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女儿们久别重逢的场面激动人心,甜蜜而温馨,实在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这时,就算你使用多华丽的语言都会显得捉襟见肘,平淡无奇。索性就留给读者们自己去想像吧。总而言之,这里充满了幸福和快乐。梅格真的是梦想成真了,因为当贝思从长睡中苏醒来时,首先她睁眼便看见那朵小玫瑰花和她母亲那慈祥和蔼的笑脸。只是贝思身体太虚弱了,仅仅只有微笑的力气,她如愿以偿地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如同久旱的禾苗终于盼来了甘露。随后她又甜甜地睡着了。两姐妹在一旁照顾母亲,只见那睡梦中的贝思还用她瘦弱的小手紧紧地拉着母亲,而母亲也更不愿把手松开。
马奇太太一步也不肯离开贝思身旁,便坐在躺椅里偶尔稍适休息一下,她时不时地起来看看贝思,抚摸一下孩子,对着她默默地发呆,就如同一个守财奴在面对自己失而复得的珍贵财宝一般。
与此同时,劳里急急忙忙地赶去安慰艾米。他故事讲得是那么地感人,甚至于连马奇婶婆都用鼻子笑了一声,而且也没说什么“我早就说过”之类的话了,艾米倒是显得镇静自若,大概是她平时在小教堂里经常默默祈祷下的工夫起了效应吧。她擦干眼泪,在脸上没有表现出要着急着回家见妈妈,就连一直梦寐以求想得到的蓝宝石戒指也都抛向脑后。所以劳里与老太太一致称赞她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小妇人”。就连那只鹦鹉也好像被她感染了似的,不停地叫她“好女孩”,并态度温和而有礼貌地邀请她“散散步,宝贝”。艾米原本打算去阳光下的雪地里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却发现劳里困得已站不住了,就劝他在沙发上休息一下,自己则利用这段时间给妈妈写封短信。艾米写信用了很久,等她再次回来时,发现劳里已头枕着胳膊,伸直着身子,睡得相当熟。此时,马奇婶婆放下窗帘,在一旁闲坐着,一股少有的宽宏仁慈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从劳里的睡相可以判断出,她们认为他要睡很长时间才醒来。倘若不是艾米看见母亲时惊喜的叫声吵醒他,他肯定会一觉睡到晚上的。他被惊醒了,发现马奇太太不知何时来到婶婆家。应该这样说城里城外不知有多快乐地女孩,但就在今晚艾米一定是她们之中最幸福的一个。她依偎地坐在妈妈的膝头诉着苦,母亲慈爱的微笑和温柔的爱抚则给她无限的安慰。她甚至还讲起她的小教堂的事,但马奇太太听了并没反对。
“相反,我却很喜欢呢,亲爱的。”母亲说,她的目光已停留在念珠、那本翻得已卷了边的小书还有圣母像上流连着,“当你遇到烦恼和心情极坏时,如果能找个地方去静静心,这个主意不错。人的一生肯定会遇到许多挫折和困难,如果能以正确地方式寻求帮助,就会克服任何困难,我想我的小女儿已开始悟出这个简单的道理了。”
“是的妈妈。回家后,我打算在咱们家的里屋放上书和我临摹的图画。我自己感觉圣母的面孔画得不是很理想,她太美了,我的功力还不及。不过,那个婴儿倒还画得不错,一想到他也曾是孩子,感情上就立刻会觉得更接近了。”
艾米端坐在妈妈的膝头,微微地笑着指点她画的婴儿耶稣的画像。可就在此时,马奇太太一眼便瞥见了女儿手上戴的戒指,没出声,只是笑了笑,但艾米从妈妈那眼神里已读懂了一切,她马上郑重解释说:“其实,我刚才就想把这件事告诉您了,不过一时竟忘记了。马奇婶婆今天把这个戒指送给我,当时她把我叫过去,并且亲吻了我,然后把戒指亲自给我戴上,她说她特别喜欢我,愿意我永远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她送的戒指太大了,所以她又送了一个有趣的护圈给我,我很喜欢佩戴它们,妈妈,我可以戴吗?”
“它确实很美,只是我想你年龄还尚小,并不适合戴它们。”马奇太太仁慈地端详着艾米胖胖的小手指和上面所戴着的戒指说。“可是我这个人忘性太大,总是刚刚下决心,事后就忘,所以这回我想戴着它时不时地提醒自己。行吗?”“当然行,不过,我倒认为反省和静心祈祷更有效果。戴着戒指吧,亲爱的,努力去做,你肯定会进步的。因为,美好的愿望已是成功的一半。现在我得回去看贝思了。孩子,快快打起精神,我们不久就会接你回家的。”那天晚上,梅格正给父亲写信,告诉他母亲已平安到家。乔便悄悄地跑到贝思的房间里,看见坐在原地的母亲,她情不自禁地走到妈妈身旁站住了,她猛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显示出一脸犹豫和焦躁的神色。“怎么了,亲爱的?”马奇太太拉住她的手,关切地询问道,她的神情似乎是在鼓舞女儿以此敞开心扉。“我想跟您说点事,妈妈。”
“和梅格有关吗?”
“您猜得可真准!对,是她的事。尽管事情不大,但却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贝思睡着了,咱们说话小声点,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莫法特未曾来过咱家吧?”马奇太太开门见山地问。
“不是他,倘若要是他登门,我是决不会给他开门的。”乔说着便在母亲的脚旁坐下,“去年夏天,梅格把一副手套丢在劳伦斯先生家里,后来却只还回一只。这件事本来我们大家早就淡忘了,但有一天劳里却无意中告诉我说另一只却在布鲁克先生手里。他总是把它放在坎肩的口袋里,有一次竟不小心掉出来,劳里便上前跟他逗趣,而他竟然亲口承认爱上了梅格,却又不敢直接表白。因为她是那么地年轻漂亮,而他自己又太穷。您说,这应该是一件麻烦事吧?”
“依你看梅格喜欢他吗?”马奇太太急忙问道。“天哪!我哪懂得恋爱这种荒唐事!”乔惊叫了起来,脸上显现出一种既感到好奇又觉得轻蔑的神情,“在小说故事里,热恋中的姑娘通常会脸红害羞,被爱折磨得憔悴不堪,就连言谈举止也像个傻子。但梅格并不这样,她跟大家一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当我谈论布鲁克时她也没有因此回避,只是劳里拿情人开玩笑时,她才稍稍红了一下脸。我不让劳里说,但他并没有听。”
“那么,你认为梅格不喜欢约翰吗?”“谁?”乔瞪着圆溜溜眼睛问。“就是布鲁克先生。我们现在都称他为约翰;况且,我们在医院时也都这么叫他。他也很喜欢这样称呼他。”“哦,上帝!我就知道您肯定会偏袒他!他对待爸爸好,所以您不会轻易让他走开,只要梅格同意,您也一定会把梅格嫁给他。卑鄙无耻的家伙!他对您和爸爸如此大献殷勤,竟然是为了讨你们的欢心,好顺利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乔被气得顿时火冒三丈,又开始用手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亲爱的,别生气。让我现在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你听。其实,约翰是劳伦斯老先生派去一起陪同我去华盛顿的,他对你们现在重病在身的爸爸特别好,叫我们怎能不喜欢他呢?他早告诉我们了,说他爱梅格,并且用很坦诚地方式表示,只有条件改善了,等有成家立业的基础时,他才会向梅格求婚。他诚恳地恳求我们允许他爱梅格,一定要给他机会来赢得她的芳心,假如他有这个能力的话。他是一位品质优秀的青年,我们自然不能回绝他那诚意。不过,我并不赞成梅格这么小的年龄就订婚。”
“当然不行,果真是那样那就太愚蠢了!我早料到里面不简单,哪会知道比我想像当中的还要麻烦,我真想自己娶了梅格,把她永远留在家里。”
这个怪异的念头把马奇太太逗乐了,但她还是用严肃地口吻对乔说:
“乔,我相信你,你一点信息也不能透露给梅格。等约翰回来后,我仔细观察一下他俩在一起时的情形,就能看出梅格的心思了。”
“她肯定会被他迷惑住的,我想到那时未免有些晚了。您只要看见她说起‘一双美丽的棕色眼睛’时的那种陶醉神情,就完全能想像出以后会发生何事了,她的心肠软,假使有人向她投来温柔暧昧的目光,她的心就会像那太阳下的奶油一样,立刻被融化了。您可不知道,她反反复复地读着布鲁克寄来的病情报告,比读您给她寄的信的次数还多,我刚说她一句话,她就赶紧反过来拧我。她特别喜欢棕色的眼睛,还甚至觉得约翰这名字叫起来挺悦耳,所以她一定会坠入情网的。到那时,我们家里团聚快乐的好日子就不会再有了。我猜,他们肯定会屋里屋外整天地约会,最后弄得连我们自己都无处可躲,梅格也会深陷进去,爱得死去活来,不理我了。布鲁克会想方设法筹到钱把梅格娶走。我们欢乐无比的家庭因此而被拆散,我的心也就碎了。唉,上帝!谁叫我们不是男孩子呢。如果我们是那会省去多少烦恼啊!”
乔把下巴依靠在膝头,愁眉不展。她用力地挥动着拳头,像是在恐吓那个该死的约翰似的。马奇太太也长长地叹了一声,乔闻声便赶紧抬起头,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我想您也不喜欢吧?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叫他走开,什么也不告诉梅格,我们一家人还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地在一起生活。”
“刚才我不应该叹气,乔。你们将来都要成家立业的,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当然也舍不得让你们离开我的身旁,只是我没有料到这件事来得这么突然,梅格才十七岁,约翰也得几年后才有能力组织家庭。我和你父亲已商量了,梅格不到二十岁决不能订婚,更不用说结婚了。倘若她与约翰彼此真诚相爱,他们会等待的,而且也可以考验他们纯真的爱情。梅格不是一个轻浮的女孩,她做事负责任,所以我并不担心她会亏待他。我那美丽善良的女儿!真希望她能拥有一个快乐幸福的婚姻。”
“难道你不希望她嫁个有钱人吗?”乔问。马奇太太说完此番话时,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钱很重要,乔,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们以后缺衣少食,但更不希望她们经不起金钱的诱惑。我希望约翰能有个养家糊口的正当好职业,有稳定的收入,使梅格生活舒适。我并不指望她能嫁入豪门,生活奢侈浪费。如果金钱和人品兼备,那是求之不得。但从古至今的经验往往是这样的,普通百姓家拥有许多真正的快乐。尽管日子过得清贫,但却充满温馨与真情。梅格的生活从艰苦朴素开始,有时,生活中经受点磨难也并不是坏事。在我眼里来,约翰是个优秀的男人,他美好的心灵是用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
“我知道,妈妈,我也赞同你的话。我只是有些替梅格失望,其实我原想让她嫁给劳里,她就可以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了,这岂不是更好吗?”乔抬头问道,此时她那脸色又焕发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