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奎是民国初年京津地区的风流人物,报刊杂志对她争相报道:有人形容刘喜奎美艳:“远山之眉瓠犀齿,春云为发秋波瞳;娇羞灵艳妙难数,牡丹能行风能语。”
有人对刘喜奎殷勤寄语:“喜奎喜奎卿勿出,肌肤雪白畏风日;喜奎喜奎勿轻藏,一日不见思断肠。”有人更发下宏愿:“歌喉夏玉声绕梁,舞回娇汗莲花香;几生修到青骋马,日日驾车驮喜娘。”《亚细亚报》的名记者,刘少少,在报上替刘喜奎大吹特吹,最肉麻的两句诗是:
“愿化蝴蝶绕裙边,一嗅余香死亦甘。”刘喜奎是民国初年的平剧坤伶。她原藉江南,祖父还是个翰林,后因牵连获罪而家道中落,隐居天津杨柳青乡间灌园读书,清末,兵连祸结,刘家境况更加艰难,小小年纪的刘喜奎跟着父母到天津谋生,经人介绍,拜师学习“天津梆子”,大多是小品式的柔性内容,有别于皮黄戏的庙堂情节。中国自古以来,贵胄层偏爱豪华的歌舞场面,百姓则热衷于插科打诨的逗趣说唱戏曲。由于慈禧中年以后纵情于声色之娱,一寸之间梨园弟子大行其道,能在御前献演,博得老佛爷欢心,动辄名利双收,于是名伶辈出,点缀出纸醉金迷的繁华现象。清政府灭亡后,政局虽然扰攘不安,戏剧界却一枝独秀,日日红火。但舞台上的生、净、旦、未、丑概由男子扮演,女演员难登大雅之堂。当时的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苟慧生都是地地道道的须眉大丈夫。
时间久了,一般人似乎看烦了,听腻了皮黄大戏的杀伐场面,反而对地方戏曲的靡靡之音趋之若骛,于是平剧界迅速吸收了许多地方戏曲的唱腔及情节,也开始引进坤伶,北京城里遂成立了“崇雅女科班”刘喜奎又成它的学生。原本就有相当造诣的刘喜奎,经过崇雅女科班稍加调教及包装,首先在“中和园”挂牌演出。想不到一炮打红,几乎压倒梅兰芳和程砚秋,更直逼尚小云和荀慧生。一般观众看见舞台上的刘喜奎绰约多姿,媚丽娇俏,眼睛为之一亮,继而如痴如醉,陶醉在她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之中,没有多久变成了“梨园第一红”的著名坤怜,连伶界大王谭盔境都说:“男有梅兰芳,女有刘喜奎,吾其休矣!”刘喜奎的身材小巧玲拢,眉目如画,气质尤其高雅清丽,打扮起来特别漂亮,与她配戏的尽都是精挑细逃的美人胚子,她未出场时,满台都是莺莺燕燕,个个美如天仙,令人目不暇接,一到刘喜奎登场。一声婉转娇啼,唱腔圆润,与她配戏的坤伶们相形之下,就都变成了庸脂俗粉。为她着迷的上至达官贵人,中有士绅名流,下至贩夫走卒,真是轰动九城,颠倒众生。
北洋之虎段祺瑞的侄子,还是个大学生,单恋刘喜奎已到发狂的程度,有人看他可怜,便赌他敢不敢当众抱刘喜奎。那晚刘喜奎在“广德楼”演《西厢记》中红娘,娇媚柔腻之态使得全场春意盎然,段祺瑞的侄子更是欲仙欲死地不能自己。散戏后,等到后台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前一把抱住刘喜奎狂吻不放,口中念念有词:
“心肝宝贝,我想死你了!”吓得刘喜奎花容失色,人们立即将他扭送警察局里,问他姓名他死不回答,于是罚他五十大洋了事,出了警察局,他大呼:“痛快!痛快!值得!值得。”当时报上大事渲染,好事之徒作诗一首:
冰雪聪明目下传,戏中魁首女中仙;
何来急色儿唐突,一声心肝五十元。
曾任过广东钦廉道,以满清遗老自居的故都名士易实甫,才思横溢,文名藉甚,曾写过许多诗词赞美刘喜奎,并曾对天发下七大愿望:
一愿化蚕口吐丝,月月喜奎肟下骑。
二愿化棉织成布,裁作喜奎护裆裤。
三愿化草制成纸,喜奎更衣常染指。
四愿化水釜中煎,喜奎浴时为温泉。
五愿喜奎身化笔,信手摩挲携入直。
六愿喜奎身化我,我欲如何无不可。
七愿喜奎父母有特权,收作女婿丈母怜。
如此露骨的表态,极尽猥亵之能事。据说易实甫每天必到刘喜奎的寓所一次,风雨无阻,热情洋溢,每次入门都高呼:“我的亲娘呀!我又来啦!”狂态可掬,使入捧腹,刘禹生的《洪宪法记事诗》中有专咏此事的:
骡马街南刘二家,白头诗客戏生涯。
入门脱帽狂呼母,天女嫣然一散花。
历史上有名的“辫帅”,张勋,椎鲁不文,民国二年在北京江西会馆做寿,京城名伶一概召齐。演戏期间,张勋对刘喜奎垂涎不已,对刘喜奎软硬兼施,欲纳她为妾,终因各种因素的干扰未能成功。不久被任命为江苏都督,统兵南下,娶了一位秦淮名妓小毛子为妾。等到升为长汀巡阅使,坐镇徐州,再纳天津名伶王克琴为妾,总算填补了得不到刘喜奎的遗憾,民国六年,张勋率“定武军”入京,和康有为一道拥立溥仪复辟,在各界欢迎他的堂会戏中又目睹刘喜奎的绝妙风采,不禁心猿意马,神魂颠倒。凭着复辟丑剧中宣统皇帝封他的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的显赫地位,非要娶到刘喜奎不可,并不惜撵走姨太太,剃掉胡须以答允刘喜奎的条件。幸亏段祺瑞在天津马厂誓师,组织“讨逆军”直扑京师,迫使张勋通电下野,刘喜奎总算是逃过了张辫帅逼嫁的这一劫。
那时刘喜奎真正钟情的是陆军部中的一位青年参谋崔承炽,北洋政府陆军部次长陆绵,与刘喜奎是青梅竹马,处处以护花使者自居,对刘喜奎小心呵护,殷勤备至,偏偏刘喜奎不领他的情,更因为一件事情使刘喜奎恨透了他。
原来,荣任四省巡阅使的曹锟,也对刘喜奎发生了兴趣,采取银洋攻势,白花花的银洋,一筐筐送到骡马街刘家,刘家父母对曹馄要娶刘喜奎为妾的要求早已点头应允。
但是刘喜奎以死抵拒。民国十年十一月二十一日(1921年),曹棍六十大寿,北京名伶大演会堂戏,为躲避曹锟已经两年没有登台演戏的刘喜奎,经不起陆绵的一再保证和怂恿,也勉为其难地参加了演出。谁料戏一唱完。曹锟就露出狰狞面目,硬把刘喜奎留下,要逞其兽欲,幸亏崔承炽急急地找到了曹锟的正室大太,向她求情,曹锟的正室大太醋劲大发,大发雌威,唬住以怕老婆著称的曹锟,刘喜奎才逃出虎口。
刘喜奎出来后,陆绵对她又是陪礼,又足道歉,刘喜奎不为所动,把这笔帐全部到他的头上。并且连护花使者的任务都排除了。刘喜奎对陆绵说:“你们做大官的人,应以名誉为重,不要为了一个刘喜奎,坏了你的官声!”而后刘喜奎与崔承炽越走越近,两人同居。到了民国十三年,孙宝琦任国务总理,陆绵任陆军总长,立刻就撤了崔承炽的差事。也算报一箭之仇,崔承炽收之桑榆,失之东海。
崔承炽不敢在京城多留,星夜带刘喜奎到天津租界定居,靠刘喜奎的一些私蓄维持生活,一年后,刘喜奎生下一子,不久,崔承炽暴病身亡,谣言纷纷,都说是陆绵做的手脚。
陆绵以后多次托人向刘喜奎示爱,刘喜奎斩钉截铁地说:“陆大人一心想要我作他的二房,教他做梦也休想,甭说是二房,就是明媒正娶当她的正房太太,我也不悄为之。咱们家从前固然穷些,却也是清白人家,而他呢?哼哼,不过是衙门口吹鼓手的儿子罢了他要是逼急了我,拼着一死也要同他干上,害得人还不够吗!还想怎么着?”刘喜奎从此急流勇退,洗尽铅华,抚孤守寡。
但愿她寡妇门前是非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