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王尚书,看着时辰还早,鬼使神差的,竟是向青芜院那边走去,见院门微微敞着,便推门而入。许久没回这个地方,却发现这院落中之中没有任何荒凉之相。推开房门的一瞬,竟见到龙陵夜正对着那面空着的墙壁发呆。那里,原本是挂着他绣像的地方。
“谁?”本是看得出神,忽然听到声响,警惕地回头。
却是发现程悠若站在他面前。一时不免有些尴尬,别过头去,低声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程悠若笑笑,但是却发现这笑容有些勉强。
此时她心里的确很乱,倒也不是真的因龙非然今日的所为而动摇,却也是真的笑不出来,两人只是面对面站着,相对无言,半晌,还是龙陵夜先开口道:“感动了?”
程悠若倒是不否认,点点头,道:“不过,从今日的情况看来,他应该不会对我动灭口之心了。”
龙陵夜也觉得自己本应该放心才是。今日的情况,虽说和他预料得有些偏差,但是结果还是一样的,就是都能确定了,龙非然不会对程悠若起杀心。可是为何他却还是如此担忧?他最害怕的事情,不是龙非然对程悠若不好,而是对她太好。
没想到龙非然还是个情种,竟然也能豁出命去!
“一旦得到布局图,本王马上便出手。你现在也该做好为程家平反的准备了,还有,你不是要亲手杀了龙非然么?经过了今日之事,你还下得去手么?”龙陵夜苦笑一声,“要是下不去手,便就此作罢。刚好本王原本的意思,也只是打算软禁龙非然而已。”
“自然下得去手”,程悠若坚定道,“的确,今日之事,我的确很感动。但是毕竟他杀了程家满门在先,自己做的恶事在先,就别想着通过之后的找补来得到什么善果。若真是这样,世间杀人岂不是都不用偿命了?江湖中哪来那么多复仇厮杀之事?”
龙陵夜的笑容却不带丝毫放松之意,只是道:“好,本王信你。”
“其实你不信我。”程悠若道。
不过,信不信又能如何?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这个是否相信的过程。
“这是五粒十日蛊的解药,再加上剩下的三粒,足够八十日之用。估计这八十日之后,事情便有个结果了。”龙非然将一个小药瓶递给程悠若。
似是自语一般,盯着这药瓶,低声道:“必须要快些有个结果。”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他不愿意承认,但却是事实。如果再耽搁下去,他害怕程悠若真的会将心里的天平,偏向龙非然那一边。
“龙陵夜,其实你根本不必着急”,程悠若随手将药瓶放到怀里,盯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说过我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并不是因为你,本王只是担心夜长梦多。”龙陵夜道,却是躲闪着她的目光。
其实龙陵夜挺不善于撒谎的,每每撒谎的时候,都是这样躲闪着。
“龙陵玉之所以高烧不退,是你做的手脚?”程悠若道。
“本王说让你去取得他的信任,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不是如此,他怎能对你如此感激?等到他的高烧退了,必定对你念念不忘。”龙陵夜倒是毫不掩饰。
“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程悠若莫名地觉得心内一冷,转身便走。
而这一次,龙陵夜并未追出来,她想要回头再看他一眼,却最终也没有回头。她不知道,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他将一切都算计在其中,她最终也只不过是这棋局中的一颗**控着的棋子罢了。好在他还记得给她解药。倘若有一天他不想要这颗棋子了,最简单的方法,就不给她解药。
如果哪一天,他们之间的牵连就只剩下“解药”二字,那么一切就真的应该结束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看程悠若一脸沉色,龙非然关切道,“可是和王尚书争执了?”
程悠若忙摇摇头,道:“陛下放心,爹爹已经听懂了陛下的意思,以后是万万不敢再和九王爷有什么牵连了。只是爹爹倒也不承认之前是九王爷的党羽。反而还责怪臣妾,不要参与朝堂之事。陛下会不会……会不会是陛下误会爹爹了?”
龙非然倒是十分肯定,笑道:“爱妃说是误会,那便是误会吧。”
歌舞升平,酒酣人醉。龙陵夜推说身体不适,仍旧是滴酒不沾,只是他身旁的两个美姬在帮他挡酒,招呼着众人。这两个美姬生得都十分妖娆,一左一右坐在龙陵夜身边,更是时而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甚是亲密。眼看着这个情况,程悠若要是还相信她们没和龙陵夜有过肌肤之亲,那就是傻子!龙陵夜的脾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是这两个美姬先前没和龙陵夜亲昵过的话,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如此放肆。
席间,龙陵夜却是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她每每送出去的目光,都被那两个娇娆笑着的美姬给挡住了。
“看什么呢?”龙非然总算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道,“爱妃怎么对九叔如此感兴趣?”
“臣妾不是对九王爷感兴趣,而是对九王爷身旁的美姬感兴趣”,程悠若冷笑一声,道,“臣妾只是觉得,世间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妖娆的女人?让臣妾自叹不如。都觉得在她们两个面前,愧对女人这两个字了。”
龙非然失声笑道:“爱妃这是在嫉妒九叔的美姬呢?这两个女人的确有本事,竟能让爱妃起了嫉妒之心。要是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爱妃你是在吃这两个美姬的醋!”
“也不知道九王爷是怎么想的,明明看到陛下在此,却还带着他的两个美姬出来招摇。也不知是否授意了这两个美姬,这两人竟敢屡屡对陛下暗送秋波。”程悠若故作醋意道。
听得龙非然笑意更盛。先前华曦月每每变成醋坛子的时候,他都觉得厌烦得很,但是却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索性任由她去闹。可是现在看到程悠若在吃醋,却觉得心里暖洋洋。
宴散,龙非然向龙陵夜借江海去宫中出诊。当着百官的面儿,龙陵夜第一次如此顺从,竟是一口答应下来。看来是因斗兽之事在表示“悔过”之心。
龙非然对他这难得的顺从很是满意,加上有些酒醉,竟是道:“九叔,若是你与朕,一直都是这样君友臣恭该有多好?何必争来争去嘛,何必哪……”
“陛下”,程悠若忙关切得提醒着,“陛下许是吃醉了酒,快别在这儿吹山风了。咱们带了江海,快些下山去吧。”
龙非然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也稍许意识到了自己的确有些失态,便忙下山去,不敢在这儿再做逗留,坐在马车中一路向帝宫而回,龙非然已经枕在她的腿上呼呼大睡。这一次九天行宫之行,倒是让程悠若对龙非然大为改观。不想酒醉之时,竟也说出了这不愿争夺之语。若是人一直都能活在酒醉之中、活在睡梦之中,是不是反而能更快乐一些?
清醒了,便要在这凡世俗尘之中,去争、去夺。仔细想来,人在自诩清醒的时候,又和尝是真的清醒的呢?人生匆匆数十载,花费在争抢之中的时间,便占据了大半。那些没争抢着的时间中,却又不是酒醉、便是睡觉。真正清醒着享受宁静人生的日子,又能有几刻?
在现代之时,她也从未停下来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在来到天一国之后,尤其是进入帝宫之后,许是大半的时间都是清闲的,反而让她想得更多。
到了帝宫,龙非然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恰好是日落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反而心情大好。竟是不顾仪态地伸了个懒腰,倒是把黄忠全和程悠若看得呆住了。
“怎么?难道朕就偏要时时刻刻都端着身份么?”龙非然开怀笑笑,回身对江海道,“听说你是江湖第一名医,怎么样,朕若是有一日做不成这皇帝了,落入江湖之中,可能活命?”
“陛下说笑了”,江海道,“陛下真龙天子,再怎样也不能和江湖草莽相较。”
“哈哈……”龙非然更是笑得开怀,边向月华宫走去,道,“江先生不必拘束。对先生的事情,朕也了解一些。都说先生是最不羁的性子,如果不是九叔对先生有恩,先生也是断然不会入九天行宫侍奉的。只不过,到底是什么恩,朕就不知道了。朕倒是挺好奇的,先生若是不介意,可否说给朕听听?”
程悠若这才听出来,原来龙非然是在拉拢江海。只不过真真假假,倒是把她也弄得有些迷糊了。索性也不去想那么清楚。因为无论真假,又与她何干?只要她记着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就行了。想多了、看清楚了,对自己反而是负累。
“嗨……陛下实在抬举了草民。这不过都是一些江湖传言罢了。草民入九天行宫服侍,不过是因为九王爷给的价钱高而已。九王爷给草民的月钱,要比草民在江湖中行医赚得多太多了。况且江湖草莽,最是难缠。什么江湖第一名医,不过是江湖中人给的虚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