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虽然冰心的《繁星》和《春水》有些散文化、哲理化的倾向,但三五行的文字依然能给人以扑面而来的诗情和画意,有些小诗甚至含蕴着浓郁的诗情,能引人到或明丽自然或空灵清新的意境中去,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繁星》、《春水》出版后,不少人竞相模仿写作这种小且美的诗,一时间造成了一个“小诗流行的时代”。
没有玄妙高深的主题,没有宏大复杂的叙事,只是静静地用三五行的美丽文字一遍遍说着同一个渴望:爱,相爱。这就是《繁星》、《春水》,像天边最小的两颗星星,在中国现代文学浩淼的星空里,她们静默地持守着自己的那一点光亮。但时转星移,人们却始终没有将她们忘记,那是人群中的慧心者,那是童心的拥有者和坚守者,那是你,是我,也是他(她)。
《繁星》、《春水》是冰心给我们点燃的一盏爱与美的小橘灯,是人生的一个指向,是一个永恒的渴望,是一个遥远的梦想,但奔赴爱与美的人格理想却是一条如此艰难的路,它是需要我们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去走的,是要靠我们真实的行动去实现的。在这条道上,我们不应沉醉于小橘灯温暖迷人的光中,小橘灯不是亮在途中给我们慰安的,它是亮在远方,我们看不见它,我们要奔赴它。在人格走向完全诞生的艰难的路上,我们只有以伟大的毅力坚守良心明灯的璀璨光明,只有如此,我们才能走向心灵真正安宁幸福的所在,走向我们心灵的家园——远远地家门口亮起了小橘灯!
人性永驻,小橘灯的光不熄!人性永驻,我们必能重返家园,这是我永恒的信心,也愿给你以力量。
(韩靖)
冰心女士的小诗
冰心的作品真像沈从文所说“是以奇迹的模样出现”的。当胡适的《尝试集》发表之后,许多中年和青年的诗人努力从旧诗词格律解放出来而尝试做新文艺的试验。他们或写出了许多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东西;或把散文拆开,一行一行写了,公然自命为诗;或则研究西洋诗的体裁,想从中间汲取一点养料,来培植我们新诗的萌芽。在荒凉寂寞的沙漠中,这一群探险家,摸索着向着“目的地”前进。半途跌倒者有之,得到一块认为适意的土地而暂时安顿下来者有之,跌跌撞撞,永远向前盲进者有之,其勇气固十分可佩,而其所为也有几分可笑。
冰心,却并没有费工夫于试探,她好像靠她那女性特有的敏锐感觉,催眠似的指导自己的径路,一寻便寻到一块绿洲。这块绿洲有蓊然如云的树木,有清莹澄澈的流泉,有美丽的歌鸟,有驯良可爱的小兽……冰心便从从容容在那里建设她的“诗的王国”了。这不是件奇迹是什么呢?自从冰心发表了那些圆如明珠、莹如仙露的小诗之后,模仿者不计其数。
一时“做小诗”竟成为风气。但与原作相较,则面目精神都大相径庭者在:前者是天然的,后者则是人为的;前者抓住刹那灵感,后者则借重推敲;前者如芙蓉出清水,秀韵天成,后者如纸剪花,色香皆假;前者如姑射神人,餐冰饮雪,后者则满身烟火气,尘俗可憎。我最爱梅脱灵克《青鸟》的“玫瑰之乍醒,水之微笑,琥珀之露,破晓之青苍”之语,冰心小诗恰可当得此语,杜甫赠孔巢父诗“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冰心之所以不可学,正以她具有这副珊珊仙骨!
文字的澄澈与思想的澄澈是有关系的。文学的对象是人生,人生如海洋,各种人事波诡云谲,气象万千,普通作表面的描写,每苦不能尽致,而冰心思想则如一道日光直射海底,朗然照彻一切真相,又从层层波浪之间,反映出无数的虹光霓彩,使你神夺目眩,浑如身临神秘的梦境!
以哲学家的眼,冷静地观照宇宙万汇,而以诗人的慧心体会出之,一朵云、一片石、一阵浪花的呜咽、一声小鸟的娇啼,都能发现其中妙理,甚至连一秒钟间所得于轨道边花石的印象,也能变成这一段“神奇的文字”,这不叫人叹赏吗?而且这几句诗的意义,有时连数万言的哲学讲义也解释不出来,她只以十余字便清清楚楚表出了。不是她文笔具有澄澈的特长,哪能到此呢?
澄澈的文字,每每明白爽朗,条畅流利,无观之刺目,读之拗口之弊。有人因此不满于冰心文字,将它也比之“水晶球”,其实冰心的文字绝不像水晶球之一览无余,而是很深沉的。别人的“非水晶球”文字,或深入深出,或浅入深出,冰心的文字只是深入浅出。澄澈之水,每使人生寒冷的感觉,澄澈之文字亦然。她的笔名取“一片冰心在玉壶”之意,即足见其冷了。而诗中冷字尤数见不鲜。“我的朋友,对不住你,我所付与你的慰安,只是严冷的微笑。”“我的朋友,倘若你忆起这一湖春水,要记住他原不是温柔,只是这般冰冷。”有些人遂又批评她专一板起脸说冷冰冰的教训。其实凡思想透彻的人,理智无不丰富,理智是冷的,所以冰心文字有一点儿冷。但它的冷非但不使你感觉难受,反而像夏日炎炎中,走了数里路,坐到碧绿的葡萄架下,尝一杯冰淇淋那么舒服。
澄澈的水只能叹赏,不可狎玩,所谓“净不敢唾”即是此意。读冰心文字,每觉其尊严庄重的人格,映显字里行间,如一位仪态万方的闺秀,虽谈笑风流而神情肃穆,自然使你生敬重心。因此也有一些无聊文士,笑她除母亲的爱即不敢写。其实她结婚后,文字还保有此种特色。
冰心文字之凄美,由其禀赋而来。像冰心那样温柔美满的环境,实无“痛苦”可言,但她是个诗人,她的神经便不免易于激动;她又是个女子,更具有女性多愁善感的特征,她的心琴弹的是庄严愉乐,缥缈神奇的音乐,却常常渗漏幽怨的悲音,便是这个缘故。
她的悲哀是温柔的悲哀,有人批评它是绒样的、嫩黄色的。读她的诗,每如子夜闻歌,令人有无可奈何之叹;又如明月空江之上,远远风送来一缕笛声,不使你感触到泪下,只使你悄然动心,悠然意远;又如俞平伯论江南寒雨“使你感觉悲哀,但我们平常所谓悲哀,名说而已,大半夹杂着烦恼,只有经过江南兼旬寒雨洗濯过的心,方能体验得一种发浅碧色,纯净如水晶似的悲哀”。
(苏雪林)
冰心原名谢婉莹,福建长乐人,1900年10月5日出生于福州一个具有爱国维新思想的海军军官家庭。父亲谢葆璋参加过甲午海战,后在烟台创办海军学校并出任校长。冰心出生7个月,便随全家迁至上海,4岁时迁往山东烟台。在烟台,冰心入家塾读书,7岁就读过《三国演义》、《水浒》等,同时还读了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块肉余生述》等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
辛亥革命后,冰心随父亲回到福州。1912年她考入福州女子师范学校预科,成为谢家第一个正式进学堂读书的女孩子。1913年,父亲谢葆璋去北京国民政府出任海军部军学司长,冰心随父迁居北京,次年入贝满女中,1918年升入协和女子大学理预科。
“五四”时期,冰心被推选为大学学生会文书,参加北京女学界联合会宣传部的工作。她在1919年8月的《晨报》上发表第一篇散文《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和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第一次使用了“冰心”这个笔名。之后又写了《斯人独憔悴》、《去国》、《秋风秋雨愁煞人》等“问题小说”。她的小说《超人》和诗集《繁星》、《春水》,推动了新诗初期“小诗”写作的潮流。1923年,冰心以优异成绩取得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的奖学金。出国留学前后,开始陆续发表总名为《寄小读者》的通讯散文,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的奠基之作,20岁出头的冰心,已经名满中国文坛。
冰心(1900~1999)在去美国的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冰心与吴文藻相识,此后二人在通信中逐渐加深了解。1926年冰心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回国,吴文藻则继续留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1929年6月15日,冰心与学成归国的吴文藻在燕京大学临湖轩举行婚礼,司徒雷登主持了他们的婚礼。
成家后的冰心,仍然创作不辍。小说代表作有1931年的《分》和1933年的《冬儿姑娘》,散文优秀作品有1931年的《南归——献给母亲的在天之灵》等。1936年,冰心随丈夫吴文藻到欧美游学一年,先后在日、意、德、苏等地进行了广泛的访问。
1938年吴文藻、冰心夫妇携子女离开北平,经上海、香港辗转到云南昆明,于1940年移居重庆。冰心参加了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热心从事文化救亡活动。抗战胜利后,1946年11月她随丈夫去了日本,曾在日本东方学会和东京大学文学部讲演。
吴文藻、冰心夫妇于1951年回到祖国,并定居北京。此后,冰心以百倍的精力投入到祖国的各项文化事业和国际交流活动中去。她先后出访过印度、英国、苏联等国家,在世界各国人民中间传播友谊。同时,她发表大量作品,并出版了多种译作,皆脍炙人口,广为流传。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冰心迎来了生平第二次创作高潮。1980年6月,冰心先患脑血栓,后骨折。病痛也没让她放下手中的笔。佳作不断涌现,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创作风格之独特,都使她的文学成就达到了一个新境界,显现出壮丽的晚年景观。年近九旬时她又发表了《我请求》、《我感谢》、《给一个读者的信》等作品。她先后为家乡的小学、全国的希望工程、中国农村妇女教育与发展基金和安徽等灾区人民捐出稿费十余万元。她热烈响应巴金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倡议,捐出自己珍藏的大量书籍、手稿、字画,带头成立了“冰心文库”。作为民间的外交使者,冰心经常出访,足迹遍布全球,把中国的文学、文化和中国人民的友好情谊带到世界各个角落。
1999年2月28日21时,冰心在北京医院逝世,享年99岁。
《关于女人》是冰心抗战时期在重庆《星期评论》上以“男士”笔名发表的小说集。这是一部女作家以男性身份、眼光写的奇书。《后记》中说:“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可见她对女性的尊崇与褒扬。其中收录的作品致力于探讨妇女的地位和命运,栩栩如生地刻画了在抗战非常年代,普通中国女性坚忍顽强、端庄自立的风貌。由于采用反串的手法,时有双关、雅谑的隽语,文笔简劲诙谐,作品显得颇具情趣,是冰心创作中重要的现实主义收获。
与冰心同时代的朱自清是中国现代著名诗人、散文家。1924年他出版了诗文集《踪迹》,其中收录了他在“五四”时期创作的数十首诗作,这也是诗人早期创作的主要收获。这些诗,无论是白话诗,还是散文诗,无论是小诗,还是长诗,多以抒唱个人对生活的感受和追求为主题,表达了作者在“五四”进步思潮的影响下对黑暗现实的否定与批判。郑振铎曾说:“朱自清的《踪迹》是远远地超过《尝试集》里任何最好的一首。功力的深厚,已经不是尝试之作,而是用了全力来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