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诗人哲学家
在德语近代文学史上,他堪称继莱辛、歌德、席勒之后最杰出的诗人、散文家和思想家。他不仅擅长诗歌、游记和散文的创作,还撰写了不少思想深邃、风格独特并富含文学美质的文艺评论和其它论著,给后世留下了一笔丰富、巨大、光辉而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在与“床褥墓穴”斗争了八年后逝世。尼采说:“是海涅使我懂得了抒情诗人的最高意境。我上溯几千年,在所有的古老帝国里,都无法找到像他的那种热情奔放的音乐……总有一天,人们会宣称海涅和我是德语世界里最伟大的艺术家。”
多情的少年诗人
亨利希·海涅1797年12月13日生于德国在莱茵河畔杜塞多夫城一个破落的犹本商人家庭。
父亲萨姆逊生性活泼,经营呢绒生意失败,家道中落;母亲贝蒂·海涅是一位医生的女儿,生性贤淑,富有教养,喜好文艺。在她的影响下,诗人早早地产生了对文学的兴趣。
1795年,也就是在海涅出生到2年前,拿破仑的军队曾开进莱茵河流域,对德国的封建制度进行了一些民主改革。正如恩格斯所指出,拿破仑“在德国是革命的代表,是革命原理的传播者,是旧的封建社会的摧残人”。法军的这些改革,使备受歧视的犹太人的社会地位得到了较全面改善,因此海涅从童年起就接受了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影响。
小时候的海涅在一所犹太儿童学校读书,在那里为他的《圣经》知识打下了基础。后来他又被送到一所天主教学校读书。这位未来的诗人很早就显示出个人的独特气质,他性情内向、敏感,甚至有些神经质。
在生活中,他最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在某个角落里读书,塞万提斯的《堂吉河德》和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是他心爱的书籍。尤其是《堂吉河德》,对海涅的一生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他不止一次地撰文称赞堂吉河德的性格,并且自比于这个典型人物。
海涅童年时代就受到法国启蒙思想的影响,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时时感受到革命、民主、自由的思想熏陶。拿破仑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1813年,法国败退后,德国封建制度复辟,杜塞多夫城归普鲁士统治,德国封建统治者加强了专制统治,犹太人更是身受封建的和种族的双重压迫。
在这种情况下,少年海涅对普鲁士专制统治的痛恨,对自由、革命和解放的憧憬,这在他成为诗人以前就已经形成,而这种思想深刻地影响了他以后的创作。
作为诗人,海涅到感情生活是丰富到,在16岁那年,他就经历了甜蜜而又痛苦的初恋。当时,他一见钟情地爱上了一名叫约瑟芬的姑娘,当时也是16岁,是一个行刑吏的长女。在海涅的笔下,这位少女容貌端庄,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呈深色,一头血红色的头发。
在海涅到《梦影曲》的第六首里,有一段幽会中恋人之间的对白,仿佛预示了诗人的初恋不可能天长地久:
我所有的一切,你都拿去,
我最喜爱的也情愿让你取去,
只要从午夜到鸡鸣的时辰,
让我做一次你的情人。
她奇怪地向我凝视,
十分可爱、痛苦而恳挚,
美丽的少女对我说:
“啊,我只要你永生的福乐!”
我美丽的生命,我青春的血液,
我都心甘情愿地交给你,
交给你天使一样的姑娘——
可是不要指望天堂。
1815年,海涅高中毕业了。鲜为人知而似乎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海涅的学业成绩连差强人意也说不上,这位后来用德语和法语写作的大诗人最差的竟然是语言方面的科目,甚至德语文法考试也没有过关。
海涅的学业成绩如此之差,一度使父母亲对他的将来深感绝望。18岁时,海涅去法兰克福的一家银行当见习生,第二年又转到他叔父所罗门·海涅在汉堡开的银行里继续实习。
在富有的叔父家中,海涅不仅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屈辱府邸》一诗便反映他当时的经历),更饱受恋爱和失恋的痛苦折磨,因为当时到他竟不顾门第悬殊,痴心地爱上了堂妹阿玛莉——一位他在诗里形容的“笑脸迎人,胸存诡诈”的娇小姐。
阿玛丽就是海涅叔父的第三个女儿,海涅对她到爱是赤诚的,当时,他毫不疲倦地描绘了阿玛丽的魁力,海涅写道:
驾着歌声的羽翼,
亲爱的,我带你飞去,
飞向恒河的原野,
有个地方风光绪丽。
花园里姹紫嫣红,
沐浴着月夜幽微,
莲花朵朵在等待,
她们亲爱的妹妹。
紫罗兰娇笑调情,
抬头仰望星空;
玫瑰花悄声耳语,
说得香雾迷漾。
驯良聪慧的羚羊,
跳过去侧耳倾听。
圣河的滚滚波涛,
在远方奔流喧腾。
我们要在那里降落,
慈息在棕桐树下面,
畅饮爱。惰、宁静,
做着美梦香甜。
然而,诗人海涅的此次恋爱是失败的,阿玛丽或许对海涅表示过好感,但看来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于是,诗人陷人了深深的痛苦之中。而且从现实的角度看,由于财产和门第的悬殊,像阿玛丽这样的百万富翁的千金小姐,是不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的。终于,诗人从美梦中醒来,发现意中人别有所恋。他写下了如此悲怆的诗句:
为什么玫瑰这样苍白,
啊你说,亲爱的,为什么?
为什么碧绿的草坪上,
蓝色紫罗兰无语沉默?
为什么那云雀在空中,
这样悲哀忧伤地歌唱?
为什么在那居香草里,
竟有死尸的腐臭荡漾?
为什么太阳神情冷漠,
厌烦地照着河边牧场?
为什么大地阴沉昏暗,
像坟墓一样荒芜凄凉?
为什么我推悴又沮丧,
我的亲爱的,你倒说啊!
啊你说,我心爱的人儿,
为什么你竟抛弃了我?
随着爱情结束的还有海涅的经商生涯,1819年秋,因为前一年在叔父资助下兴办的哈利·海涅纺织品公司经营失败,同时在杜塞尔多夫做生意的父亲也破了产。
此时,年轻的海涅完全失去了经商的兴趣和勇气,遂接受叔父的建议进入波恩大学学习法律,准备将来做一名律师。
崭露头角
尽管海涅对法学没有特别的兴趣,1819年,他开始了法学的学习。起先,他在波恩注册。然而,从小爱好文艺的他无心研究法学,却常去听奥古斯特·威廉·施勒格尔的文学课。
施勒格尔是德国浪漫派的杰出理论家、语言学家和莎士比亚翻译家,海涅视他为自己“伟大的导师”,早期的文学创作受到了他的鼓励和指导。
除此而外,从浪漫派诗人阿尔尼姆和勃伦塔诺整理出版的德国民歌集《男童的奇异号角》中,从乌兰特和威廉·米勒等浪漫派诗人的作品中,年轻的诗人海涅获得了不少启迪,汲取了很多营养。此时,他崇拜歌德,并遵照“导师”施勒格尔的建议,老老实实地读了歌德的作品。
同时,海涅还把英国的浪漫主义诗人拜伦引为知己,不只把拜伦的诗歌翻译成德文,还模仿拜伦的衣着风度,在创作上接受拜伦的影响,以致于海涅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一度被称做“德国的拜伦”。这就难怪海涅的早期诗歌创作显示出不少浪漫派的特征,如常常描写梦境,喜欢以民间传说为题材,格调大多接近民歌等等。
不过也仅此而已,因为他本身并不属于这个当时在德国已经逐渐过时的文学流派。后来,在为长诗《阿塔·特罗尔——一个仲夏夜的梦》所做的序里,海涅总结自己与浪漫派的关系道:“……我曾在浪漫派之中度过我的最愉快的青年时代,最后却把我的老师痛击了一顿……”因为他在一八三三年写成的《论浪漫派》中,已对这个包括自己“导师”施勒格尔在内的派别做了严厉的批评。
1820年秋天,海涅转学到了哥廷根大学。跟在波恩时一样,他无心学业,却常参加一些学生社团的活动。后海涅受到停学处分,起因是一场决斗。那时,极力想隐瞒自己出身的海涅,因为身为犹太人而被一个同学侮辱,他向此人要求决斗。学校为此开除他一学期的学籍。
也正为此,海涅所参加的学生组织因为他的“不良行为”而开除了他。其实海涅确实去过妓院,但是这在当时的学生中间是相当普遍的。不得已,海涅于第二年再转到柏林大学。
在柏林期间,海涅不但有机会听黑格尔讲课,了解了当时哲学所关注的所有问题,对辩证法有了初步的掌握。他还经常出入当地的一些文学沙龙,结识了法恩哈根·封·恩泽夫妇以及沙密索、福凯等不少当时著名的文学家,这大大地开阔了眼界,为日后成为一个思想深邃、敏捷的评论家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同时,在这一时期,海涅还积极参加一些犹太人社团的文化和政治活动,表现出了对社会正义事业以及犹太人命运的同情和关注。
1824年,诗人海涅重返哥廷根大学,坚持学习到第二年大学毕业,并于7月20日获得法学博士的学位。在此之前不到一个月,他已接受洗礼皈依基督教,成了一名路得派的新教徒。
然而,在家人的面前,海涅竭力将入教受洗的事保密。他对宗教相当无所谓,只将受洗证明当成“欧洲文化的入场券”。然而他必须确定,许多欧洲文化的承载者仍不把一个像他这样受过洗的犹太人看成他们的同类。
在个人生活方面,由于初恋情人阿玛莉在1821年8月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地主,诗人遭受了巨大的心灵创痛。而在一年多以后的1823年5月,他在汉堡又邂逅阿玛莉的妹妹特莱萨,再次坠入爱河,并经受了恋爱和失恋的痛苦。这样一些不幸的经历,都明显地反映在了他早年的抒情诗中。
随着阅历的增长,见识的提高,海涅的文学创作也开始走向成熟,不但题材和体裁变得丰富多彩了,思想也更加深刻。特别是1824年,他从大学城哥廷根出发往东北行,徒步漫游了哈尔茨山及其周围地区,一路上尽情饱览自然风光,细心观察世态民情,在此基础上写成了《哈尔茨山游记》,这为他的创作开辟了一条新路。
随后的四五年,他又写了大量的游记和散文作品。在19世纪20年代,海涅事实上已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游记的写作上,因为在他看来,那搜集了他早年那些优美而感伤的爱情诗的《诗歌集》,只是一条“无害的商船”,而从《哈尔茨山游记》开始的游记作品,却是一艘艘装备着许多门大炮的“战舰”。
无论是旅居北海之滨的诺德尼岛,或是在畅游南方的文明古国意大利途中,他都专注而细心地建造这样的“炮舰”。在1821至1830年期间,海涅曾到德国各地和波兰、英国、意大利旅行。1822年出版第一部“诗集”,次年又出版“悲剧—抒情插曲”。
1827年,海涅把早期抒情诗汇集在一起出版,题名“歌集”,引起轰动,奠定了他在文坛上的地位。这期间,他还创作了“哈尔茨山游记”等散文作品,也引起巨大反响。
当然,海涅这个时期的抒情诗和游记,大多抒写他个人的经历、感受、憧憬,感情真挚,语言优美,具有明显的浪漫主义色彩。
1830年初夏,海涅因病到北海之滨的黑尔戈兰岛休养,百无聊赖中听到巴黎传来了七月革命胜利的消息,复辟的波旁王朝被推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海涅、欣喜若狂,斗志昂扬。在8月10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
我是革命的儿子,我又重新拿起所向披靡的武器……我要头戴花冠去作殊死的斗争,还有七弦琴,把七弦琴递给我,我要唱一支战阶……我心里充满了欢乐和歌唱,我浑身变成了剑和火焰。
而此时,海涅因为他的政治观点而越来越多地受到攻击,尤其是在普鲁士,而他对德意志的书报检查制度也感到厌恶。因此,此时受革命鼓舞的海涅决定离开德国前往巴黎,投身到火热的革命斗争中去。
就这样,1831年5月,海涅在离开汉堡前,前往巴黎,开始了他诗歌生涯的另一阶段。
巴黎岁月
1831年5月,海涅怀着对革命的向往移居巴黎,从终其一生,海涅都思念着德意志。但他只能再见祖国两次了。最后,巴黎成了海涅的流亡地,因为他的作品,还有他以后所有的作品在1833年在普鲁士被禁。
来到巴黎的第二年,海涅就通过为歌德和席勒的出版商约翰·腓特烈·科塔的奥斯堡汇报,写巴黎通讯找到了新的收入来源。海涅这段时间的报刊专栏文章于1833年以《法国的状况》的书名出版。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年,疾病的初步症状——麻痹、头疼、视力减退——显现了出来,这种病让他在生命的最后八年被禁锢在了床榻上。
但他首先享受着巴黎的生活。他遇见了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和法国、德意志文化生活中的大人物,如:赫克托·柏辽兹,路德维希·波纳,弗雷德里克·肖邦,乔治·桑,大仲马和亚历山大·冯·洪堡。
这个世界性的大都市在随后的几年里给了海涅以灵感。他写出了大量的杂文、政论文章、论战文章、专题文章、诗歌和散文。在《法国的状况》一类的作品中,他努力把法国的情况介绍给德国人,把德国的情况介绍给法国人。
海涅比多数人更早地意识到了德意志民族主义的破坏性特征,它与法国的民族主义不同,没有跟民主和人民主权意识结合在一起。他在那些年里的重要作品有《论浪漫派》(1836),《论路德维希·多纳》(1840)以及小说片断《巴哈拉赫的拉比》。
1834年,海涅37岁,他在巴黎认识了年轻貌美的法国女工克雷斯琴斯·欧仁妮·米拉。两人相爱而同居,1841年8月正式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