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政委站在监狱的大门旁边,正在写什么命令吧。“给您,安季波夫同志,”他把写好的命令交给长得很壮的骑兵连长:“派一个班,把这些俘虏押去沃伦斯基新城那边。包扎好伤兵的伤口,小心放到马车上,也往那个方向送。离开这里约20俄里的地方就让他们滚蛋吧,我们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不过,不允许你们残忍地对待俘虏。”
保尔跨上马鞍,转身对萨穆伊尔说:“你听见了吗?他们把我们的同志活活吊死,我们却要保他们安全走回老家,还不许虐待。这怎么让人忍受的了?”
团政委回过身来,瞪着保尔。保尔听见团政委似乎并没有针对谁说,但他的口气却相当严肃而厉害:
“虐待缴了械的俘虏是要枪毙的,我们可不是白军!”
保尔离开监狱大门的时候,记起了他曾经当着全团宣读过的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命令是这样传来的:一、以口头和书面印发的方式不停地、反复地向红军部队,尤其是新组建的部队进行宣传:波兰士兵也是波兰、英法资产阶级无法避免的牺牲品,我们有义务好好对待被俘的波兰士兵,把他们当作被迫被人利用了的兄弟,早日让他们清醒,目的为了将来把他们送回已解放了的祖国波兰。二、只要有关虐待波兰战俘以及欺侮居民的事件、消息、报告,不论目的是什么,都应严加审问,一查到底。三、各部队指挥人员和政工人员一定充分认识到,严格执行这条命令是他们应尽的责任。工农国家热爱自己的红军,并以红军而骄傲。工农国家要求:在红军的旗帜上不允许有任何污点。
“不允许有任何污点。”保尔张着嘴,低低地说。日托米尔被第4骑师攻占了。就在这个时候,已经编入戈利科夫突击部队的第7步兵师第20旅正在奥库尼诺沃村周围抢攻第聂伯河。
第25步兵师和巴什基尔骑兵要尽快占据了第聂伯河,由于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截住波军那独一无二的去路,将他们全部歼灭掉。在这次战役中,舍佩托夫卡的共青团员米什卡·列夫丘科夫光荣牺牲了。
部队在摇晃的浮桥上快步向前。这时,从山后射来的子弹越过战士的上方而落入水中。就在这一瞬间,米什卡摔进搭浮桥用的小船下面,被河水吞没,再也没有上来。同时只有戴着一顶掉了帽沿的旧军帽,留着一头浅发的红军战士亚基缅科吃惊地失声喊:
“该怎么办呢,米什卡掉到水里去了!连一点踪影都无处可寻!”他停住脚步,充满胆怯地盯着黑沉沉的河水。然而,后面的人撞上了他,所以,推着他:
“傻瓜,你在这发什么呆,快点向前跑!”当时根本无法顾及自己人的生命了;他们这个旅已经在后面了,其他几个旅早就占领了右岸。
4天以后,谢廖扎才知道米什卡已经掉在河里死了。这时,经过激烈战斗,他们早已占领了布恰车站,然后向基辅进发,抵挡着波军的来势汹猛的进攻;波军原打算猛攻冲出基辅,向科罗斯坚突围。
亚基缅科趴在谢廖扎身边。他停止了猛烈的射击,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热的烫手的枪栓,然后把脑袋紧贴地面上,转身对谢廖扎说:
“枪如果再不停一下怕不行了,像火一样滚烫!”由于枪炮轰鸣,谢廖扎没有仔细听明白。在枪炮声稍稍平息的时候,亚基缅科似乎无意之中才说起:“你的伙伴牺牲在第聂伯河了,连他怎么掉下去的我都没有看清。”说完,他用手摸摸枪栓,又取出一排子弹,仔细地把子弹推进弹仓。
攻打别尔季切夫的第11师在城里遭到波军猛烈回击。
残酷的战斗在大街小巷展开了,波军机枪疯狂四处乱射,企图能够阻挡骑兵。然而,红军还是攻占了别尔季切夫,所以,被击溃的残兵败兵纷纷逃窜。在车站上,红军又截取波军的多列火车。然而,对于波军来说,最致命的打击还是军火库的爆炸,这儿原有100万发炮弹,是波方全军的弹药基地。军火库爆炸的时候,市内的玻璃都给震碎了,房屋像地震般摇摆不定。
日托米尔和别尔季切夫的失守使他们真正处于无法摆脱的困境。所以,他们分成两路,拼命杀出一条路来,冲出红军的包围圈,仓皇逃离基辅。
在这激战多日的岁月里,保尔早已不存在什么“个人”的念头了。他,柯察金,和每个战士一样,都是集体密不可分的组成部分,好像已经没有了“我”字,意料中只有“我们”:我们团,我们骑兵连,我们旅。
战局像是开了局的棋,每天都有新的进展。布琼尼的骑兵以迅不可防之势,马不停蹄地向前挺进,猛烈地打击了敌人,使波军后方彻底溃败。骑兵师的勇士们怀着胜利的喜悦,义无反顾地冲向波军后方的心脏——沃伦斯基新城不断发起最强烈的进攻。
马队像冲到巨石上的浪花,冲上去,退回来,再冲上去,一次比一次猛,“杀啊!”的叫喊声震天动地。波军架了密密的铁丝网,城里的卫戍部队也全力抵抗,可这一切已经没有用处了。6月27日清晨,布琼尼的骑兵部队渡过斯卢奇河,冲进沃伦斯基新城,而且还乘胜向科列茨镇的方向追击波军。就在这个时候,第45师已经在新米罗波利附近渡过斯卢奇河,而科托夫斯基的骑兵开始向柳巴尔镇进军了。
骑兵第一集团军的电台收到战线司令的命令,命令他们用尽全力,攻取罗夫诺。红军以锐不可挡的强大兵力,把波军打得四处逃亡。
一天,旅长派保尔到停放装甲列车的车站去办公事。在那儿,他竟遇见了从来不会想到会碰到的人。当时,马已经跑上路基,保尔在一辆灰色车厢边勒住了缰绳。装甲列车威风凛凛地停在那儿,藏在车内的大炮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好一副锐不可挡的架势。几个满面油污的人在列车旁忙碌着,他们正在揭开保护车轮的沉重的钢甲。
“请问装甲列车的指挥员在什么地方?”保尔问一个穿着皮上衣,提着一桶水的红军战士。
“看,在那儿。”战士向火车头那边指了指。保尔走到机车头旁边,问:“请问你们谁是指挥员?”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穿着皮大衣的人听到声音回过头,说:
“找我有事吗?”保尔从口袋里掏出公文袋。
“这是旅长的命令,请你在这签上你的名字。”指挥员把封套平铺在膝盖上签字。保尔这时看到了一个在中轮用油桶干活的宽宽的后影,还有露在外面的枪,那么熟悉。
指挥员把签好的封套又交给了保尔带走。保尔刚要离开。这时,在机车旁干活的人挺直身子,转了过来。就在这一刹间,保尔像被一阵风似的卷了来,喊道:
“阿尔青,哥哥!”阿尔青也放下油桶,紧紧抱住扑来的人。
“保夫卡!坏东西!怎么会是你?”阿尔青喊道,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装甲列车指挥员不知所以地看着这个场面。炮兵战士都笑了起来:
“瞧,弟兄俩再次相见了!”
8月19日,在利沃夫地区的一次战斗中,保尔丢了军帽。他勒住马。前面,几个骑兵连已经与波军的散兵展开了战斗。杰米多夫从小洼地的灌木丛中狂跑出来,对着下面的河边,他高声喊道:
“师长被他们打死啦!”
保尔吓得打了个抖。列图诺夫,他那无畏的师长,舍己忘身的好同志牺牲了,保尔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涌向心头。
他使劲用马刀背拍了一下已受了伤,又累得要死的战马格涅德科,冲向打斗的最厉害的地方。
“杀死这帮畜牲!砍死他们!打死这些波兰贵族!还我的列图诺夫!”混战之中,根本看不清对方,他挥起军刀,劈向身穿绿色军服的人。师长的牺牲,使骑兵连战士火冒三丈,充满了恨,整一个排的波军都给他们杀死了。
他们为了捉住波军,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这时,敌方的大炮向他们开火了:榴霰弹在空中炸开,将生命推向死亡。
一团绿火像燃烧的镁条般在保尔的眼前闪过,耳边只听到一声震响,通红的铁块打中了他的头部。保尔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又可怕又无法想象的感觉。接着,他好像觉得地在向上翻,将他快压住了。
保尔好像稻草轻飘飘地从马鞍上往下倒去。顿时,失去了全部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