动都不屑一顾。”对于那些以高贵的灵魂去伺候肉体的人,奥勒留指出:“你只是以一个有价值的东西去服务于那并无价值的存在。因为前者是灵魂、智能和神性,而后者却是污垢和腐败。”
心灵若依附于财富、地位、权力等外物,并以其为尊严和荣耀,就会多了虚妄不实的成分,变得猖狂而又脆弱。把它们纳入心灵,与把众多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人群纳入罗马帝国的版图是一样的。为了保持灵魂的高贵和纯洁,他劝诫人“把你的感觉局限于它们应有的范围,让你的心保持应有的距离,不用与它们混在一起。”使你的心像清泉一样长流不息,时刻保持自由、澄明、节制和善良,不至于成为一潭死水。这就是奥勒留解脱烦恼的秘诀。没有任何外境能颠倒一个回到心灵的人,“可以说,生死、荣辱、苦乐、贫富——所有这一切都是善者和恶者会共同遭遇的东西,从本质上说,他们并没有内在的高尚性或卑鄙性,因而,如果说它们是非善非恶的,也就没有任何不妥了。”
同样道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罪恶能伤害另一个人。那些企图伤害别人的人,他们的忌妒、仇恨、愤怒和歹毒首先伤害了自己的心灵,使之失去了安详、澄明和美好。他们这样做其实是十分愚昧的,也是值得同情的。人既然不可以被别人的行为所伤害,那么,伤害人的只能是人自己本身。而人的不幸的根源正在于此。
一般的价值淘金者通常是把世界敲碎成一片散沙,然后从中检测各粒沙子之间的差别,以此来确定它们的轻重贵贱,然后淘汰那些轻贱的沙粒,从而获得贵重的金子。对于他们来说,价值是一种差别。奥勒留是一个特殊的淘金者,他从宽广的时空视野来考察宇宙之沙,发现这些沙子尽管眼前五光十色,千差万别,但是这些差别更多是来自我们的褊狭的立场和意见,依特殊立场而成立的意见必定随着立场的转变而转变。
尽管奥勒留皇帝统治的时代时有战争、瘟疫和地震发生,但是历史学家仍把这个时期评为最适合人类生活的年代之一。生活在他的时代的人们是幸运的。公元180年马可·奥勒留的逝世,意味着罗马帝国黄金时代的结束。继承王位的独子康莫多斯是最坏的皇帝中的一个,后来的子孙似乎都没能像奥勒留一样给臣民带来如此多的恩惠。奥勒留生下了孩子却不能生下他的心。(孔见)
斯多葛派著名哲学家、古罗马帝国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121年—180年),原名马可·阿尼厄斯·维勒斯,生于罗马,其父亲一族曾是西班牙人,但早已定居罗马多年,并从维斯佩申皇帝(69年—79年在位)那里获得了贵族身份。马可·奥勒留幼年丧父,是由他的母亲和祖父抚养长大的,并且在希腊文学和拉丁文学、修辞、哲学、法律甚至绘画方面得到了在当时来说是最好的教育。马可·奥勒留从小就表现出探索万物本源的兴趣,11岁时,他便有意身着古代希腊与罗马哲学家们常穿的简陋的长袍,模仿他们的生活方式。他少年的心智,得到了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教化。奥勒留对哲学的爱好不能被视为是达官贵人的附庸风雅,这出自他的天性。
斯多葛派认为整个宇宙是一个神,一个心灵,它分配给每一个人以灵魂。“人是一点灵魂载负着一具尸体。”人应当摈弃肉体的享受,一切可称为快乐的东西,去完善自己的灵魂。奥勒留向往这种高尚的生活。罗素在他那本著名的《西方哲学史》中评价奥勒留说:“他是一个悲怆的人;在一系列必须加以抗拒的各种欲望里,他感到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一种就是想要引退去一个宁静的乡村生活的那种愿望。但是实现这种愿望的机会始终没有来临。”的确,奥勒留渴望成为一个圣人,一个像苏格拉底那样的哲学家,但是命运让他踏上了一条看起来是相反的道路。
还在孩提时期,马可·奥勒留就以其性格的坦率真诚得到了赫德里安皇帝(117年—138年在位)的好感。当时,罗马的帝位常常并不是按血统,而是由选定的过继者来接替的。在原先的继嗣柳希厄斯死后,赫德里安皇帝选定马可·奥勒留的叔父安东尼·派厄斯为自己的继嗣,条件是派厄斯亦要收养马可·奥勒留和原先继嗣的儿子科莫德斯(后名维勒斯)为继嗣。当赫德里安皇帝于138年去世时,马可·奥勒留获得了恺撒的称号——这一称号一般是给予皇帝助手和继承者的,并协助他的叔父治理国家,而在其叔父(也是养父)于161年去世时,旋即成为古罗马帝国的皇帝。遵照赫德里安的意愿,他和维勒斯共享皇权,但后者实际上不起重要作用。
马可·奥勒留在位时,连年征战,《沉思录》这部写给自己的书,许多篇章是在刀光剑影的征途上写下的。
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说马可·奥勒留“是一个悲怆的人;在一系列必须加以抗拒的各种欲望里,他感到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一种就是想要引退去一个宁静的乡村生活的那种愿望。但是实现这种愿望的机会始终没有来临。”于是,一个渴望归隐的圣人却坐上辉煌的宝座,一个哲学家成了一个皇帝,内圣外王之道在他身上获得了统一,他对自己严厉,但对别人的缺点却十分宽厚,对全人类公正而仁慈。大约是169年,罗马军队在劫掠塞琉西的阿波罗神庙时,据说打开了一个神秘的金盒子,里面藏有疾疫的毒菌,于是末日降临,意大利的许多村庄和城市沦为废墟,罗马城里也有近万人死亡。正当奥勒留为赈济灾民焦头烂额时,他亲信的将军,帝国东部总督阿维第乌斯·卡西乌斯在叙利亚举兵反叛,意欲夺取王位。叛乱最终被平定了,杀死卡西乌斯的是他手下的属将。但对于卡西乌斯的死,奥勒留深为遗憾,因为这样便使他失去了一个因为能使一个仇敌成为朋友而感到欣慰的机会。后来,他更用事实证明了他这种想法绝非虚妄,因为在元老院情绪激昂,要求重惩那个叛徒的追随者的时候,他却采取了十分宽容的态度。他为权力的欲望毒害将军的心灵而感到沉痛,还说本来要求宽恕的应该是他自己。奥勒留还小心地毁掉一切有关叛乱的文件,以免牵连参与其中的人。
奥勒留对战争十分厌恶,认为它是对人的天性的屈辱和摧毁,但在必须进行正当防卫的时候,他却无所畏惧地接连8个冬天在冰封的多瑙河岸边亲冒矢石进行战斗,一直到在那严酷的气候中他的虚弱的身体终于不支而倒下。
公元180年3月17日,马可·奥勒留因病逝于文多博纳(维也纳)。他死后一直受到对他感恩戴德的后代的无比崇敬,而且在他去世100多年之后,还有许多人在他们家的神龛中供奉他的雕像。
在西方,“塞涅卡说”之类的话犹若中国的“子曰诗云”一样为人们所耳熟能详,他的《面包里的幸福人生》历来是大家公认的首选必读书。本书是塞涅卡写给他的朋友吕西里阿的124封信的一个选集,内容涉及人生的各个方面,以谈友谊为主线,兼及疾病、痛苦、死亡、读书、旅游、演说、饮酒等等,也有少量篇幅是专门讲哲学、文风和介绍科学知识的。从这些书简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古罗马生活方式的细致观察和深刻思考。他的这些格言式的陈述,毫无板起面孔说教的架势,读来隽永有趣,所以弗朗西斯·培根说:“塞涅卡致吕西里阿的信是分散的片段式的沉思录。”
卢梭是近代最具影响力的哲学大师,他对人们的生活方式影响深远。他教导父母们教育子女要不拘陈规,因材施教;他深化了友谊和爱情中的情感表现而不是拘谨礼让的束缚。他使人们睁开双眼,面对自然的绚丽多姿,他使自由成为一个几乎是人们普遍渴望的目标。他的《忏悔录》达到了圣·奥克斯丁《忏悔录》同样经典的地位。在这部被称为“文学史上的奇书”中,卢梭把自己作为人的标本来剖析,他把自己的灵魂真诚地、赤裸地呈现给读者,其坦率程度是史无前例的。在历史上多得难以数计的自传作品中,真正有文学价值的显然并不多,而成为文学名著的则更少。至于以其思想、艺术和风格上的重要意义而奠定了撰写者的文学地位——不是一个普通的文学席位,而是长久地受人景仰的崇高地位的,也许只有《忏悔录》了。
《处世智慧》是叔本华誉满天下的最后一部著作《附录和补遗》中最精华的部分,他融合东西哲学主流,科学地披露人性和世故,加以睿智和生动的笔触,娓娓地跟我们讲如何为人处世,如何求取幸福和成功。《处世智慧》具有很强的可读性,曾受到歌德的高度评价。全书是以美文的方式写作的,用笔犀利,见解独到而深刻,语言优美、流畅,思路清晰,观点鲜明,谈社会、谈人生、谈处世,令人读后回味无穷,发人深省,是一部有着很高文学价值的哲学杰作,历经百年而更加闪耀着智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