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子请仕其从兄官
【原典】
申子请仕其从兄官,昭侯不许也,申子有怨色。昭侯曰:“非所学于子者也。听子之谒而废子之道乎?又亡其行子之术而废子之谒乎?子尝教寡人,循功劳,视次第。今有所求,此我将奚听乎?”申子乃辟舍请罪曰:“君真其人也!”
【译文】
韩相国申不害为他的堂兄向韩昭侯求官做,韩昭侯没有答应,申不害露出不高兴的神情,韩昭侯说:“我这不是从您那儿学的吗?我是答应您的要求废弃您执法的主张呢?还是实行您的主张而不答应您的要求呢?您曾教我,根据功劳的大小授予不同的奖赏,根据能力的强弱委任不同的官职。现在您有所求,这将使我无所适从了。”申不害于是离席请罪说:“您真是人们理想的好国君啊!”
苏秦为楚合从说韩王
【原典】
苏秦为楚合从说韩王曰①:“韩北有巩、洛、成皋之固②,西有宜阳、常阪之塞③,东有宛、穰、洧水④,南有陉山,地方千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谿子、少府时力、距黍⑤,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百射,百发不暇止,远者达胸,近者掩心。韩卒之剑戟皆出于冥山、棠谿、墨阳、合伯⑥。邓师、宛冯、龙渊、太阿⑦,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甲、鞮鍪、革抉、<口夭>芮⑧,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⑨,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欲西面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交臂而服焉,夫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过此者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注释】
①韩王:即韩宣王。
②巩:地名,周地,在今河南巩县西南。洛:水名,在周国境内。
③常阪:山名,指商山,在今陕西商州东南。
④宛:地名,在今河南南阳。穰:地名,在今河南邓县东南。洧水:水名,源出今河南登封北阳城山,至商水流入颍河。
⑤谿子、少府时力、距黍:皆弓名。
⑥冥山:山名,即今石城山,在今河南信阳东南。棠谿:地名,韩邑,在今河南西平西。墨阳:地名,韩邑,在今河南淅川北。合伯:地名,韩邑,在今河南西平西。
⑦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剑名。
⑧鞮鍪(dīmóu):头盔。革抉:革制的拔指,射箭时套在拇指上用以钩弦。<口夭>(fá):即盾牌。芮:系盾牌的绳子。
⑨跖(zhí):踏。
【译文】
苏秦为楚国组织合纵联盟游说韩王说:“韩国北面有巩地、洛水、成皋这样险固的边城,西面有宜阳、常阪那样险要的边塞,东面有宛地、穰地、淆水,南面有陉山,土地方圆千里,精兵数十万。天下的强弓硬弩都出产在韩国。像谿子、少府时力、距黍这些良弓,都能使箭射出六百步之外。韩国的士兵抬脚踏射,能发射百箭而不间断。对远处的地热可以射中他的胸膛,近处的可以射穿他的心脏。韩国士兵的剑戟都出产于冥山、棠谿、墨阳、合伯等地。而邓师、宛冯、龙渊、太阿这样的宝剑,都能够在陆地上斩断牛马,在水中击杀鸿雁,在战场上无坚不摧,坚固的铠甲、头盔、革制的拔指和盾牌,这些东西韩国无不俱备。依靠韩国士兵的勇敢,披上坚固的铠甲,脚踏强劲的大弩,佩带锋利的宝剑,一人可以抵挡一百人,那是根本不必说的。凭韩国的强大和大王的贤明,竟然要向西讨好秦国,做他东面的属国,为秦王修筑行宫,接受秦国的礼仪制度,春秋供奉祭品。拱手臣服,使国家蒙受羞辱并被天下人人耻笑,没有比这更糟的事了。因此希望大王能仔细考虑。
【原典】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益求割地。与之,即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后更受其祸。且夫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夫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而买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
【译文】
“大王如果侍奉秦国,秦国一定会要求割让宜阳、成皋。今年如果献上,明年又会要求增多割地。给秦国土地,继续下去就无地可给;不给土地就前功尽弃,并且以后更会遭到秦国的祸患。况且大王的土地有限,而秦国的贪求却没有止境。用有限的土地去迎合无休止的贪求,这就是所谓自己购买怨恨和祸患,没有经过战斗,土地就已经被割光了。我听到俗话说:‘宁可做鸡群的头领,不可做牛群的随从。’如果大王拱手向西称臣事奉秦国,这和做牛群里的随从有什么不同呢?凭大王的贤能,拥有韩国强劲的军队,却得到了‘牛群随从’的名声,我私下替大王感到羞愧。”
【原典】
韩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以楚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译文】
韩王愤然变了脸色,卷起袖子,露出胳膊,手按住宝剑,仰天叹息说:“我即使死了,也一定不会向秦国屈服。现在您把赵王的教诲告诉我,我愿意带领国家参加合纵联盟。”
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
【原典】
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①;一岁不收,民不厌糟糠,地方不满九百里,无二岁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为除守徼亭鄣塞②,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矣。秦带甲百余万,车千乘,骑万匹,虎贲之士,跿跔科头③,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也。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趹后,蹄间三寻者,不可称数也。山东之卒,被甲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之与山东之卒也,犹孟贲之与怯夫也;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儿也。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以异于堕千钧之重④,集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
【注释】
①藿(huò):指豆叶。
②徼(jiào)亭:边境的哨所。鄣塞:即障塞,指边境上险要的堡垒。
③跿跔(tú jū):腾跳踊跃。
④钧:重量单位,一钧三十斤。科头:意即空头,光着头,指不戴头盔。
【译文】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阵线去游说韩王说:“韩国地势险恶,百姓多生活在山野之中,生长的五谷,不是麦子就是豆子;百姓所吃的东西,多是豆饭或豆叶羹;如果一年收成不好,百姓就会连糟糠都吃不饱,韩国土地方圆还不到九百里,存粮不够两年用的。估计大王的军队,全部不足三十万,并且其中还包括包括杂兵和苦力在内。在为您出去戍守要塞保垒的士兵,现成的可供调动的更不会超过二十万。秦国的精锐部队有一百多万人,兵车有一千多辆,战马有一万多匹,勇猛的士卒,奔腾跳跃,甚至连头盔都不戴,弯弓射敌,持戟冲锋的,不可胜数。秦国战马优良,士兵众多,战马探起前蹄蹬起后腿,两蹄之间一跃可以跨过三寻,这样的战马也不可胜数。崤山以东的诸侯军队,军队披甲戴盔来与秦军会战,秦兵脱掉头盔袒臂赤足,也可以击败敌人,左手提着人头,右臂挟着俘虏。秦兵和崤山以东诸侯相比,就好像勇士孟贲对付懦夫一般;以重兵相接触,就好像大力士乌获对付婴儿一般。用孟贲、乌获这样的勇士,去攻打不肯降幅的弱小国家,等于把千钧重的力量压在鸟蛋上,一定不会得以幸免。
【原典】
“诸侯不料兵之弱,食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①,皆言曰:‘听吾计则可以强霸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臾之说,诖误人主者②,无过于此者矣。
【注释】
①比周:结党。
②诖(guà)误:贻误,此处指连累。
【译文】
“各国诸侯不考虑自己兵力之弱,粮食之少,却听信主张合纵联盟的游说之士的花言巧语,他们结成朋党,互相吹嘘,都说‘听从我的计谋,就可以称雄称霸于天下。’他们不顾国家的长远利益,只听信一时的空话,欺骗贻误君主,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
【原典】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绝韩之上地,东取成皋、宜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①,非王之有已。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矣,不事秦则危矣。夫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无亡,不可得也。
【注释】
①鸿台之宫、桑林之苑:均为韩国的宫苑名。
【译文】
“如果大王不事奉秦国,秦国就会出兵占据宜阳,切断韩国上党的交通,东面占据成皋、荥阳,那么鸿台宫、桑林苑就不再为大王所有了。如果封锁了成皋,切断了上党的要道,那大王的国土就要被分割了。首先归附秦国就可以得到安宁,不归附秦国就会危险。到灾祸中去寻求幸福,计谋短浅而结怨太深,违背秦国而顺从楚国,即使想让国家不灭亡,也是不可能的。
【原典】
“故为大王计,莫如事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于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事秦以攻楚,为敝邑,秦王必喜。夫攻楚而私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于此者也。是故秦王使使臣献书大王御史①,顺以决事。”
【注释】
①御史:官名,指国君身边掌管传达命令、记载国家大事的臣子。
【译文】
“所以为大王考虑,不如去侍奉秦国。秦国最想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削弱楚国,而最能削弱楚国的就是韩国。这并不是因为韩国比楚国强大,而是韩国由韩国的地势所决定的。现在大王往西讨好秦国而又去进攻楚国,做秦国的城邑,秦王一定高兴。进攻楚国有利于韩国扩大领土,转祸为福而取悦于秦王,没有比这更好的计策的了。因此秦王派我向大王的御史奉上书信,等候大王裁决此事。”
【原典】
韩王曰:“客幸而教之,请比郡县,筑帝宫,祠春秋,称东藩,效宜阳。”
【译文】
韩王说:“承蒙贵客的指教,我愿做秦王的一个郡县,为秦王筑行宫,春、秋供奉祭品,做秦国东边的属国,并把宜阳献给秦国。”
颜率见公仲
【原典】
颜率见公仲①,公仲不见。颜率谓公仲之谒者曰:“公仲必以率为阳也,故不见率也。公仲好内,率曰好士;仲啬于财,率曰散施;公仲无行,率曰好义。自今以来,率且正言之而已矣。”公仲之谒者以告公仲,公仲遽起而见之。
【注释】
①颜率:人名,周国大臣。
【译文】
颜率去拜见韩公仲,公仲不愿见。颜率对公仲的通报人员说:“公仲一定认为我不诚实,所以不见我。公仲喜好女色,我却说他喜好士人;公仲为人吝啬,我却说他慷慨施舍;公仲行为不正,我却说他追求道义。从今以后,我将直言不讳就是了。”公仲的通报人员把这些话告诉公仲,公仲赶紧起身去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