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野性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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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进入蛮荒(2)

但酒馆老板并没有答理它。第二天早上,四个人进来把板条箱抬走了。巴克确认这又是过来虐待它的人,因为这些家伙破帽庶颜、蓬头垢面,带着一脸恐怖。于是它隔着板条箱向他们发泄自己勃然大怒。他们只是笑笑,还用棍子捅它,它马上用牙齿咬住棍子进行搏斗,最后才意识到那正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因此它只好强忍愤怒趴下不动,随便他们把板条箱装进了一辆马车。随后它和囚禁着它的箱子就开始了一次次的转手。先是由快运公司的人照看着;然后一辆马车把它运走;后来一辆卡车又把它和一大堆箱子包裹之类的东西运上了渡船;卡车驶出渡船后把它拉到了一个大的火车站;最后它被关进了一列快车车厢里。这列快车被一个呼啸着的火车头拖着走了很久很久,巴克也就很长时间没吃没喝。因为愤怒,它对列车服务人员的第一次接近报之以怒吼,为了报复,他们就虐待它来取乐。巴克气得浑身发抖,凶狠扑向板条,又招来他们一顿嘲笑和羞辱。他们想尽办法一会儿学可憎的狗叫,一会儿学猫叫,还展开双臂学鸡叫。巴克知道那是极其无知的,可也正因为这样,它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伤害,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烈。饥饿倒无所谓,但口渴却让它倍受煎熬,痛苦难耐,这就把它的怒火激发到了极点。愤怒已使它变得高度紧张,虐待又使它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干渴、疼痛的喉咙和舌头好像在被火焚烧,这更加重了它的焦躁。

有一件事却使巴克很开心:脖子上的绳套没有了。

那绳子曾让巴克吃了大亏,对它不公平;现在绳子没了,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凶狠了。它已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他们成功了。两天两夜没吃没喝,加上两天两夜受尽虐待,巴克已经怒不可遏,随时准备发泄到第一个倒霉的人身上,不管那人是谁。它眼睛紫红,变成了一个暴怒的野兽。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就连法官本人看到它,恐怕也认不出它了;车上的服务人员在西雅图把它扔下后,都深深地松了口气。

四个男人战战兢兢地把板条箱从马车上卸下来后,抬进了一所大院子里。一个胖胖的男人走了出来,在车夫的签收簿上写上了名字。那人穿一件红色外套,衣衫的领口松松垮垮的。巴克知道,那就是下一个要虐待它的人,便狠狠地朝板条箱扑了过去。那人可怕地笑着,拿来了一把短柄小斧和一根棍棒。

“你要把它放出来吗?”车夫问。“是的。”那人回答,把短柄小斧砍进板条箱,撬了起来。

抬它进来的四个人立刻不见踪影,爬到墙头上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观看一场好戏。

巴克咬住裂开的木头,用牙齿死死咬住,疯狂的撕扯着,使劲摇晃。斧子砍向哪里,它就嚎叫着扑向哪里,怒气冲天地想往外跑。而在外面穿红外套的人却很镇定地想把它弄出来。

“出来吧,你这急红了眼的魔鬼。”他一边说一边砍开了一个可以让巴克的身子钻出来的洞。他边说边放下了斧子,将大棒放到了右手。

巴克真的成了红了眼的怪兽。它蜷起身子准备偷袭时,毛发竖立,口吐白沫,充血的眼睛里放出疯狂的光芒。它带着百分的愤怒,满怀着两天两夜被压抑的怒火向那人扑去。就在飞起的一瞬,它的嘴刚要咬住那人,就当头挨了一下,牙齿极其痛苦地被马上合上,一个急速转身,后背和侧身触地。巴克从来没有挨过棍棒,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它痛苦地嘶叫着,其中一半是狂吠,更多的是尖叫;边叫边重新站起来,再次向空中跳跃。大棒又气势汹汹而来,将它狠狠地打在地上。这次它意识到了是那根大棒的原因,但是疯狂又让它无所顾忌。巴克连续进攻了十几次,但每一次都被大棒打倒,打翻在地。

又挨了一棒特别重的打击后,它强忍着爬起来,却头晕目眩再也进攻不了了,只能有气无力地摇晃着身子。血从它鼻子、嘴和耳朵里流了出来,漂亮的皮毛上溅满了红血迹。那人又走过来,特意对准了它的鼻子又是一棒。这一棒让巴克疼痛难忍,以前疼痛跟这次剧痛相比都微不足道了。像一头猛兽一样,它怒吼着,尖叫着,再次向那人扑去。可是,那人将大棒从右手移至左手,冷静地抓住它的下额,往后下方狠摔。就这样,巴克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外加一个半圈,马上头部和胸部就立刻倒在地上了。

巴克最后一次攻击时,那人使出了恶毒狠招儿,一棒打下去,巴克蜷缩着身子晕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我看,他驯狗还真有一套。”坐在墙上的一个人兴奋地嚷着。

“一起去看驯马,每天都有,逢周日还有两次。”这是车夫在回答,他边说边上马车,催马上路了。

这时巴克清醒了过来,但还没有恢复力气。它躺着一动不动,望着那个穿红外套的男人。

“你叫巴克,”那人自言自语地说。他在看酒馆老板的信,信中明确写到板条箱及巴克的交付情况。“我说,巴克,好家伙,”他继续用温和的口气说,“我们方才是有些误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也明白自己的任务。只要乖乖地做条好狗,就会大吉大利,前途光明;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内脏都挖出来。知道吗?”

他边说边无所畏惧地拍拍刚才痛打一顿的狗脑袋。可是一接触到那人的手,巴克血色斑斑的毛发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可是它还是容忍了,没有抗争。那人给它端来水,巴克急切地喝下去;他又给它拿来很多生肉,它也大块大块地大吃下去。

它挨打了(它知道),但并没倒下。它彻底看明白了,在一个手拿大棒的人面前,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巴克吸取了这个教训,一辈子都会记住。那大棒是一种暗示,把它引入了弱肉强食的蛮横统治法则,不过只是明白了一半。现实生活还有更可怕的一面,当它明确地正视这一点时,会用上本性中被唤醒的潜在的恶毒手段。时间飞速,又运来了其它同伴,有用板条箱装来的,有用绳子绑来的。有的温顺,有的像它刚来时一样狂怒、尖叫。它眼看着它们一个个在穿红外套的人面前认输。一次又一次地亲眼所见那种残酷的场面,巴克对那教训体会得更刻骨了:手持大棒的人就是一个统领,就是一个必须服从的统领,虽然不是为了讨其欢心。对最后这点,巴克从不觉得内疚,即便它看到有挨打的狗向那人献媚取宠,摇尾乞怜,还舔他的手讨过好他,但巴克不会那样。它还看到有一条狗,因为既乞怜又不服从,在争夺自主权的搏斗中牺牲了。

经常有陌生人来访,这些人与穿红外套的人一起研究,说话时情绪激动,蜜语甜言,以各种方式千方百计讨好红衣人。等钱到手之后,陌生人就会带着一条或几条狗离开。巴克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因为它们总是有去无回;它对未来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因此每次没被选上,它都暗自兴奋。

可是,最后还是轮到它了。那是一个身材肥胖矮小的男人,说着不流利的英语,还不时骂出许多巴克听不懂的奇怪、粗野不堪的脏话。“很好!”他大叫着,看到巴克时眼睛一亮,“真是他妈的一条好狗!嗯?多少钱?”

“便宜,给三百,”红衣人立刻回答,“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你也不愿意多费话,不要再压价了,是吗,佩罗?”

佩罗咧嘴一笑。想到现在对狗的需求量正快速猛增,狗价上涨,这个价钱买这么好的一条狗也不算亏。加拿大政府不吃亏,有了这条狗,其公文邮件的发放会更快。佩罗懂狗,看到巴克,他就知道那是好狗——他心里想着——甚至是“万里挑一”。

巴克看到那个人收了钱,即当它看到一条温顺的名叫柯利的纽芬兰狗和它一起被那个身材矮小的人带走时,并不感到奇怪。这是它最后一次看见红衣人。之后它和柯利在纳华尔号甲板上瞭望着西雅图渐渐模糊,那是巴克最后一次看见温暖的南国。它和柯利被带下了甲板,转交给了一个名叫弗朗索瓦的黑脸男人。佩罗是个法裔加拿大人,皮肤很黑;弗朗索瓦也是一个法裔加拿大人,是个混血儿,比佩罗黑。巴克认为他们是另一种类型的人(它命中注定还要见到很多类型的人),虽然巴克对他们绝无情谊,但它还是非常地尊敬他们。它很快知道佩罗和弗朗索瓦都是办事公正无私、沉着冷静的人,对狗很有一套,是不会被狗戏弄的。

在纳华尔号中层甲板上,巴克和柯利又遭遇到了另外两条狗。有一条是从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来的大狗,一身漂亮的毛,曾被一个捕鲸船船长买下,接着又跟着一支地质勘探队到过加拿大北部的荒瘠冻土地带。它装作友好,实则暗动杀机。脸上朝你笑,心里却在暗中盘算,比如第一次吃饭时它偷巴克的食物时就被发现。巴克刚要扑过去教训它,弗朗索瓦的鞭子就挥了过来,落到了窃贼的身上。巴克不费吹灰之力就讨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块食物。弗朗索瓦是公平的,它确认,于是这个混血儿在巴克心中的地位又升高了。

另一只狗不想去讨好谁,也没有得到谁的关心;它也不愿意去偷新来的狗的食物。那是一只郁郁寡欢、自娱自乐的家伙,向柯利明确证明它只想一个人呆着,若有有人去打扰它,那就是自讨苦吃。它叫“戴夫”,就知道吃和睡,间或打个呵欠,此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而且在纳华尔号穿过夏洛特皇后海峡,轮船前后震荡、左右摇晃、上下起伏,像中了魔一样的时候,它也一动不动。巴克和柯利异常兴奋,恐惧得半疯,它却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对它们漠不关心的一瞥,打个呵欠,又睡着了。

一天天过去,轮船随螺旋桨不知劳累的转动而震颤着,虽然日复一日,巴克却明显地感到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终于,这天早上,螺旋桨停下来了,纳华尔号船上笼上了一种激动的兴奋。跟其它狗一样,巴克也感觉到了这种兴奋,而且断定有一种情况马上就会发生。弗朗索瓦用皮带拴住它们,带到了甲板上。刚一进入冰冷的船面,巴克的脚便踩在了一种松软得像烂泥一样的白东西上。它喷一下鼻息跳了回去。那种白东西还在从空中不断落下。巴克抖了一下身子,又有许多的白东西落到身上。它奇怪地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舔。那东西像火一样烧舌头,不过很快就没有了。它感到很疑惑,又试了一下,结果还是一样。旁观者猛然大笑,它感到很不知所措,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因为那是它第一次见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