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豪言”要每月赚到2000元的刘永行,在这一年正是因为实在太贫穷,才不得已开始替人修收音机。
春节的时候,刘永行回到家里,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两块钱,这时4岁的儿子问他要肉吃,买不起猪肉的他只好买了一只鹅,却不想被高兴的儿子不小心放跑了。面对哭哭啼啼的儿子,被逼无奈的刘永行只好利用特长给人修收音机,短短一个假期过去,竟然挣了300多块,不仅儿子有肉吃了,他下一学期的学费也有了着落。这个结果是他想不到的,也让家里另外三个兄弟大感惊诧,他后来回忆说,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开始看到了创业的曙光。
刘家四兄弟的集体下海创业,还要再等两年的时间,而那个日后叱咤中国商界的“希望集团”,则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将从饲养鹌鹑开始,和大多数下海者一样,经历许多挫折与考验,最终百炼成金。
在温州,当了17年工人的郑秀康在这一年选择了辞职,目的是为了改善生活,让家人“过得更体面些”,在此之前,他在工厂里苦打苦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坐办公室的干部”,可以拿上每月72元的工资。在上一年里,眼看提升无望的郑秀康,只好找了一位老师傅开始学习造皮具,为日后的生活做一些打算。
最终,难耐清贫的郑秀康向单位提交了申请,离开温州通用机械厂之后,创办了一家小小的皮鞋作坊,他后来回忆说:“我打定主意做消费品,要么做沙发,要么做鞋,最终选择制鞋业的原因,是因为家里的房子太小,一家老小只能挤在8平方米的小屋里,做出来沙发也放不下。”
尽管制鞋需要的场地并不大,资金也不多,但这还是让没有任何积蓄的郑秀康头疼不已,最后,他被迫把妻子的陪嫁都拿出去卖掉,才凑够了买制鞋工具和皮料的钱。有如此来之不易的机会,自然令他格外珍惜,他每天蹲在不足3平方的空间里,从下午5点开始缝皮鞋,一直缝到第二天早上,连续多年双手疲劳,最后竟落下了十指震颤的毛病。不过,凭借着每天三双鞋的速度,郑秀康一个月的收入猛增到几百块,在改善家里生活的同时,事业也慢慢地有了起色。日后,当他成为康奈集团董事长的时候,还保留着当初的几件制鞋工具。
1980年的中国,还仍然保留着许多计划经济时代的烙印,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它们正变得越来越淡。
这一年里,全国每人平均消费粮食428斤,这个数字比1952年增长了8.2%,猪肉22.3斤,同比增长了88.6%,有这样的进步,很大程度要归功于当时中央所执行的经济政策,它的主要目标被设定为改善生活水平。然而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感到物质匮乏。和食物相对应的,则是全国人均居住面积为3.9平方米,比1952年减少了0.6平方米。这则要归功为文革十年里,毛泽东恶作剧式的生育号召。为了控制住这种增长势头,国务院不得不重拾马寅初的人口理论,成立了计划生育领导小组,明确提出“一对夫妻最好只生一个孩子”,很快,它就变成了强制性的基本国策,将生育这一基本权力,也纳入到国家的计划轨道中来。
计划的风格在许多领域中都依稀可见,从这一年的10月1日开始,全国第十次广播会议决定:“全国各级广播电台、电视台、县广播站,必须转播央视《新闻联播》”。从此,这个时长30分钟的节目,开始准时出现在中国人的生活当中,成为了许多人最主要也最权威的消息来源。有趣的是,或许是为了让人们能够及时地“领会国家精神”,从这年的11月1日起,电视机被允许敞开供应。
这一年里,那些日后将彻底改变中国私营经济的变化,开始在体制内外同时进行。在北京的许多地方,原本只允许外宾和华侨进入的商店,在这一年也开始向普通市民开放。尽管只能看不能买,但更多的商品花样还是让当时的老百姓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冲击。正在拉萨担任自治区交通厅干部的王铭利,在这一年经北京回老家,在一家旅游饭店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瓶装的可口可乐,这种黑褐色的液体让他兴趣盎然,却被服务员告知“按规定只能卖给外宾”。这一经历给王铭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后来回忆说:“直到我当了经理、总经理、董事长,都还下意识地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
学者费正清在观察到上述一系列事实后,不无忧虑地写道:“中国可能选择的道路,各种事件必须流经的渠道,比我们能够轻易想象到的更窄。”
日后的事实证明,这位中国观察家所言极是,中国的改革道路非但紧窄,而且曲折,在许多时候还会出现回流。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当大势确定的时候,即使再多曲折,也无法阻挡水流奔腾入海。而我们的众多主人公,也终究会像水流一样,虽历千折而不回。
在这一年里,那个两次落榜的俞敏洪,又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三次高考,在过去的两次高考中,他都因为英语成绩不理想而失利,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在这次高考中,长达两个小时英语考试,俞敏洪却只用了40分钟就交了卷。如此举动自然是相当特立独行的,他回忆说:“听到这个消息的英语老师勃然大怒,迎面抽了我一耳光,说今年就只有你一个人有希望考上北大,结果自己给毁了。他认为我这么快就交卷,肯定没有做好,但是我是一个典型的直觉型思维的人,如果做完题一检查,可能就改错了。”
从这个细节里我们不难看出,在俞敏洪的身上,浮现着一种非常感性,甚至可以称之为冲动的性格因素,在他日后的经历中,这种因素始终在发挥着作用,从他离职创办民办教育,到后来新东方的出现,以及他频繁地以一种演讲者的面目出现在公众面前,都受到了这种因素的左右。事实上,在许多企业家的身上,这种冲动、乐于引人注目、习惯集聚目光的特征都有所出现,在一定的程度上,它或许可以解释许多问题。
在这次高考中,俞敏洪的英语考了95分,这是一个相当高的分数,而500分的总分,俞敏洪考了387分,超过了北大380分的录取分数线。为此,这个来自江苏农村的孩子终于考上了中国的第一学府。在离开的那天,村里还特意从城里调来了一辆卡车,把他从江阴一路送到了常州,在站了36个小时之后,他进入了北京大学,然后在那里一呆就是11年,而后一跃入海,成为中国最大民营教育集团的创始人。
不过,俞敏洪并不是这一行业的前行者,在这一年的湖南宁远,新中国成立之后第一所民办大学已经在世人的质疑声中草草成立了。
它的创办人叫作乐天宇,已经80岁的他是新中国的教育家之一,曾经担任中国农业大学的第一任校长。在得到了一些中央首长的支持后,他拿出5万元私人积蓄,在一所破庙里办起了“九嶷山学院”。在下一年的秋天,全校分成三个专业,开始正式上课。
尽管只有四十多个学生,房屋也破旧不堪,遇到雨天,学生甚至不得不集体动手,停课补屋。但是从乐天宇到全体教师,心中却激荡着热切的情愫,他们相信,随着改革开放的进行,中国必然会越来越好,他们的九嶷山学院也会变得好起来,甚至,像美国的耶鲁、哈佛一样世界闻名。①
①:不幸的是,乐老和教师们的愿望并没有成为现实,从1981年到2005年,在成立之后的24年时间里,九嶷山学院始终没能摆脱“卑微”的出身,它甚至没能取得学历教育的资质,而这就意味着它长期从事的是自考助学非学历教育,连一所民办高校都算不上。目前,它运营艰难,一年只能招收几百名学生,大多数人来“看了一眼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