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昆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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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朗格多克蝎族群(2)

一刹那,我简直是惊呆了:蝎子是最先把近乎于我们人类的母爱传给自己的孩子的。远在植物区系那远古时代,第一只蝎子出现时,生儿育女的那份爱心就已经在酝酿之中了。如同休眠状态的种子的卵,如同当时爬行动物和鱼类已经拥有的、而不久之后又将为鸟类和几乎全部的昆虫所拥有的卵,已经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有机体的等同体了,已成为高等动物胎生现象的前兆了。生命的孵化已不在各种事物的危险重重的外部或内部进行,而是在母体的腰间腹下完成了。

要知道生命的进化并非循序渐进的,并非从低级到高级,再从高级往最高级。进化是跳跃形的,有的时候是在进步,有的时候却是在倒退。大海有潮起潮落。生命也是一种大诲,比水的大海更加高深莫测,它也有过潮起潮落。它还将会有潮起潮落吗?谁能说它有?谁又能说它没有?

假如母羊不想法用嘴唇把胎衣剥下并吞食掉,羊羔就永远无法从胎盘中出来。同样,蝎宝宝也要母亲的帮助。我就看见过一些蝎宝宝被黏膜粘住,在已经撕破了的卵囊中拼命地扭来扭去,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必须有母亲的那一下牙咬才能让宝宝彻底解放。认为宝宝在解放的过程中也起着作用,那也是错误的。宝宝软弱无力,虽然它的出生袋子像洋葱片内壁的皮膜一样细薄,但它就是挣脱不开这层细薄的皮膜。

按理说雏鸡喙尖上有一个临时的硬茧,供它破壳而出时啄壳用的。而蝎宝宝为了节省空间,是蜷缩成米粒状的,它死死地等待着外援,一切都得由蝎妈妈去完成。蝎妈妈努力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分娩中附带排出的东西也全部被它清理掉,甚至包括那些随之而出的未受孕的卵也被清理干净了。一点碎衣破片都见不着了,全都回到蝎妈妈的胃里去了,而产卵时占用的那块地方也都干干净净的。

蝎宝宝现在一个个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欢蹦乱跳的。它们通体雪白。从头至尾,朗格多克蝎长九毫米,黑蝎长四毫米。随着产后清洗完毕,蝎宝宝们一个一个地往蝎妈妈背脊上爬去。它们沿着妈妈的双钳缓缓地往上爬。蝎妈妈把双钳贴地,以利于宝宝们攀登。宝宝们一个个紧紧挨挤着聚在一起,并无队形,但却在妈妈背上留下了一条覆盖层。它们凭借自己的小细爪子牢牢地攀附在上面。我用毛笔尖把它们扫下来而又不想碰伤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家伙,还颇费了些工夫哩。蝎妈妈背着小宝宝们时,双方谁都一动不动,这正是进行实验的好时机。身披蝎宝宝们组成的白色短披风的蝎妈妈是值得关注的一景。蝎妈妈一动不动,尾巴高高地翘卷起来。假如我把一根麦秸移近蝎子一家,蝎妈妈立即恶狠狠地竖起双钳,这种凶相只有在自卫时才显现出来。它竖起双臂做拳击状,钳子大张着,随时准备还击。它的尾巴翘着,挥动着,这在平时是难得一见的。尾巴不能突然放平,否则会带动背脊,也许会把背上的小宝宝们甩下一些来。拳头竖起就足以威胁敌人的了,那架势既勇猛,又突然,又威武。

其实我对此并不觉得好奇。我拨弄下来一个小宝宝,把它移至其母面前,离开有一指宽的距离。蝎妈妈好像并不在意这个事故,它原先一动不动,现在仍纹丝不动。掉下去几个小家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小家伙会自己想法摆脱困境的。掉下去的小蝎子举手蹬腿,紧张焦急,然后,突然发现妈妈的一只钳子就在自己面前,于是,便迅速爬上去,回到了兄弟姐妹们的中间。它就又骑到妈妈身上,但动作笨拙得要死,与狼蛛的孩子们相去甚远,后者一个个都是高空杂技的好手。

我的实验又开始了,规模更大。这一次我拨弄下来一部分小蝎子,小家伙们散落一地,但相距并不太远。

它们迟疑不决了挺长一会儿时间。正当它们不知如何是好,在转来转去的时候,蝎妈妈终于害怕会有不测了。它用我称之为胳膊的两只钳式触角合抱成半圆,搂住自己面前的沙子,把迷途的孩子们搂到自己的面前来。它干这种活儿时笨手笨脚,做得很粗糙鲁莽,根本没考虑会不会把宝宝们给压碎了。母鸡轻轻一声召唤,跑开去的鸡雏们就立即回到自己的怀前膝下。母蝎却是用耙子一耙,把孩子们给耙回面前来的。但是,掉下去的小蝎子们全都安然无恙。它们一回到妈妈面前,便立即往它身上爬去,又聚集在妈妈的脊背上了。

即使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蝎妈妈也会像是对待自己亲生子女似的接纳它们。假如我用毛笔尖把一只蝎妈妈背上的蝎宝宝全部或部分地扫下来,弄到另一只蝎妈妈伸手可及的地方,后者也会把它们耙到自己面前,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似的,而且心甘情愿地让这些新来的小宝宝爬到自己的背上去。它好像把它们“收养”下来了,假如“收养”一词不算过分野心勃勃的话。“收养”谈不上。那是狼蛛的事,因为它分不清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凡是在自己爪子前面爬动的小狼蛛它都全部接受下来。

我经常看到在地中海一带的常绿灌木丛中有母狼蛛背驮着小狼蛛们在散步,我一直也期盼着看到母蝎也这样驮着小蝎子们散步。然而,母蝎并不了解这种消遣方法。一旦当了妈妈,母蝎有一段时间就不再外出了,即使晚上,其他人都外出嬉耍的时候,它也不出门。它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小屋里,不吃不喝,一心想着扶养子女。

蝎宝宝们也确实弱不禁风:可以说它们必须经历第二次出生。它们正一动不动地在准备着第二次诞生,它们对此已经熟悉,就像由幼虫蜕变为成虫一样。尽管小蝎与成年蝎外貌挺相像,但轮廓线条却不够清晰,好像是透过雾气看到的似的。我怀疑它们得脱去身上的衣服才能变得矫健,变得威武。

小蝎们这第二次出生必须一动不动地待在母蝎背上一个星期。这时,“弃皮”(我不敢称之为“蜕皮”)完成了。这之所以称之为“弃皮”,是因为这与真正的蜕皮有所不同,真正的蜕皮以后还要经历许多次的。真正意义上的那几次蜕皮,是在胸廓上裂开一道缝,成虫从这惟一的一道裂缝中脱颖而出,把原先的空壳旧衣裳扔掉。这空壳的形状与刚从壳中爬出来的蝎子一模一样,二者惟妙惟肖,难分伯仲。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则完全是另一码事。我在一块玻璃片上放上几只正在弃皮的小蝎子。它们一动不动地待着,好像颇受煎熬,几乎支持不住了。外皮破裂,无特殊的破裂线,是同时在左右前后破裂的。足爪从护腿套中伸出,双钳抛开护手甲,尾巴抽出尾鞘。浑身的碎皮同时纷纷落下,像一堆破衣烂衫。这是一种杂乱无章的斑驳脱落。这之后,小蝎才有了蝎子的正常外貌。此外,它们的行动也敏捷灵活了。尽管仍旧呈苍白色,但它们已蹦跳自如,急忙下地,跑到蝎妈妈跟前跑动,玩耍。最让人惊讶的进步是它们突然间长大了。朗格多克蝎的小蝎子通常身长九毫米,可它们现在就已经有十四毫米长了。黑蝎的小蝎身长从四毫米达到六七毫米。身长增加了半倍,体积增加了将近两倍。

在对这种突然增长感到惊讶之余,我就在寻思这种突然增长的原因何在,因为小蝎子尚未吃过任何食物。体重却并未增长,反而下降了,因为扔掉了一层外皮。体积增大,但质量未增。因此,这是一种产生一定程度的膨胀,与热处理的毛坯物体的膨胀相仿。体内产生了一种变化,把生命分子聚集成空间更大的结构体,所以虽无新的物质加入,体积却增大了。我想,谁假如有极大的耐心并配备有一套合适的器械,就能够观察到这种结构的急速变化,从而获得某些有价值的材料。我才疏学浅,无此能耐,我把这道难题留给他人吧。

小蝎弃掉的外皮是一些白色条状物,一些上了光似的碎布片,它们并不掉落地上,而是紧贴在蝎妈妈的背部,特别是附着在足爪根部附近,缠成一块柔软的毯子,刚弃皮的小蝎子就栖息其上。坐骑现在已披上马衣,骑手们坐在马上无须害怕身体摇晃。这层破衣烂衫做成的结实鞍辔为骑手们提供了把手足镫,任由它们上上下下,动作敏捷灵活。

当我用毛笔轻轻一拨,小蝎子们便纷纷落马,好玩的是它们又非常迅速地纵身上马,稳坐其上。它们抓住马衣垂条,尾巴做杆,纵身一跃,上得马来。这种奇异的马衣是真正的攀登绳梯,方便了小蝎们迅速上马。它很结实,不会破裂,差不多可以使用一个星期,也就是说用到小蝎脱离蝎妈妈的保护为止。

这时,小蝎体色显现:肚腹和尾巴染上了金黄,钳子呈半透明的琥珀色的晶莹。青春使一切变得美丽。小朗格多克蝎确确实实非常美丽动人。假如它们一直像现在这种样子的话,假如它们不很快就配备上咄咄逼人的毒刺的话,它们就会是稀罕宠物,大家都会乐意喂养它们的。它们心中很快便升起了摆脱母亲监护的强烈愿望。它们很乐意爬下母亲的脊背,在附近疯玩乱耍。假如它们跑得太远,蝎妈妈便要呵斥它们,用双臂耙在沙土上划拉,把它们聚拢起来。

在小憩之时,蝎妈妈与宝宝们的那副架势犹如母鸡带着鸡雏们憩息一样。大多数小蝎子都在地上,紧挨着蝎妈妈。有几只待在白马衣那舒适的坐垫上。有的小蝎子在蝎妈妈尾巴上爬高,攀上螺旋峰的高处,像是在饶有兴趣地居高临下地观看脚下的小蝎子群。突然间,又有新的杂技演员登场,把它们赶下高峰,取而代之。每个小蝎子都想看看这观景台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部分家庭成员都围在蝎妈妈的身边,一个个不停地拱动着,钻在妈妈肚子底下,蜷缩着,额头露在外面,两只小黑眼睛闪烁着。最爱动弹的小家伙则喜欢妈妈的足爪,那是它们的体育器材,在上面做高空杂技训练。然后,歇下来时,大家便又往妈妈背脊上爬去,找好位置,坐定下来,不再动弹,妈妈及孩子们全都不动了。

小蝎子成熟和准备离开妈妈的监护的这个时期持续一个星期,正好是不进食体积扩大两倍那奇特增长期的时间。一窝小蝎子待在蝎妈妈背上半个来月。母狼蛛驮着自己的小宝宝们长达六七个月,而小宝宝们虽然不吃不喝,却精神头儿十足,动弹个不停。蝎妈妈的小宝宝们至少在获得新生与灵活的蜕变之后,要吃点什么呢?蝎妈妈是否会邀请它们与它一道用餐?它是不是给它们留着自己的美食中更软嫩的佳肴?蝎妈妈谁也不邀请,它什么也没留着。

我给蝎妈妈放进一只蚂蚱,是我从我觉得适合小蝎子们的稚嫩的胃的小野味中挑选出来的。当母蝎毫不关顾自己的孩子们,自己独个儿地在细嚼慢咽那只蚂蚱时,一只小蝎子从其背上爬下来,伸出头去往下探看,想弄明白妈妈在干什么。它用爪尖触及妈妈的下颌,突然,它吓得连忙后退。它走开了,这是明智之举。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的妈妈根本不会给它留下一口的,也许反倒会一把抓住它,毫不心疼地把它吞食掉。蝎妈妈在吃蚂蚱脑袋,又一只小蝎子已经吊在了蚂蚱的尾部。小蝎子在轻咬轻拽蚂蚱,想吃上一点。最后,它未能如愿,因为这个部位太硬了。

我也见过一些这样的情景:假如蝎妈妈稍加关心,给小宝宝们一点吃的,那小宝宝们会很高兴享受一下的,特别是给的食物很适合它们那稚嫩的胃的话,然而,蝎妈妈只顾自个儿吃,其他的一概不管。

啊,我那让我度过美妙时刻的漂亮的小宝宝们呀,你们可怎么办呢?你们是想离家出走,去远处寻觅一些很不起眼的小虫子,我从你们在焦急地乱蹿便看出这一点来了。你们要逃离自己的母亲,而它也不再认你们了。你们长得已很健壮,是该各奔东西了。

假如我十分了解你们适合吃什么样的小活食,假如我时间充裕,可以为你们去寻找,我会很高兴地继续喂养你们的,但不是把你们继续养在你们出生的玻璃笼子里的瓦片下,跟大人们混在一起。我了解那些老家伙,它们容不下别人。那些老妖怪会把你们吃掉的,我的小宝宝们。甚至你们的母亲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在你们母亲们的眼里,从今往后,你们就被视作陌路人了。来年,婚俗季节,你们的嫉妒成性的母亲们在干完好事之后,就会把你们吃掉的。该离去了,小宝宝们,三十六计走为上。

否则,我让你们住在哪儿?怎么喂养你们?我们最好还是分手吧!尽管我心中不免有点惆怅。过几天,我把你们送到你们的领地撒放出去,就是那个多石的山坡地,那里太阳可暖和啦。你们在那儿会找到一些伴儿的,它们同你们一样刚刚开始成长,但它们已经在自己的小石块下独立生活了,那些小石块有时只有指甲盖儿那么点大。在那里,你们比在我家里更能学会如何为生存而进行艰难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