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行松了口气,“你回家怎么不关门,要是什么人进……”
话音未落,“咔哒”一声,浴室门打开了。
猝不及防。
海藻般潮湿的长发散在身前,还在滴水,皮肤一片晃眼的白。
眼睛是冷的,目光却是热的。
“你知道发生事了?”
“我知道。”姜词声音极轻,一出口便仿佛消散一般,“你怕什么?”
梁景行呼吸沉重,“你别赌气。”
“我没赌气。”
她面无表情地从简易的布艺衣柜中找出衣服和长裤,又机械地一件一件地穿上。穿好之后,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头发片刻便将衣服滴湿,她觉得冷,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趟学校图书馆,找出梁景行当年的就职信息,去档案室一份一份翻那年的报纸。
纸张泛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一翻开便呛得一阵咳嗽。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弄清了当年事情的脉络:帝都一位国企高管被爆出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一时舆论纷纷谴责,纪委也介入调查,并且牵出该企业的受贿窝案。然而就在案子正如火如荼地审查之时,这位高管的一位“情妇”跳楼自杀,侥幸没死,但半身瘫痪。
当时梁景行作为这一系列新闻的采写人之一,可谓一战成名。但在这“情妇”跳楼之后,报纸上再也没有任何署名“梁景行”的报道。
姜词便又去网上搜寻。八九年前的事,互联网上只剩了只言片语,且都语焉不详。后来,她侥幸在一个废弃的个人博客中找到了关于这件事儿的隐情,因为没有直接道出当事人的姓名,所以免遭一劫:当时爆出的国企高管与多名女性的“不雅照”全是放料人做的局,那位高管得罪了人,被人摆了一道。至于自杀的“情妇”,实则是他的女朋友。高管已与妻子离婚,两人为自由恋爱。
这一切的导火索,从头到尾都是被人策划的虚假新闻,梁景行和他的同行,全都被利用了。背后的真相,自然也被封锁。况且也没人在意真相,他们只会觉得大快人心,至于程序是否合法,手段是否正义,重要吗?
——他这人这么看重名誉,你却用最恶毒的方式又毁他一次。
身后传来梁景行的脚步声,姜词回过神,转身看他一眼,很淡地笑了一下:“这下好了,要让陈老师知道,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梁景行目光沉沉,紧盯着她,“阿词,刚……”
姜词立即打断他,“我……我是有点赌气,”她上前一步,低头抓住了他的衣袖,虚虚地偎着他,声音渐低,放软了语调,“你别看轻我。”
从这角度望去,只看见湿漉漉的脑袋和瘦弱的肩膀,从发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梁景行从胸膛里推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伸手搂着她的肩,“我永远不会看轻你。”
站了一会儿,姜词说:“饿了,我没吃中饭。”
梁景行煮面的时候,姜词便在一旁吹着头发,扯着嗓子问他:“现在学校是什么情况?”
梁景行手一顿,“没事,过一阵子就没人关注这事儿了。”
姜词吹完头发,面也起锅了,两人各自占据桌子一方,闷头吃着。
“这两周我不用去学校,正好有时间带你去崇大拍照。”
姜词愣了一下,“好,”低头吃了口面条,又问,“樱花还没开吧?”
“恐怕要到三月中旬。”
“那等花开了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