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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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柳树下的梦(2)

看戏的国王也对约翰妮微笑起来,仿佛他也喜欢她似的。上帝啊!克努得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啊!他是那么热烈地爱她,而她也喜欢他。可是男子汉应该先开口的,这是那个姜饼姑娘所想的。这个故事的意义是深远的。

星期天来到的时候,克努得迫不及待地又去了。此刻,他的心情同去领圣餐的时候差不多。约翰妮独自一个人呆在家。她热情地接待了他,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你来得正好!她说,我原来想叫我的爸爸去告诉你,可我有一个预感,觉得你今晚一定会来。我告诉你,星期五我就要到法国去了,如果我想要有一点成就的话,我必须这样做。

听了这话,克努得觉得整个的房间在快速地打转,他的心仿佛立刻要爆裂一样。不过,他的眼睛里却没有涌出眼泪来,但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感到多么悲哀。

约翰妮看到了克努得的样子,也几乎要哭了出来。你这老实的,忠诚的人啊!她说。这句话使克努得敢于开口了。他告诉约翰妮说,他怎样热烈地爱她,她一定要做他亲爱的妻子才行。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看到约翰妮的面孔变得惨白。她突然地松开了手,并且严肃地回答说:

克努得,请不要弄得你自己和我都很痛苦。我会永远是你的一个好妹妹——你要相信我。不过,除此以外,其他的我办不到!

于是约翰妮把她柔嫩的手贴放到克努得灼热的额上,说:如果一个人有这样的志愿,上帝会给他勇气应付一切的。

这时候,她的继母来到了房间里。因为我要离去,克努得难过得很!约翰妮说,拿出男子汉气概来吧!她把手搭在克努得的肩上,仿佛他们在谈论着关于旅行或者别的其他什么事情似的。我们还都是孩子!她说,不过现在你必须要有理智,就像我们小时候在那棵柳树底下一样。

克努得觉得世界似乎有一块已经塌下来了。他的思想像一根在天空中一无所归的线,随风飘荡。他傻呆呆地坐在那儿,他不清楚他们是不是留他坐下来,他们一家人依旧还是很和气很善良的。约翰妮倒茶给他喝,唱歌给他听。克努得听她的歌调同以前不同,可听起来依然是格外动听,他的心要裂成碎片,最后他们就告别了。克努得没有向她伸出手来,可是约翰妮握着他的手,说:

小时候同我一起玩的哥哥,你要握一下你的妹妹的手,作为告别吧!

她微笑着,泪水从她的脸颊流下来。她又重复地说了一次哥哥,这应该会产生很好的效果的,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告别。

约翰妮乘船去了法国,克努得依旧在满是泥泞的哥本哈根奔忙着。皮鞋店里的其他人问他为什么老是这样心事重重地来来去去,他应该同大伙儿一块去玩玩才对,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

他们带着他到舞池里跳舞。那儿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子,可是没有一个像约翰妮。他想在这种地方把她忘掉,可她总是栩栩如生地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出来。如果一个人有这样的志愿,上帝会给他勇气应付一切的!她曾经这样说过,这时,他心里升出虔诚的感觉。大提琴正奏出音乐,年轻的姑娘们围成圆圈跳着舞。他怔了一下,他似乎觉得他不应该把心中的约翰妮带到这种地方来,所以他就走了出去。他跑过许多街道,经过他所住的那个屋子,那儿是阴暗的,现在他觉得处处都是阴暗、空洞和孤寂的。地球按自己的轨迹运行,克努得也得走自己的道路。

冬天来了。水结了冰,一切东西仿佛都准备冬眠。当春天再来到的时候,当第一艘轮船启航的时候,克努得有了一种强烈的远行的渴望,他希望远行到遥远的世界去,但是他不愿意走到法国。于是他打点行装,背上他的背包,流浪到德国去。他从这个城市走到那个城市,不停歇地,他的心情似乎安静不下来。只有当他来到美丽的古老的城市纽伦堡的时候,他的不安情绪才算稳定下来。他决定在这儿住下来。

纽伦堡是一个稀有的古城,它就像是从一本画册中剪裁下来的一样。它的街道随意地延伸开来;它的房屋错落有致;那些装饰着小塔、藤蔓花纹和雕像的吊窗就悬在人行道上;奇形的尖屋顶上伸出来的水笕嘴,有的似飞龙,有的似长腰犬的形状,高高地俯视着下边的街道。

克努得背着背包站在纽伦堡的一个广场上。他站立在一个古老的喷泉塔的旁边,《圣经》时代的、历史性的庄严铜像就竖立在两股喷泉的中间。一个漂亮的女佣人正在用桶汲水,她给克努得一口新鲜的水喝,同时也送给他一朵花,因为她手中满满地握着一束玫瑰花。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好的预兆。

邻近的一个教堂里传来一阵风琴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的这调子,对克努得来说,同他故乡却格风琴的调子一样地亲切。他走进一个大礼拜堂里。阳光透过绘有彩色画的窗玻璃,照在高而细长的圆柱之间。他的心中就油然升起一种虔诚的感觉,他的灵魂变得安静起来。克努得在纽伦堡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老板,于是,他便安心住了下来,并且努力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这个城市的周围有古老的堑壕,现在已经变成了许多小块的菜园,不过高大的古城墙和它上面的高塔依稀可见。城墙里,一个搓绳子的人正在木走廊或人行道上搓绳子。接骨木树丛在城墙的缝隙中生长出来,它们的绿枝伸展到它们下面的那些低矮的小屋上。克努得和老板就住在这样的一座小屋里,在他睡觉的那个顶楼上,接骨木树的枝子就垂在他的床前。

克努得在这儿过了一个夏天和冬天。不过当夏天再次来到的时候,他实在忍受不了了。接骨木树花发出的香气使他想起了故乡,他仿佛又回到了却格的花园里。于是,克努得离开了他的主人,离开了他床前垂满接骨木树的小屋,搬到了离城墙较远的一个老板家里去工作,这回他住的屋子上面没有接骨木树。

他工作的地方在一座古老的石桥附近,对面是一个总是发出嗡嗡声的水推磨房;外边有一条激流在许多房子之间流淌过去。这些房子上有许多快要腐朽的阳台,仿佛它们随时都有掉进水里去的危险。这儿除了一棵高大的老柳树外,没有接骨木树,连一点绿色植物的花钵子都没有。这株老柳树紧紧地贴着它下面的一幢房子,生怕被水冲走似的。它与却格河边花园里的那棵柳树相同的是,它把它的枝子也在激流上伸展开来。

是的,克努得从接骨木树妈妈那儿搬到柳树爸爸的旁边来了。这棵老柳树让他再次有所思,尤其是在有月光的晚上。

这种丹麦人特有的心情,在月光下面真情流露了出来。让他深有感触的不是月光,而是那棵老柳树。

他呆不下去。为什么不能再住在这儿了?请你去问那棵老柳树,问问那棵开着花的接骨木树吧!于是,克努得同主人告别,同纽伦堡告别,向更远的地方走去。他不向任何人提起约翰妮,他只是把自己的忧愁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那两块姜饼恋人的故事对他来说有特别深刻的意义,现在他真正懂得了为什么那个男子的胸口上有一颗苦味的杏仁,现在,他自己也尝到了这苦味。在克努得的心里,约翰妮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和微笑着的,但她也只是一块姜饼。

他的背包的带子仿佛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感到呼吸十分困难。他松了松它,可是依然感到不舒畅。他的周围只有半个世界,另外的一半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里,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

当克努得看到了一群高山的时候,他才觉得世界似乎扩大了一点。这时他的思想才敢于向外面流露,他的眼中涌出了泪水。

对他说来,阿尔卑斯山仿佛是地球的一双收起的翅膀。如果这双羽翼伸展开来,展示出一片涌泉、云块和积雪的各种景色,这样的羽毛又会怎么样呢?

在世界末日的那一天,地球将会展开它庞大的翅膀,飞向上帝,同时在明朗的阳光中将会像水泡似地爆裂!啊,惟愿现在就是最后的末日!

克努得静静地走过这片土地。在他看来,这片土地就像一个长满了草的果木园。从许多小屋子的木阳台上,正忙着织丝带的女孩子们对他点点头。群山的许多山峰在落日的余晖中发出红光。当克努得看到深树林中的绿湖的时候,他不禁想起了却格湾的海岸。这时,他心里感到一阵凄凉,可是他心中却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