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幽深冷峻的男人径直的走过,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一般,他才淡淡的开了腔,“这么晚,去哪儿。”
男人的脚步没停,甚至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瞥向他们,嗓音极冷,“在我回来之前离开。”
这话一听就知道明显是在赶人,陆笙儿看着那背影都透着无情的男人,“你是不是不只是不想看到我们?”
她浑身冰凉又颤抖,“如果你只是不想看到我们的话我们离开就行了,这是你家你不用自己走。”
薄锦墨脚步顿住了,没回头,冷漠至极的道,“所以我让你们在我回来之前离开,尤其是你陆笙儿,以后不准你再踏进这座别墅半步。”
隐隐约约响起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他开车从别墅离开。他哪里都没去,因为也没有地方去,只是像个会开车的幽魂,在这座城市游荡了一个晚上。
‘我会找到她,然后代替你爱她——既然你不能,我来取代。’
这是第二天晚上从盛世回去时,他在盛绾绾的书桌白纸上看到的一句话。
窗帘卷起,窗户关上,没有风吹起来,只有从晚霞里落下的夕阳,温暖的橘色光线静静的落在上面,折射出浅浅的橘色。
他的无名指跟小指的指尾一起按在那薄薄的纸张上面,颀长的身形久久没有动一下,直到窗外所有的光线都暗了下去。
人都是有自我的,无论多爱另一个人,所以一个人当爱到开始失去自我时,那就不再叫做爱,而是病态。
这座城市看上去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热闹而繁华。
盛绾绾除了每天用不同的身份生活更换不同的居住地方,关注一下薄锦墨的动态,倒着手指数一下哥哥出狱的日子,剩下的就是关心晚安了。
那男人是不断的刷新下限,渣这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了。
他把她爸爸软禁在疗养院,安城那么多豪华别墅他不买,他带着陆笙儿霸占着盛家别墅,这些她都不意外,而且也不在意,可是,他竟然整垮了慕家。
慕氏破产负债的新闻她随便在街上买张报纸都能看到。
负资产两亿,安城第一名媛变成名流圈最津津乐道的破产名媛。
在过去的几年里,慕晚安三个字稳居安城第一名媛这个称号,她在名流圈高调得人人皆知,但几乎没有任何可供把玩的谈资。
在别人眼里,她代表——名门,教养,高学历,美丽,女神,有稳定的男朋友跟交际圈,除此之外,神秘低调,连聊她这个人都聊不出几句。
从陆笙儿大规模负面新闻,然后是盛家大小姐莫名失踪,紧跟着她的名字成为热议点,名门慕家破产,慕晚安负债,慕晚安私会神秘富豪,以及——
落魄名媛攀上安城新贵顾南城,婚事将近。
晚安跟……顾南城?
在她的记忆里,晚安跟顾南城是曾无数次擦肩而过,但关系寡淡的都只是彼此眼中的路人甲。
要说晚安曾经可能对他动过那么一点点少女春一心,但几百年前的事情早已经灭了。
怎么突然要结婚了?
是晚安为了凑钱求到顾南城身上去了?也不是没可能,敢得罪薄锦墨借钱给她这个城市一个手指数的过来,即便她真的找顾南城也是——险中求胜。
可是借钱跟结婚毫无关系的两件事情……
她没办法直接问晚安,但也实在不放心她就这么嫁给顾南城……虽然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渣,但他特么不是喜欢陆笙儿么。
思来想去,她冒险去找了江树——
江树愤愤不平,“晚安怎么会想嫁给他,还不是顾南城为了逼她买下了慕老住的医院逼晚安交住院费,他又不准安城其他人借钱给慕家,所以晚安只能嫁给他。”
妈的,兄弟是真的兄弟,一个比一个下作。
慕老生病住院……慕老本来就是七十左右一直算是高龄了,按照慕家跟晚安原本的计划,是打算等晚安的事业有所起色,她就跟左晔结婚,把慕氏逐步交给左晔。
可是现在左晔有新欢了,顾南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步步紧逼。
她名下有不少的钱,可是如果去提钱的话……她势必会被发现。
她当初是在离开的那天晚上,在不同的ATM机上提了一大笔现金出来……不到五十万,她也没带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因为带在身上会加重负担而且也容易被发现……
她带了值钱的东西出来吗?
回到旅馆,把整个行李箱都倒了出来,直到她烦躁的抓着头发时,鲜艳的红色戒指才慢慢的滚到了她的视线里。
永恒的眼泪。
好半响,她才爬过去伸手把它捡了起来,勾了勾唇,在手上捏了捏。
她真的忘记了,她有把它带出来。
是因为那天她戴在手指上,离开的时候也忘记取下,好歹是值钱的玩意儿,如果就这么扔了……难保不会兜兜转转落到他的手里又被他顺藤摸瓜找到她,所以她就顺手塞进行李箱的角落了。
她好像已经回忆不起来,当初看到它时喜欢的心情,戴上它时雀跃的心情了。
多少钱买的来着,应该超过……五十万吧。
噢,是七百万买来的。
她放在手里把玩着,眸色清凉,去掉一个零,应该可以换个七十万?
化妆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之一,擅长就是可以把她原本漂亮的五官化得更漂亮,同样也可以普通化,虽然达不到易容的效果,但是再戴顶符合夏天的遮阳帽遮住半边脸,穿一身她过去二十多年都没碰过的廉价的衣服和包。
走在路上,除非跟她很熟的人,否则不会想到她。
在黑市买手的手里换了一箱五十五万现金,她拿了五万出来,其他的只加了一张字条,然后直接上锁交给了江树。
找江树其实也很冒险,因为如果薄锦墨在找她的话,他肯定会盯着晚安,盯着江数,以及她身边所有的其他人。
所以她乔装了一下,去夜店找的江树,“你替我把这五十万给晚安。”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把你的跑路钱都凑给晚安了?”
她轻描淡写,“没,我把我婚戒卖掉了,还挺值钱。”
江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压低声音吼道,“你特么是不是疯了?”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走了。”
“你麻溜的滚吧,你怎么还在安城,你不出国你也去别的省待着行么。”
“兵法上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我对这里熟得透透的。”
“知道知道,钱我会给你送到,赶紧消失。”
钱她送过去了,但晚安还是跟顾南城在一起。
她知道薄锦墨在找她,大规模的恨不得一寸一寸的找,她也不曾想过她这辈子还能过这么不讲究的日子,吃穿用度,都糙得超出她曾经想象的底线。
她淡淡的想,就当是尝鲜,体验曾经没有过的人生。
唯二觉得遗憾跟不甘。
遗憾她不能去看爸爸,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是盛家的老佣人几度纠结之后,才告诉她爸爸停了他一直在吃的心脏病药,就算是为了陆笙儿,薄锦墨也会无所不用的让他继续服药……吧;
还有就是不甘心让晚安就这么跟顾南城在一起却无法阻止,她比任何人清楚,晚安对婚姻的慎重超过爱情。
但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承担所有的后果,不能回头,否则前功尽弃。
所以即便如此,也不能。
除了付房钱,买吃的填饱肚子,她这段时间花的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够她曾经一天的花销,每天都过得清贫而简单。
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悠哉悠哉的找个公园坐一天。
盛夏很快的成为过去,初秋逐渐降临。
她是在一个傍晚时分回去她最新搬过来的客栈前面两个路口的巷子里被人一个闷棍照个脑袋给敲了下来后,直接晕了过去。
眼前一黑的瞬间她在想——
薄锦墨那个人渣到底是想捉她回去控制她哥哥,还是想就这么把她给打死。
她在这座城市的边边角角,或者市中心游荡式的生存了三个多月,她从那个深夜从别墅离开后就没有笃定过她到底是能不能撑到她哥哥出狱。
也许能,也许不能,只不过是拼尽全力跟时间赌一把而已。
被他给挖出来……也无非是她赌输了,不算意外。
不过她真的算是没想到的是——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不是薄锦墨。
准确的说,她睁开眼睛也没看到。
当意识回到脑海,她只觉得脑袋是阵阵的钝痛,躺在床上的女人痛得脸都皱在了一起。
床边有极低极低的男声响起,“疼吗?”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嘶嘶的抽气,然后吃力的打开眼睛,并且下意识的抬手去抚摸后脑勺。
手腕在半空中被截住了,“别碰。”
眼前一片漆黑,是彻彻底底不见任何光线的黑。
她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