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中国模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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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们来了(6)

几天后的10月29日,包玉刚捐赠2000万美元兴建的宁波大学奠基。邓小平为宁波大学题写校名,代总理万里出席奠基典礼。

11月23日,国务院办公厅又以“国阅〔1985〕80号文件”,下发了《关于加快宁波经济开发问题会议纪要》。决定成立“国务院宁波经济开发协调小组”,谷牧任组长,包玉刚为顾问,国务院10个部委办主要官员为小组成员。国务院为一个城市的开发专门设立如此重量级的领导和协调机构,这是前所未有的。

有了包玉刚及“国务院协调小组”两台功率强大的“超级发动机”的推进,此后数年,宁波开放与开发速度大大加快:1987年2月,宁波跻身计划单列城市之列;民用栎社机场通航;杭甬高速公路动工;北仑深水良港启动,并迅速崛起为年吞吐集装箱900万标箱、吞吐货物总量超3亿吨,居世界第四的“东方大港”。

在家乡建一座特大型的北仑钢铁厂,是包玉刚一个未圆的梦。

1978年,距离宁波100多公里的上海宝山钢铁厂已经开工。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第三次从国外大规模引进22个项目,而宝钢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其一、二期工程总投资达301.7亿元人民币,计划年产钢、铁各600万吨。但包玉刚认为,宝钢每年要从澳大利亚、巴西、印度等国进口1000万吨铁矿石,运输是个大问题,转运成本过高。而宁波有停泊30万吨巨轮的北仑深水港,“不建钢铁厂真是可惜”!

邓小平对这一提议表示了支持。经包玉刚大力撮合,1985年,以英国戴维·麦基公司为首,由英国、联邦德国10家设备制造、工程承包公司及香港汇丰银行,共同组成了“宁波工程欧洲财团”。1986年,在英国女王伊丽莎白访华期间,中方与“欧洲财团”签订了《宁波北仑钢铁厂意向备忘录》。最初的设想是以引进外资为主,建成规模年产300万吨成品钢材的北仑钢铁厂。但中欧双方就合资比例一直未达成共识,两年马拉松式的艰难谈判最终搁浅。邓小平表示:“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由于包玉刚的坚持,北仑钢铁厂还有过一个年产60万吨中型规模的替代方案。1988年,在召开六次会议后,“国务院宁波经济开发协调小组”撤销。“钢铁梦”亦随之无疾而终。

1991年9月23日清晨,曾担任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副主任的包玉刚,因突发呼吸系统疾病辞世,时年73岁。葬礼上,邓小平给这位“宁波开放大使”敬送了花圈,落款为“生前友好”。

邓小平与包玉刚以开放的中国为纽带的“特殊友谊”,使“宁波帮”与宁波的开放开发迅速浮出水面。流散在世界各地的“宁波帮”共有30多万人,仅香港一地就达17万人,除包玉刚,还有邵逸夫、董浩云和董建华父子、曹光彪、应昌期、王宽诚等,商界名流如云。统计显示,近30年,“宁波帮”在家乡的教育、卫生等方面的公益性捐赠就达10多亿元,其中,邵逸夫在宁波及中国各地的捐赠总额超过30亿元。然而,在中国改革开放前的20年内,“宁波帮”在家乡的实业性投资却很少。

在相当一段时期里,面对扩大开放、引进外资的急迫课题,整个浙江均呈现出与宁波同样的窘境。

1980年7月,浙江第一家外商投资企业——与香港地区合资的西湖藤器企业有限公司开建。但此后多年,外资引进仍是浙江难以言说的“短腿”。包括“宁波帮”在内,海外浙江籍人士约100万,侨乡主要集中于宁波、温州两地。血浓于水的乡情,并不能代替理性的商业行为。国家投资长期严重不足,造成了浙江的基础设施极为匮乏。“车轮跳、浙江到”一直让浙江人在外商面前羞愧难当;同样,由于国家投资不足,浙江遍地开花的乡村工业起点极低,与外资对接的产业及技术门槛一时难以逾越。

不妨让我们放眼对比。

广东毗邻港澳,巨大的地理优势令其他省区只能望其项背。加上中央率先开放政策的强力助推,使得珠三角在20世纪80年代即进入外资开发起飞期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

再看江苏南部,地处富庶江南,水陆交通便捷。改革开放之初,社队集体企业积累深厚,与上海的经济技术互动颇有渊源。90年代后半期,苏南从乡镇集体经济中迅速华丽转身,外资大引进、产业大升级,当属水到渠成。

这一切,对于山清水秀却地瘠人贫的浙江来说,都是无法企及的奢望。

这也同样决定了,在改革开放起步的很长时期内,浙江人只能从市场、所有制以及精神力量等领域率先破题,以大胆改革蓄积可贵的内源性发展动力。这是一条从侧翼杀出的血路。

改革与外资开发比翼高飞,在浙江大抵是2000年之后的事。

【浙江改革史档案一】

步鑫生的“忏悔”

在步鑫生当年掀起的种种改革风暴中,最具摧毁力的无疑是“赵荣华事件”。具体缘由及过程,本章“‘偶像’步鑫生”一节已有详细描述。步鑫生性格的暴烈及由此引发的对赵荣华的深深伤害,令人叹息。

意料之外的是,步鑫生与赵荣华,两个反目成仇的人,20年后却出现了耐人寻味的历史交集。

2003年10月10日,《海盐日报》全文刊出了步鑫生的一篇回忆文章《我和荣华》。这位当年用一把剪刀剪开了中国企业改革大幕的人,向20年前被“严肃处理”的赵荣华吐露了深藏在他心中的“忏悔”:

我在外地有时静下来,会想到他(赵荣华),这种回忆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内疚甚至痛心的一面。很明显,当时衬衫总厂职工有目共睹,衬衫总厂能够有较好的业绩,其中赵荣华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他们夫妻俩被打击,以致身处逆境,全在我个人的错误决断。虽已时过境迁,但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抹不去,每每想到一个人遭遇不公正处理后的那种心情,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这就成了平生的一大憾事。

这篇回忆文章刊发前,已经发生过许多事。

1984年冬,背负着巨大的屈辱,工会原主席赵荣华悄然离开了他工作8年的工厂。在距离武原镇西南大约20公里的古镇澉浦,属牛的赵荣华与4位朋友合伙,每人拿出5000元,租用几间生产队废弃的仓库,办起了海盐县特种纤维织造厂。宁折不弯的牛脾气,使赵荣华的厂子越办越红火。

4年后的1988年,赵荣华获得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同年,他听到了一段步鑫生自嘲的语录:“1988年事情多,火车相撞、飞机坠毁、闹洪灾,还有就是——我被免职了。”

从狂躁中冷静下来的生死冤家开始反思。1990年,两人在接受不同媒体采访时,分别表露以下心声。

步鑫生:“那是我的错,我的脾气不好。现在想来,那时的做法有点过分了。”

赵荣华:“先生这个人,说真的,他有许多地方值得我学习。至于对我的处理,不是我们两个人有什么成见。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他刚愎自用的性格造成的。”

有了这样的自我解剖,之后出现的一幕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2001年5月25日,从天津出差回来的赵荣华刚刚在上海浦东机场走下舷梯,手机响了,传来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步鑫生的声音。他说他人已经到了海盐,很想与赵荣华会面。赵荣华欣然应允。

见面后,两人紧紧握手,良久无言。

次日上午,步鑫生来到赵荣华厂里。2万多平方米厂房,200多名员工,5000万元年产值,一向滔滔不绝的步鑫生沉默了。临走,他喃喃自语:“你是我们衬衫总厂出来的人中,干得最好的一个。”

此后,步鑫生多次回到海盐,与赵荣华有过多次的长谈。敞开心扉的笑容,在两个男人的脸上绽放。

一封可以说是写给自己的“忏悔信”,终结了跨越20年的恩怨。

事实上,步鑫生与赵荣华的恩怨并不仅仅是在两个男人之间。中国改革是从一个天一样大的“破”字艰难起步的。面对冰冻三千尺的旧观念、旧思维、旧体制,改革的确需要钢铁般的意志、大无畏的手段。步鑫生恰是那把破题所需的无比锋利的刀。

在改革披荆斩棘、不断奋进的欢呼声背后,必然会有茫然失措的惶恐,会有痛,会有泪,甚至会有血。我们知道,为了收获,我们必须学习忍耐。

但我们更有必要关切地询问,什么是改革的结果?衡量其成功与否的标准,肯定不能只是冰冷的数字、累累的财富。普遍富足之上的身心的和谐,才是我们改革急行军最终应该到达的彼岸。

步鑫生的“忏悔”,让我们触摸到了他内心深处依旧保存的最柔软的部分。这足以让人倍感欣慰。

【浙江改革史档案二】

“小省”浙江

称浙江为“小省”名副其实。全省陆域面积仅10.18万平方公里,在全国仅仅大于宁夏、台湾、海南,居倒数第4位。

就改革发展的角度而言,影响浙江的“小省”因素至少还包含两个方面。

首先是“资源小省”。

浙江的煤炭、原油、铁矿石以及金属矿产等拉动经济增长的自然资源十分匮乏,几乎没有。据《管理世界》杂志刊载的《国民经济新成长阶段的区域问题》一文分析,我国主要自然资源人均拥有量指数,以全国平均数为100计,浙江的具体数值是:水资源89.6,能源0.5,可利用土地40,耕地和气候117.2。在全国各省市区中,浙江自然资源人均拥有量综合指数为11.5,即只有全国的11.5%,仅略高于上海及天津,居倒数第3位。

再看社会资源,状况亦不乐观。社会资源主要有劳动力资源、科技资源、教育资源、城镇资源、医疗卫生资源等。据上述研究报告,浙江的社会资源在全国居第16位,处中等偏下水平。其中劳动力资源中的文化程度,在全国仅居第20位。

其次是“国有投资小省”。

资本是现代经济增长的发动机。对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来说,投资所具有的乘数效应不言而喻。传统计划经济时期,国家是动员、组织各种资源进行投资的主体,其重点无疑是重工业和国有大中型企业。而浙江地处所谓海防前线,又缺乏发展重工业的原材料支撑,注定将失去国家投资的青睐。因此,很不幸,浙江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财政投入最少、人均获得国有投资也最少的省份。

据国家统计局《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历史统计资料汇编(1949—1989)》显示,1952—1980年,浙江全民所有制单位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为134.02亿元,仅占全国同期投资总额的1.56%,远低于1978年时浙江人口占全国3.9%、生产总值占3.42%的比重。1953—1978年,中央对浙江的投资为77亿元,人均410元,相当于同期全国人均水平的一半。进入改革开放时期后,这一状况仍没有多大改变。1979—1992年,浙江总计国有单位投资人均为1723元,是全国人均水平的3/4,列各省市区的第22位。

于是,浙江改革前行的华山险道,只能依靠最大限度地发掘人的力量、民间的力量、制度变革的力量。最终,浙江成功了。

“资源小省”兼“国有投资小省”,这是浙江的不幸。从某种意义来看,又是浙江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