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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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学艺

一般,人们要花很长时间才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天赋,特别是那些踌躇满志的青年人。

艾米就是屡经磨难才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她错误地把热情当作天分,凭着那种年轻人的冲动投身到各类艺术当中。

她不仅自己亲身实践,同时也欣赏着别人的作品。即使当不了的艺术家,她也想成为一名有品位的才女。因为这方面她做得不错。

她天生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乐于结交朋友,人缘好的很。他们生活得自由自在,以至于一些倒霉家伙总以为他们是幸运之神派来的。艾米深深知晓社交应酬一定要把握分寸。她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懂得随机应变,因而常常是左右逢源。她遇事沉着冷静,因此姐姐们常说:

“即使事先没有准备,艾米上了法庭也知道怎样来打赢这场官司。”

艾米美中不足是梦寐以求进入上层社会。

其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这个“上层”的确切的定义。她认为,金钱、地位、流行的技艺和高雅的风度是自己所需要的。她喜欢同拥有这些上层条件的人交往。因此,她经常就会以假当真,讲些错话。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自己生来是一个淑女,只是因为家境贫寒才一时落魄的,于是她处心积虑地培养自己贵族的品味,作好了进入上层社会的准备。

友人们都戏称她为“夫人”,她也由衷地渴望自己能成为真正的贵族。她深知,钱是买不来高贵优雅的气质的,地位也不能把人变成真正的贵族。有些人可能外表落魄,但却能显示出天生的教养。

“妈妈,帮我个忙好吗?”一天,艾米进了家门,一本正经地向母亲请求。“什么事,我的小宝贝儿?”在妈妈看来,眼前这个高贵的女士永远就是个孩子。“下个星期我们美术班就放假了,同学们就要离校回家度假了。我想在离校前把同学们请到家来做客。她们很想看看这儿的河流,画画那座旧桥,就像我画册中的那些作品,她们对此还很欣赏。她们在各方面都待我很友好,对此,我很是感激。因为她们都是富人的子女,同时也知道我家里很穷,但是她们并没有因此而鄙视我。”

“那她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妈妈惊诧地问道,她的神气简直就像罗马帝国的皇后玛利亚·特蕾希亚女王。

“我们都晓得,世俗的人们大都嫌贫爱富。但是,你也不必动不动就勃然大怒,像保护小鸡免被猛禽袭击的老母鸡,动辄乍起羽毛。要知道,丑小鸭也会变成天鹅的。”

艾米很温柔地回答,她不仅性情温和,而且还开朗大方。

马奇太太憋不住笑了起来。她放下了作母亲的那般架子,认真地询问:

“那好吧,我的小宝贝儿,你有什么具体计划吗?”“我打算下星期就请同学们来家里吃饭,然后带她们乘车去游览和写生,有可能的话还要划划船,就算是一个艺术性的聚会吧。”“听起来很是不错的计划。那么你打算准备什么午餐呢?蛋糕、三明治、水果、还有咖啡,怎么样?”“不,亲爱的妈妈,我们的菜单是熟肉、鸡、三明治、法国巧克力、和雪糕。因为那些同学们都吃惯了这个。虽然我挣钱不多,但是我也希望我的宴会很丰盛。”

“那么好吧,你们班上有多少同学呢?”听到这里,母亲的态度很认真的问道。“大概十二到十四个吧,但我肯定她们很有可能不会都来。”

“天哪!我的宝贝儿,接她们我们就得租一辆大汽车。”

“妈妈,没那样糟糕。或许他们就来六到八个人呢。这样的话,我只要租辆旅行车,然后再把劳伦斯先生的敞篷马车借来就足够用的了。”

“艾米,这个费用也不小呀。”“我算过账的,不算太多,钱我自己出。”“亲爱的宝贝儿,你想过没有,你邀请来的女孩对这些早已是家常便饭。即使我们全力而为,可能也不会给她们留下好感的。或许简单一些的安排效果会更好。可以改变一下,不去搞那些所谓的时髦的名堂。这样的话,许多物品能够不用再东买西借了,这样是不是会更好更实际些?”

“假如不能按着我的想法,那我就不操办了。本来我是想,如果你和姐姐们帮忙提供一些,我一定会办得很成功的。我真弄不明白,我自己出钱自己来办为为么还不行呢?”

艾米倔强极了,妈妈的反对反而促使她变得更加固执起来。

马奇太太深知,教训是人生最好的老师。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乐于为孩子们提供经历挫折的机会。当然,若孩子们能虚心听取她的劝告,别像前面发生过的盐和扁豆事件,她也是会很愿意减轻教训的代价。

接着,她说:“好吧,艾米。你如果真是已经下了决心,并且不会花费你太多的时间和金钱,同时又不让你太劳累的话,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找姐姐们商讨一下,不管你想怎么操办,我都会全力以赴鼎力支持的。”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妈妈。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好的。”

艾米开心地跑开了,去和姐姐们商量她的伟大的计划。

梅格满口答应,很是高兴帮这个忙。她慷慨激昂地表示全力以赴来帮助的,从房子到最好的羹匙她都愿意贡献出来。

可是,乔却不乐意地把艾米的计划一一否定。艾米气得暴叫了起来,这对姐妹向来都是针锋相对的。

同平常一样,艾米思路清晰,谈锋犀利,所以言之成理,越辩越勇。而乔天生散淡,不拘世俗礼节,又常常言谈偏激,所以在任何以往的争论中,她总是处于下风。

艾米对乔自立的点评精辟极了,使得姐妹俩都忍不住地大笑起来。最后,乔表示愿意牺牲去格伦迪夫人那里的一天时间,来帮妹妹完成这件她认为毫无意义的事情。

请柬顺利地发放下去。时间就订在下周一。

汉娜有些不高兴,如果这样一来的话,她的一周的工作安排就全被打乱了。

她叮嘱道:“如果衣服不按时洗熨,别的事情又挤成一团,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这只是家庭机器正常运转的一个关键环节,出点问题很是够呛。但是,艾米有一句格言:“永不绝望”。既然已下定决心,那就干起来吧,虽然是困难重重。

先是,汉娜的厨艺不过关:鸡炖得太过火了,肉里的盐又放多了,还有巧克力也不尽人意。接着预算也出了问题:蛋糕和雪糕比艾米预想的要贵好多,车马费和其它的费用也严重超支。开始算来好像钱不多,可最后加起来的总数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贝思感冒了,病倒在了床上。梅格的家今天偏偏要来很多客人,使她根本不能够抽出空来。

乔更是内心不满,糟糕的情绪使她不断地出错,损坏东西,甚至引起了一连串的令人很尴尬的麻烦。

最后,还是母亲出面救了驾。“那天如果没有妈妈帮忙的话,我真的是收不了场。”艾米事后很是感激地回忆道。此时,大家早已忘记“那个夏天最可笑的事”了。日子订在了星期一,那天天气不好就推迟到第二天。

这样的安排使汉娜和乔很是恼怒。

星期一那天,从早晨开始气候就变化无常,一会阴一会晴。这比连绵的大雨还让人讨厌。一会儿是毛毛细雨,一会儿又太阳当照,最后还阴风阵阵。好容易等天气平静下来,再作决定为时已晚。

天刚一亮,艾米就起床了,她把全家人也都从床上叫了起来,他们早早地吃完早餐,来更好收拾房间,她希望一切都有条不紊。

猛然间,她觉得客厅太简陋了,可是,她没时间为客厅缺少应有的摆设而感叹,只能充分利用自己原有的东西来尽量弥补。她做得很是巧妙,例如,在旧地毯的破烂处摆上几把漂亮的椅子来遮丑,用一幅常青藤点缀的图画来遮盖墙上的污迹,同时空荡荡的墙角又摆上自己的雕塑作品。

乔把那些插满鲜花的花瓶摆得到处都是,这样一来,房间里似乎洋溢着一种艺术的氛围。

艾米检查了准备好的午餐,它们看上去色香味美,她衷心地希望大家品尝起来也如此。但愿借来的瓷器、酒杯、和银餐具都能最后完璧归赵。

车已经落实了,梅格和妈妈都准备好了随时听命,而贝思可以在厨房给汉娜打个下手,乔也答应面带笑容(尽管心里是那么地别扭)。其实,乔最初是坚决反对这令人厌烦的一切的,但是,最终还是向她妥协了。

艾米一边疲惫地打扮自己,一边又憧憬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午餐聚会圆满地结束后,她领着朋友们到艺术天地里大饱眼福。敞篷马车和断桥都是她最值得炫耀的话题。一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就渐渐好了起来。

之后的两个小时是最令人烦躁不安的等待时刻。艾米在从客厅到走廊上,不停地踱来踱去。对于客人是不是会如约前来,大家见解纷纭不一,就像变幻无常的风向标。这些女孩子本应正午到达的,偏偏在十一点时下了一场雨。或许是这场雨浇灭了她们的热情,所以现在已经两点了,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登门。为了避免浪费饥饿了一天的一家人这才坐下来,把那些容易变质的食物先吃掉。

第二天,阳光照醒了艾米,她一睁眼便嚷着:“今天可是个好天气,她们一定会来。我们得紧张起来,作好一切准备。”

她表现出一副欢快的神态,可心里却为说过推迟到今天的话而暗自后悔。她的兴致早已经和那个蛋糕一样,都是明日黄花了。

过了半小时,马奇先生回来了。一进门,他就无奈地说:“我买不到龙虾,今天你们就凑合着吃沙拉吧。”“那就用鸡肉吧,虽然鸡肉火大了一点,但做沙拉没关系。”马奇太太很是积极地响应。

“汉娜把鸡放在桌子上,刚被猫咪们舔了。艾米,我真的是很抱歉。”贝思接着说,因为她是猫的女主人。

“我的午餐一定要有龙虾,只有熟肉是不行的。”艾米的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那我赶到城里去买一只来?”乔自告奋勇,用一副乐于自我牺牲的神态说到。

“你连包装都不会,买了龙虾胳膊一夹就回来了,我才不放心呢。还是我自己去的好。”艾米边说,心里的火边往上蹿。

她披上了厚厚的围巾,拎着时髦的篮子便出门了。她心里计划着,乘车可以通风,或许能去去心中的火气,好把这一天的劳苦支撑过去。她把该买的都买了,最后又买了一瓶调料。她便坐车回家了,同时为自己的精明而自鸣得意。

车上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太婆。艾米把围巾揣起来,粗略地盘算着刚才的采购开销,以此来消磨寂寞的旅途时光。

她拿着写满了繁琐数字的小纸片,忙得不可开交,甚至于竟没注意又上来了新旅客。这个人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向她打着招呼:“早安,马奇小姐。”

艾米应声抬起了头,只见原来他是劳里的一个非常文雅的大学同学。艾米期盼着他能快一点下车,她根本顾不上脚旁边的篮子了。她想,幸亏今天出门前穿上了漂亮的服装。同时她很有礼貌地向那个年轻人还了礼。他们的交谈气氛十分融洽。因为艾米早已得知这位年青绅士将先下车,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她高谈阔论着,但此时,同车的老太婆要下车了。她步履缓慢地向车门走了过去,一不小心竟把艾米的篮子给撞翻了。

天哪!那些色彩浓艳,俗不可耐的龙虾立即显露在那位好像是王公贵族般高雅的年轻人眼前。

“啊,她忘记了自己的午餐。”不知情况的年轻绅士突然叫了起来。他用手杖把龙虾送回到篮子中,准备把篮子还给老人。

“不,这是我的。”艾米话语吞吞吐吐,神色窘迫,脸红得简直就像是龙虾。“噢,这样啊。请原谅。这龙虾很漂亮,”年青的绅士很沉稳的说到。他依旧还那样谈笑风生,显得很是有教养。

艾米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拿回了篮子,放在脚下。然后笑着说:“你难道不想品尝一下这龙虾做的色拉,再见见那些同样美味迷人的姑娘吗?”

这一句话真是一语双关,妙极了,它揭穿了男人的两个致命弱点。龙虾会引起浮想联翩,而对美丽女孩的好奇心也使人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当成个笑话告诉劳里的。反正我也听不见,那就无所谓了。”当这个年青绅士向她告别时,她这样来安慰着自己。

回家后,对这件事情她一个字都没说。尽管,打翻了的调味汁弄脏了她的衣服,彻底毁掉了这身时髦的服装。

她还继续做着各种准备工作,现在她更加心烦了。此时已十二点整,万事俱备。艾米发觉邻居们好像都在注意着她的活动,因此她更要希望今天能大功告成,来抵消昨天的失败。她叫来了敞篷马车,去接客人们。

“快,我听到车的声音了,一定是她们来了。我到走廊去迎接一下,这样会显得礼节更加周到些。这苦命的孩子受到如此多挫折,我一定要让她开心些。”马奇太太边说边往外跑。当她向外瞥了一眼后,却立刻回转了脸来。她脸上呈现者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在宽敞的车厢里,只坐着艾米和一位女孩。

“贝思,快去帮汉娜把餐桌上的食物撤下来一半。天哪,让一个女孩守着十二个人的午餐,这简直太荒唐了!”乔大吵大闹,偷偷地跑到没人的地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艾米走了进来,她非常从容。她满怀热情地款待这个唯一遵守了诺言并且能如约前来的客人,她显得很是快乐。家里的其他人也都自如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艾丽奥特小姐发现这一家人很有趣,他们生来似乎就是快乐无比的。

调整后的午餐在欢快的气氛中很圆满结束。之后,艾米便陪同她参观了画室和花园,并探讨着艺术问题,最后,艾米叫上那辆豪华的敞篷马车,拉着她和她的朋友静静地饱览着周围的风景,一直到太阳落山,这支由两人组成的大军才圆满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