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华栋
乘着一种声音 乘着黄昏
乘着一封书信和风信子花
乘着北方的山风
你飞来了
在松花湖的记忆下面 在红松的针叶背后
在一只纸鸟的翅膀下面
在没有被收割的青草下面
你飞来了
再往下面 在所有的少女中间
在木槿树和玉兰树中间 在点着灯笼的海鱼中
再往下面 直达幽深的江底
你飞来了
在血和酒之后
在火之后 在琴声之后
在歌声和舞蹈之后
你飞来了
在渔网和海藻之后
在头发和郁金香之间
用你那天蓝色的声音和潮湿的吻
你飞来了
越过一座座相似的城市的高塔
越过立交桥 律师楼和大江上的轮船
越过山头的云
你飞来了
经过一座座葡萄园 它里面的酒在增长
通过长长的大桥 像树木的生长
你飞来了
在失踪的渔夫中
在被运河照亮的村庄旁边
在被村庄围住的野花上
你飞来了
在银亮的街灯中
在不断被碰响的酒杯中
一面举起了手臂一面呼喊
你飞来了
越过一座座兵营和幼儿园
越过一条条过街天桥 一双双眼睛
穿着新衣 提着一双忧伤欢快的红舞鞋
你飞来了
越过你童年记忆中的墙
那里昆虫纷纷迷了路
那里还有在雨季中滋生的蜗牛
你飞来了
就在你手上的披肩举起时
就在你睫毛上的露水落下时
就在你的笑声飘扬时
你飞来了
越过你迷恋的花园
青石在河水中流动
你的心不会被它带走
你飞来了
你不在那里 你不会被水泥包围着
你有一个骑手 他还没有找到他的马匹
你飞来了
哦，整个北方的翅膀 哦，我的小仙女
你睡着了就是一把小提琴
你的头发中竟含有这么多的银币
你飞来了
有这么多汽车在追寻你 那不是真的
有那么多死去的蝴蝶 那不是真的
有这么多黑暗中的城市在苏醒，那不是真的
沿途的村镇关闭了梦
张开它们灯光与纸币翅膀
为了打扫你经过的天空
你飞来了
有一艘轮船在等着你
有一股海风可以被你搭乘
有一阵日落中的蛙鸟齐鸣
你飞来了
有玉米酒 有你和我 有我驿动的心
没有别人 没有街道 没有猫头鹰
没有雨中升空的气球
你飞来了
大湖在你身后，夜里我伏在地上听见你
在一种乐声中飞翔
那让我栖身的京都一片开阔
你飞来了
我听见你的翅膀振动 你那缓慢的飞行
要历时两年之久
在瞎眼的鸽子之上 在雨后的彩虹中
你飞来了
你飞来了 只是一个人
独自留在我的怀抱中
我从此不会让你再孤独
你飞来了 在我的世界中
没有阴影 也不再命名
只有糖果 只有嘴唇 只有玫瑰
你 飞来了
20世纪90年代初，我最初知道邱华栋时，他是一位诗人，后来便目睹了他作为小说家的迅速崛起，再后来他作为小说家的光芒耀眼，让大家忘记了他是一个诗人。澳门文学节上，他拿着自己一部情诗集的校对稿到处给作家、诗人朋友看，令我大为感动。本诗便是我从中挑选出的我认为最好的一首，这是一首做大的情诗，也就超越了情诗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