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的逃避,只是因为厌倦帝宫;他以为她的抗拒,只是因为那一杯毒酒。却从未想过,她的逃避她的抗拒,都是因为——龙非然。
他不在意生死,不在意远离,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她的心。
纵然日日相见、纵然夜夜相拥,他不在她心里,又有何用呢?他的心里,除了她装不下任何人,但是她的心里,却始终装着龙非然、而且占据了很大的位置。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他,所以才深夜跑出去和他相见、所以才紧紧相拥,不是么?
就那么静静拥抱着那么长时间,她与他又何尝拥抱过那么久呢?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半晌不语。程悠若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龙陵夜向来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任凭她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吧?从一开始,心里就是不信任的。
“龙陵夜”,最终还是程悠若先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从心里到身体,都没有。”
程悠若别过他的目光,直接对老仙道:“老仙,你回去休息吧,不必担心。”
“哎呦,这……”看到龙陵夜那想要杀人的目光,老仙那里能放心回去休息?
他走了,万一出点不太愿意看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呢?真是不能走。
“我累了,想要早点休息。”程悠若道。
意思是我宽衣睡觉了,您老在这里不合适吧?
老仙摇摇头,真是拿程悠若的固执没有办法。只好从另一方开始入手了。
拉着龙陵夜,道:“你随我出来。”倒像是需要劝架的小两口儿。
“师父,你回去吧。”龙陵夜却也下了逐客令。
他知道老仙担心的是什么,所以承诺道:“不会再出现上次的事。”
杀了她?呵呵……如果他能下得去手,她现在就不可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军营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便是亲眼看到他和龙非然缠绵,他也是下不去这个手的。杀了她,解脱的是她,苦闷的是他自己。他岂能这么傻?
“你……你们……哎!”老仙气得顿了顿脚,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知道这两人都是倔强的脾气,都在气头儿上,是任凭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因为只好随他们去了,反正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就好。
老仙走后,程悠若恍若无事般宽衣就寝,完全不把龙陵夜那要杀人的目光放在眼里。
“你起来!”龙陵夜这次是真的怒极了,一点儿风度都不讲了,直接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也是,对她,他什么时候客气过?从来都是怒极了就狠狠地撒气,甚至直接赐死也不为过。
想起那一杯毒酒,程悠若看了看床头的长剑,故意激他道:“你杀了我啊。这次用剑,我是再也活不过来的。”
程悠若真庆幸,她并不是这个世界里什么公卿贵族家的女儿,不然龙陵夜在杀了她之后如果还不解气的话,一定会灭她满门!
“你……”龙陵夜掐住了程悠若的脖颈,将她狠狠推向床里。
后背被狠狠抵在墙壁上,喉咙被龙陵夜捏的快要断掉,早就无法呼吸了。知道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索性闭上眼睛。
也好,我先去奈何桥等你便是。活着说不清楚的,到九泉之下,一切自然明了。
“心儿,你……”龙陵夜却只是狠狠地说着这一个字,始终接不上下文。
看到程悠若闭上了眼睛等死,脸也因为窒息而涨得紫红。龙陵夜忽然像是受到惊吓般猛然松开了手!
“心儿,我的心儿……”真的害怕她就这么被自己掐死了,竟是紧紧将她拥在了怀中。
直到确定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怀中的人却是笑了起来。虽是笑得苦涩,但这笑声中却透着些许欣慰。
“你怕我死啊?”程悠若轻轻推开了龙陵夜,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龙陵夜,你怕我死,我又何尝不怕你死呢?
原本已经松开了她,但是却好像即便这样仍旧不能表示自己的愤怒似的,龙陵夜又狠狠地将她推回到床里。自己转身坐在床边生闷气。
的确,他怕她死,怕她被自己怒而掐死了。若是她再一次被自己亲手杀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独活下去。
程悠若看着他赌气的背影,一时间心里的气竟是全部消散了。虽然脖颈上的疼痛感还在,但是他刚刚紧拥的温度却也还在。
“龙陵夜……”程悠若从身后抱住了他,“我又何尝不怕你死呢?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害怕的事了……”
“我的确任由龙非然拥抱着,没有推开他”,程悠若道,“这一点我不想要反驳。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但是事实我必须让你清楚。我的确用迷药对付你,的确出了军营。但我并不是去找龙非然的,我只是想要去找李梦萍确认一些事情。我也没想到,在路上会遇到龙非然的拦截。原来今日在西魏军营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我了,料到我会去,所以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任由他抱着”,程悠若道,“可是听到他的啜泣,我狠不下心来将他推开。你就算因此而杀了我,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的。但是死之前我必须要让你清楚,我的心里,由始至终只能装下你一人。什么龙非然、什么觉罗长卿,他们从来都没有走进我的心里。”
“可是人非草木,龙非然的执着我感觉得到。许是同病相怜吧,龙非然的执着,恰如我对你的这般执着。纵然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这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这一世应该恨你应该怨你,但到头儿来,却还是回到了你身边。龙陵夜……你已经融入到了我的血液里,你还想要什么呢?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完完全全的信我,再不疑猜……”
难得听到程悠若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是抱着他在向他解释。龙陵夜原本的满腔怒火,竟是被她这一番言语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
但是闭上眼睛,她和龙非然紧拥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可回过身来,看到她的面庞,她的话语就在耳边响起,让他实在提不起一丁点儿责怪。
“你……”龙陵夜指了指程悠若,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神早已经不是先前那般狠厉了,而是自己和自己较劲儿的无奈。
“睡觉!”指了她半晌,直到发现自己实在语塞地说不出任何话来,这才只能作罢。
程悠若轻笑一声,倒是很主动地上前来为他宽衣。
龙陵夜此时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竟是一把打开了她的手,道:“朕不需要。”
随即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又拉住了程悠若的手,直接将她拖下了床,甩到了一边儿去。道:“去洗干净,从手到脚到身上,一寸都不能落下!给朕狠狠地搓干净了!”
虽说这要求实在太无理取闹太不尊重人了,完全没考虑到她奔忙了一夜该有多累多想要休息,可看到他如同小孩子般倔强赌气的样子,程悠若就实在狠不下心来不照做。因而虽说是在她身后挥了挥拳头,却还是乖乖地顺着他应了一声:“是。”
听到程悠若的这一声乖乖的回应,龙陵夜心里的怒气自是全都消了。
刚要回身说“回来”,却见这丫头倒是麻利,已经出了帐子。看来是去烧水了。这个时辰,再麻烦谁去烧水也不太好。毕竟是在军营中,总不如在宫中那么随意。
吭哧吭哧地烧好了水,又提到了帐子中,倒入浴桶里。如此折腾下来,待到自己整个人都浸入到浴桶中的时候,被热气包裹着,倒也觉得舒坦得很。
可恶那个恶狠狠下令的始作俑者,现在已经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咬牙切齿地遥遥看着龙陵夜的睡颜,这等情绪,倒是恰好顺应了龙陵夜要她‘给朕狠狠地搓干净’之意。手上搓洗的力道可是不轻。弄得还真像是刚刚被人非礼过一般。
龙陵夜习惯睡在外面,所以程悠若听命地洗干净了、擦干了,还要小心翼翼地迈过龙陵夜才能到床里去躺下。天作证,脚抬起的时候,还真想要狠狠踩在他身上把他踩醒!凭什么我就要听话地任由你折腾,你去呼呼大睡得不省人事!
怒气冲冲地躺在床上,许是被子里的温暖让她又舒缓了下来,竟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抱住了他。
看着蒙蒙亮地天色,心里暗骂一声,却还是把头埋在了他的肩头。刚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会儿之时,却听被她抱着的这人忽然出了声音:“洗干净了?倒是听话……”
于此同时,身子已经被这人给扳平了压住。像是要验证一般,感觉到这人的气息拂在了自己上。
龙陵夜游移了半晌,才又回到她面前来,满意道:“不错,挺干净的。”
“你滚开!”程悠若这次是真的没有好脾气了。拉过被子蒙上头就打算呼呼大睡。
可问题是,毕竟是七月间啊,虽说大漠边缘夜里风凉,但是蒙着被子却也的确要了她的命。所以无奈之下,还是给了这人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