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善良!我想妈妈会接受的。而且,能有人一路关照她,我们大家也就可以松口气了。太感谢你了!”
梅格激动地说着,她甚至陶醉其中,直到凝视着她的那双棕色的眼睛奕奕闪光,才使她想起差点凉了茶水,忙把客人带到客厅,并要去告诉妈妈。
当劳里回来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劳里带来了马奇婶婆的回信。随信附着些钱,还有几句她常唠叨她们的话,无非是马奇先生不应该从军,入伍会有坏影响之类的老生常谈。马奇太太把信扔到火炉里,同时把钱放进口袋。她双唇紧闭,继续准备。要是乔在旁边,一定了解其中缘由。
下午过得很快,梅格和母亲专心做急需的针线活,贝思和艾米张罗晚饭,汉娜手忙脚乱地熨衣服,只有乔没在。大家有些坐不住了,因为没人知道乔会突然想出什么怪念头。后来,劳里便出去找她。他还没找到乔,乔却先回来了。她的神情有些古怪,仿佛是悲喜交加,爱与愁夹杂,让全家人捉摸不透。正当大家奇怪时,她掏出一叠钱来放在母亲手里,悲伤地说:“这是给爸爸的礼物,祝愿他舒服些,平平安安回家来。”
“我的乔,这是二十五美元啊!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你可没干什么傻事吧?”
“不,这不是不道德的钱,我既没低声下气,也没偷偷摸摸,是我赚来的。我想你们会理解我的,我只是卖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乔同时把帽子摘下来,大家都目瞪口呆,原来她满头漂亮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短发。
“你的头发!你那令人羡慕的头发!”“乔,你竟然这样!你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头秀发了。”
“好孩子,你根本不必这样。”“这不是乔了,但我因此而更爱她。”
在大家的惊叹声中,贝思搂着一头短发的乔,充满怜惜和爱戴。乔故意毫不在意地拢了拢像棕色的短草般的头发,说:“这又不会影响国家的前途,贝思,别哭了。而且,我的虚荣心正好因此减弱,最近,我常为头发沾沾自喜。现在没了这头乱发,我的头脑就清醒了不少。真是既凉快又方便。理发师说短发长得很快,而且又容易梳理。所以我自在得很。请赶紧把钱收好,我们吃晚饭吧。”
“乔,我要知道事情经过。我不太满意,但不是埋怨你。我相信,你放弃最在意的头发,完全是出于爱。不过,真的没到这个份上,我怕你立刻就会后悔的。”马奇太太说。
“不,不会的。”乔肯定地说。她因为自己这次胡闹没有挨批评,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艾米问。在她心中,头发简直比生命还宝贵。
“哦,我渴望替爸爸减轻负担,”乔回答,大家聚在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就算遇上了烦心事,青年人仍很有胃口。“我跟妈妈一样,也不愿意借钱。我知道,马奇婶婆肯定又要抱怨个不停,即使你向她要一毛钱,她也会计较个没完。梅格的薪水用来作房租,我却用薪水给自己添置衣服。我自己很愧疚,决定无论如何必须赚些钱,割掉我的鼻子卖了也无所谓。”
“你竟然这么有胆量。”贝思敬佩地说。“那个老板个子不高,活着就像给自己抹头油似的。他看了看我,大概一直没有女人去店里卖头发吧,然后又说不想买,因为颜色不时兴了。他不可能花大钱买这种头发,另外,这种头发在卖以前要进行加工的,费时费钱,成本高。总之,他拒绝了我。天快黑了,我怕要不当时卖掉,就再没机会了。何况,我做事总要坚持到底。所以我就恳求他,告诉他我的困难,当时我肯定呆得很,但还好打动了他。因为一激动,我就把家里的故事断断续续地说了,他善良的太太听了便说:‘汤姆,买下吧。要是我能卖掉头发,我也会为我们的吉姆这样做的。’”
“吉姆是谁?”艾米凡事爱问个彻底。“是她现在也在军队里的儿子。一样的经历使本来陌生的人产生了同情,不是这样吗?那男人帮我剪头发时,她一直跟我聊天,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刚开始剪下去时,你不怕吗?”梅格问道,身子不由抖动了,就像被剪头发的是她自己。
“就在理发师做准备的时候,我最后看了看我的头发。像这类微不足道的事,我怎么可能哭?不过,当发现自己的头发放在桌上时,确实觉得有点吃惊,脖子后面只留下短草一样的头发了,好像没了四肢似的。老板娘见我一直看着头发看,便取出一根长发让我收藏。妈妈,现在我把它交给您,毕竟它代表着我昨日的风采。短发舒服极了,我以后想一直这样。”说着,乔把那缕头发放到了妈妈手上。
马奇太太认真地收好那缕棕色的卷发。她只说了声:“谢谢你,孩子。”不过她脸上的神情让姑娘们转移个话题。她们强打精神,努力谈点使人高兴的事,比如布鲁克先生说明天天气很好,等父亲回家养病时,大家就可以再次相聚了等等。
大家都保持清醒,等到了十点钟时,马奇太太结束了手中的活,说:“来吧,姑娘们。”贝思走到钢琴旁,演奏起了父亲最喜爱的圣歌,刚开始时,大家都积极地合唱着,渐渐地,大家一个个地停了下来,最后,只剩下贝思一个人高昂地唱着。对于心灵来说,音乐是绝好的安慰。
唱完歌,马奇太太就说:“大家赶紧睡觉吧,别说话了,明天不能晚起呢。晚安,亲爱的孩子们。”大家都不想再唱别的歌了。
她们默默地亲吻了母亲,便都听话地走回卧室,她们都小心翼翼的,如同旁边的房间里住有病人。尽管记挂着前线的父亲,贝思和艾米还是很快就进入梦乡了。梅格却完全睡不着,她正严肃地思考着。乔安静地躺着。梅格以为她早已入睡,这时一阵哭泣声传入耳中,梅格伸手摸了摸乔满是眼泪的脸颊,问道:“亲爱的乔,你是为了什么,是为爸爸吗?”
“不,现在不是。”“那是为什么呢?”
“头发,我的头发!”难过的乔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很想忍住悲伤,但失败了。
梅格并没有发笑,她亲吻着乔,用自己的温柔和热情让乔安心。
“我没有后悔,”乔哽咽着自我辩解道,“以后有这种情况,我还会这样做的。只是我的私心在哭,请替我保密,现在没事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所以才为自己的秀发哭一下,你居然还没睡?”
“我睡不着,思绪很乱。”梅格说。“别老想着不高兴的事,一会儿就睡着了。”“试过,但反而更清醒了。”
“你想什么?”“英俊的面孔,特别是那双美丽的眼睛。”梅格躲在黑暗中微笑地回答。“你觉得什么颜色的眼睛最好?”“棕色,有时候,蓝眼睛也挺不错。”
乔笑了,接着梅格便发号施令,不许她再讲话,继而又温柔地答应乔,说以后帮她卷头发。不久,她们终于沉入梦乡了,这时,她们的美梦都渐次到来。
夜深,每个房间都悄然无息。一个人影悄悄来到每张床前。她替孩子们整整被角,垫垫枕头,然后便长时间地站在床前,深情地端详着孩子们的睡脸,她轻轻地吻着她们的头发和脸颊,真诚地为她们祝福。当她轻轻拉开窗帘时,只见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了脸。充满爱心地照耀着,它漂浮在寂静的夜空中,仿佛是在低声地说:“沉住气,亲爱的朋友,光明会在乌云散去后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