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法国1821年-1867年)
到了波德莱尔,法国诗歌终于走出了法国国境。《恶之花》被全世界的人诵读,没有一个诗人能比波德莱尔引起人们更多的热烈情绪。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瓦莱里
在19世纪法国文学史上,只有一位诗人可以和雨果并肩而立,他就是和雨果同时代的大诗人夏尔·波德莱尔。他不仅是一位重要诗人,也是一位文艺批评家。他勇于在浪漫主义文学群星灿烂的时代独辟蹊径,开创自己的艺术世界。他的创作上承浪漫主义的余绪,下开象征主义的先河。他的影响遍及西方现代诗歌中的各种流派,T·S·艾略特把他奉为“现代所有国家中诗人的楷模”。
《恶之花》是奠定波德莱尔文学地位的杰作,也是一部颇有争议的作品。因为它对现实社会的“恶”的诅咒和对人的内心深处的挖掘,使它曾遭到法兰西卫道士们的猛烈抨击,但是也得到了许多有识之士热烈的赞扬。雨果就称《恶之花》中的诗篇“像星星一般闪耀在高空”。1978年11月1日,法国《快报》周刊(第1426期)公布了一份《法国在读书》的调查报告,报告表明:46%的读者喜欢阅读波德莱尔的作品,而所谓“波德莱尔的作品”,只能是《恶之花》和他的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而后者可以说是前者的形式上的对应物,在精神上“仍然是《恶之花》”。此类调查报告几乎年年都有,而波德莱尔和他的《恶之花》也几乎总是名列前茅。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恶之花》深刻的内容和新颖的艺术形式所体现出来的划时代的意义,并将它置于世界文学经典的行列。
法国伟大的诗人、批评家夏尔·波德莱尔在年轻时曾决心“做一个大诗人,却不是做拉马丁,也不做雨果,也不是做缪塞”。他渴望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并最终做到了。他的诗集《恶之花》是一部划时代的不朽奇书,在世界文学发展史上永远闪耀着独特的光芒。诗人在这部诗集中,放进了他“全部的心、全部的温情、全部的信仰”,为世人展现了一个孤独、忧郁、贫困、颓废、病态的诗人追求光明、幸福和理想却遭遇失败的所有一切的感情。雨果说:“《恶之花》的作者创作了一个新的寒颤。”
《恶之花》共100首,自始至终都表现了两个世界的对立、斗争:现实世界和想象中的世界,资本主义世界和诗人理想的世界,魔鬼的地狱和上帝的天堂。
第一部分是《忧郁和理想》,这是全集中分量最重的部分,充分反映了诗人精神上和肉体上的苦难以及他为求得解脱而做出的精神上的努力。在诗中,诗人从出现在世界上就被母亲诅咒、世人嫉恨,并且得不到理解,又受到疾病和贫困的折磨、懒惰和厄运的困惑。在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打击下,诗人试图通过对美的追求实现自己的理想,然而结果是一片迷茫。接着,诗人又转向了对爱情的追求,却在爱情的折磨中失去了自己的心。美和爱情都未能排遣诗人内心的忧郁和焦灼。
于是,诗人的目光从内心转向外部世界,他看见了巴黎。他进入这个城市,试图出污泥不染,静观城市的景色,倾听人语的嘈杂,远离世人的斗争。但是,乞丐、天鹅、老人、过客、娼妓和疲倦的工人不断地映入诗人的视线,他们的痛苦使诗人的内心不能平静,他只能在梦境中感受到光明和美好。当诗人醒来时,看到的仍是那个“愁苦麻木的世界”(《巴黎的梦》)。
诗人不得不求助于酒。可是,酒给人带来的境界和梦一样是虚幻的,醒来时一切依然如旧。于是,诗人像但丁深入地狱一样,到那盛开着“恶之花”的地方去探险,这地方就是人的心灵的最深处。诗人来到人最卑劣的情欲中去,大胆地为世人采撷了几朵恶之花。然而,诗人在罪恶之国漫游,得到的是绝望、死亡、对自己沉沦的厌恶。他曾经希望人世的苦难都是为了赎罪、为了重回上帝的怀抱而付出的代价,可上帝无动于衷。波德莱尔对上帝的存在产生了怀疑,最终“向上帝吐出它的诅咒”。
诗人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到死亡中寻求安慰和解脱。他歌颂死亡,从死亡中看到了希望。他的总结是:一切追求和理想到头来都是一场失败,人的灵魂依然故我,恶总是附着不去,在人类社会的旅途上,到处都是“永恒罪孽的令人厌倦的景色”,人们只有一线希望,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到遥远的深渊里去“发现新天地”(《远行》)。这是诗人饱经忧患,毕生的追求留下的唯一的微弱的希望。诗人的悲观厌世正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强烈的爱,然而,他不能改变这个充满着“恶”的世界,他只有选择离开。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伊甸园中的一枚禁果
波德莱尔曾经是个神话,而《恶之花》则是这个神话的主要来源。在法国,这个神话早已被打破了,波德莱尔成为无可争议的大诗人,《恶之花》成为法国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优秀作品,并得到了世界文坛的承认。波德莱尔一夜之间得到的恶名,终于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洗刷干净了。然而,在法国以外的有些地方,波德莱尔的神话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不过这终归要被打破的,因为在法国之外的地方(其实法国之内也有许多地方),这种神话多半是“曾参杀人”式的传说。
波德莱尔在一些人的心目中被看作是一个颓废的诗人,他的《恶之花》被看做是对丑恶的美化、迷恋、欣赏和崇拜。然而当我们读过《恶之花》之后,我们明白了,这并不是事实。我们不能说他是一个颓废的诗人,我们只能说他是一个颓废时代的诗人,一个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愤怒、鄙夷、反抗和讽刺的诗人,他以雄浑有力而非纤弱柔媚的笔触揭露了他那个时代的丑恶和黑暗,而字里行间却洋溢着对光明和美好的向往和追求,并且描绘了一个虽然虚无缥缈、却毕竟是针锋相对的理想世界。
在《恶之花》中,我们看到,那些“丑恶的画面”总是作为波德莱尔的理想的对立面出现的,它们是诗人厌恶、鄙视、否定和抛弃的对象。有时候他因无力反抗而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悲观情绪,这正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个作家不能真正摆脱他所痛恨的阶级的精神痛苦,而有时则是他的某种病态心理的反映,波德莱尔是一个对资产阶级、他们的社会、他们的道德标准深恶痛绝的作家,又是一个极其敏感、精神上受过戕害的知识分子。他一生中处处碰壁而又不知回头,事业上屡遭挫折而又不肯随波逐流,在愤激之余,写出一些故意骇世惊俗的东西,“恐吓安分守己的资产者”。其实,在一个病态的社会里,这倒毋宁说是一种正常的心理,其中有正当的反抗,也有由于偏激而造成的错误,也有因抵制不了诱惑而染上的恶习。
对于全部《恶之花》,我们同意巴尔贝·多尔维利的话:“波德莱尔先生采撷了《恶之花》,但是他没有说这些花是美的,是香的,应该戴在头上,拿在手里,他没有说这样做是明智的。相反,当他说出它们的名字的时候,他践踏了它们。”是的,波德莱尔践踏了它们,而没有连根铲除它们,他不知道它们的根在哪里。他在人性中寻找,他在基督教的原罪说中寻找,而不知道在社会制度中寻找,这是他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