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呼啸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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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么,即使给我王位,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和他相爱!凯瑟琳断然声明,她好像很诚恳地说着。耐莉,帮帮我,让她明白她在发疯。告诉她希刺克厉夫是怎样的人——一个没驯服的人,不懂文雅,没有教养,一片长着金雀花和岩石的荒野。要让我把你的心交给他,就等于在冬天把那只小金丝雀放到园子里!你不了解他的性格,孩子,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这种可悲的幼稚,才会让那个荒唐的爱情梦钻进你的头脑里。求求你别妄想他也许会在一副严峻的外表下深深埋藏着善心和恋情!他不是一块粗糙的钻石,更不是乡下人当中的一个含珠之蚌,而是一个凶狠的,无情的,像狼一样残忍的人。我从来不对他说,“放开这个或那个敌人吧,由于伤害他们是不够正大光明的,残酷的”;我说,“饶了他们吧,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即使你不可怜他们,难道你也不怕累吗?”只有后面的话,才能使他停止作恶。伊莎贝拉,要是他发现你是一个麻烦的负担,他会把你当作麻雀蛋似的捏碎。我知道他不会爱上一个林悖家的人,可是他也很可能跟你的财产和继承财产的希望结婚的。贪婪跟着他成长起来,成了他们与生俱来的罪恶,这就是我对他的评价。我是他的朋友——就由于如此,如果他真打算得到你,也许我应该不开口,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他的陷阱里去哩。林悖小姐对她嫂嫂大怒。羞,羞!她生气地重复着,你比20个敌人还坏,你这恶毒的朋友!

啊,那么你不肯相信我?凯瑟琳说,你认为我说这些是出于阴险的自私心么?

我肯定地说:是的,伊莎贝拉反唇相讥,而且我一想到你的阴险和自私,就会气得哆嗦!

好!另一个喊着。要是你有那勇气,你就自己试试吧。你如此傲慢无礼,我也不跟你争论了。

当林悖夫人离开这屋子时,伊莎贝拉抽泣着。一切,一切都反对我,她把我的唯一的安慰也毁掉啦。她说的是假话,不是吗?希刺克厉夫先生不是一个恶魔,他有一个值得尊敬的心灵,一个真实的灵魂,不然他怎么还会记得他和这个阴险自私的女人早年的感情呢?

把他从你的思想里赶走吧,小姐,我说。他是一只不祥的鸟,不是你的配偶。林悖夫人说得过火些,可有道理。她比我,或比其他任何人,更了解他的心,而且她绝不会把他说得比他本人更坏。诚实的人不隐瞒他们所做的事,但是他从没有说过他怎么生活过来的?他怎么发财的?他为什么要住在呼啸山庄,那是他所痛恨的人的房子呀?听说恩萧先生自从他到来之后越来越糟了。他们接二连三地整夜不睡,辛德雷把他的地也抵押出去了,什么事也不做,除了打牌喝酒。我是在一星期以前才听说的——是约瑟夫告诉我的——我在吉默吞遇见他。“耐莉!”他说,“我们的老房子里,应该请个验尸官来验尸啦。都要死掉的一个(辛德雷)为了拦住另一个(希刺克厉夫)像傻子似地扎自己,差点把自己手指头砍断,那就是你过去的主人。你知道,辛德雷想去受最高审判,他不怕那些裁判官,不怕保罗、彼得、约翰、马太,他谁都不怕!他挺像——他还想厚着脸皮去见他们哩!还有你那个好孩子希刺克厉夫,你记得吧,他可是个宝贝!哪怕真正的魔鬼来玩把戏,他也会笑。希刺克厉夫去画眉田园时,就从来没提他在我们这儿过的美妙的生活么?是这样的方式——太阳落时起床,掷骰子,白兰地,关上百叶窗,还有蜡烛,直到第二天中午——然后,那傻瓜辛德雷就在他卧房里乒乒乓乓乱闹一场,使体面人都羞得用手指头塞住耳朵。那个坏蛋希刺克厉夫呢,他还能无耻地又吃又喝,到邻居家(画眉田园)跟人家老婆瞎扯去。当然啦,他会告诉凯瑟琳小姐她父亲的金钱是如何跑到他口袋里去,她父亲的儿子为何流落在大街上,同时他跑到前面去给他打开栅栏吗?”听着,林悖小姐,约瑟夫是个老流氓,可不是撒谎的人。如果他所说的关于希刺克厉夫的行为是真实的话,你绝不会想要这么一个丈夫吧,你会吗?

你跟别人串通一气,耐莉!她回答。我不要听你这些谣言。你真是太毒辣,想让我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幸福!

如果让她自己想去,她是会抛开这场幻想,还是永久保存它呢,我无法断定。她也没有什么时间多想了。第二天,邻城有个审判会议,我的主人一定要去参加,希刺克厉夫知道他不在,就来得比平常早些。凯瑟琳和伊莎贝拉坐在书房里,彼此敌对,可是谁也不吭声。小姐由于她最近的鲁莽,还有她在一阵暴怒之下泄露的秘密的感情,使她颇感惊惶不安。而夫人则成竹在胸,表情自然,当她看见希刺克厉夫走过窗前时,她笑了。我正在扫炉子,我注意到她嘴角露出的恶意。伊莎贝拉专心在冥想,或许在专心看书,直到门开时还那样呆着,再打算逃掉已来不及了,如果办得到的话,她真宁愿逃掉的,对将要发生的敌对,她怯场了。

进来,对啦!女主人开心地喊叫,拖一把椅子放在炉火边。这里有两个人正需一个第三者来融解他们之间的冰块呢,你正是我们俩都会选择的人。希刺克厉夫,我很荣幸终于给你看到一个比我自己更疯狂爱你的人,我希望你感到得意——不,不是耐莉,别瞧着她!我的可怜的小姑子一想到你身体上与道德上的美,她的芳心都碎啦。你如果愿作埃德加的妹夫,你完全可以!不,不,伊莎贝拉,你不要跑掉,她接着说,带着假装闹着玩的神气,一把抓住那惊惶失措的姑娘,而她已经气愤地站起来了。我们为了你吵得像两只猫一样,希刺克厉夫。在诉说爱慕的誓言这方面,我可是被打败了。而且,她已经告诉我说,如果我只要懂得靠边站的规矩,我的情敌(她自己认为是这样的)就要把爱情的箭射进你的心灵,让你永不变心,而且把我的影子永远遗忘!

凯瑟琳!伊莎贝拉说,想起了她的尊严,不屑跟那紧紧抓住她的手挣扎。我得谢谢你实话实说,而没有诽谤我,哪怕是在说笑话!希刺克厉夫先生,做做好事叫你这位朋友放开我吧——她是你亲密的朋友而我不是,我们之间还是稳重些为好。她觉得有趣的事,在我说来正是说不出的痛苦呢。

客人没有回答,都坐下了,至于她对他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好像完全漠不关心。她又转身,低声热切地请求凯瑟琳快放开她。

不行!林悖夫人回答。我不要再被人叫作马槽里的一只狗了,现在你一定留在这儿。希刺克厉夫,你听了我这个好消息为什么不表示高兴呢?伊莎贝拉发誓说埃德加对我的爱比起她对你的爱来是微不足道的。我肯定她说了这一类的话,是不是,耐莉?而且自从前天散步以后她就又伤心又生气,以致不吃不喝,原因是我把她从你身旁打发走了。

我想你是误解她了,希刺克厉夫说,把椅子转过来朝着她们。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想离开我身边啦。

他就盯着这个谈话的对象,像是盯着一个古怪可憎的野兽一样——比如说,从印度来的一条蜈蚣吧,尽管它的样子令人讨厌,好奇心总会引人去观察它的。这个可怜的东西受不了了,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同时眼泪盈眶,拼命用她的纤细的手指想把凯瑟琳的紧握的拳头掰开,她才掰开她手臂上的一个手指,另一个手指又把它抓住了,她不能把所有的手指一块掰开,她开始利用她的手指甲了,手指甲的锐利马上就在那扣留她的人的手上装饰上红红的月牙印子。

真是一个母老虎!林悖夫人大叫,把她放开,疼得直甩她的手。看在上帝的份上,滚吧,把你那泼妇的脸藏起来。当着他面就露出那些爪子可多笨呀!你不能想象他会得到什么结论吗?瞧,希刺克厉夫!这些是杀人的工具——你要注意你的眼睛啊,不要总看着她。

要是这些指甲一旦威胁到我头上,我就会把它们从手指头上拔掉,当她跑掉后门关上时,他野蛮地回答。不过你那样取笑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呢,凯蒂?你说的不是真的吧,是吗?

我跟你保证我说的是实话,她回答。这几个星期以来她苦苦地想着你。今早又为你发了一阵疯,而且破口大骂,由于我很诚实地说出你的缺点,想缓和一下她的狂恋。我们不要再注意这个事情了,我只想惩罚她的无耻而已。我太喜欢她啦,我亲爱的希刺克厉夫,我怎能让你专横地把她抓住吞掉。

我是太不喜欢她了,因此不打算这样做,他说,除非用一种非常残酷的方式。要是我跟那个让人恶心的蜡脸女人同居,你会听到古怪事情的,最平常的是每隔一两天那张白脸上就要画上彩虹的颜色,而且蓝眼睛就要变成黑的,那双眼睛跟她哥哥林悖的眼睛相像得令人讨厌。

不,那双眼睛讨人喜欢!凯瑟琳说。那是鸽子的眼睛——天使的眼睛!

她是她哥哥的继承人,是吧?沉默了一会,他问。想到这个,我就要抱歉了,他的同伴回答。有半打侄子将要取消她的权利哩。谢谢老天!现在,你不要把你的心思放在这事上吧。你不要贪图你邻人的财产,记住,这份邻人的财产是我的。

如果是我的,对于咱们来说,还是一样,希刺克厉夫说。不过尽管伊莎贝拉·林悖傻,她可不疯。而且——按你所说,我们不谈这事吧。

他们嘴上是不谈了,而且凯瑟琳大概真的把这事忘了,我可的确感到另一个人在那天晚上常常反复思索着。每当林悖夫人一离开这间房子,我就看见他自己在微笑——可以说是在狞笑——而且沉入凶险的冥想中。我决定观察他的动向。我的心一成不变地总是依附在主人身边,而不是在凯瑟琳那边。我认为我是有理由的,由于他仁慈、忠厚,而且可敬;而她——虽不能说是正相反,但是她好像过于放纵自己,因此我对她的为人缺少信心,对她的情感更少同情。我愿意有什么事发生,这事可以产生这种效果——使呼啸山庄与山庄都平静地脱离了希刺克厉夫,让我们还像他没来以前那样过日子。他的出现对于我像是时时袭来的噩梦,我猜想,对于我过去的主人也是的,他住在山庄成了一种没法解释的压迫。我感觉我过去的主人是上帝丢下的这迷途的羔羊,任它胡乱游荡,而一只恶兽暗暗徘徊在那只羊与羊栏之间,等待机会跳起来毁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