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走了,连影也望不到了。
玉如风并未再坐下,而是躬手弯身行礼,“玉如风见过王爷。”
邵洛放下酒杯,直视玉如风,玉如风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因对方是王爷而面有涩意,腰早已挺得笔直。
两人对之间的装逼都是心照不宣。
半响,邵洛收回寒光,冷冷一笑。
“玉家人从不参与朝廷,大公子作为玉家长子,要事缠身,如何会有这种闲心,屈居一个小小书院?”
此时的邵洛,虽没起身,连动作都没有变一变,然身上的气质却是徒然一变,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威慑,让人忍不住膜拜,止不住心颤。
然而,玉如风却是波澜不惊,半垂着眸子,脸上依仍笑若春风。
他与邵洛虽然不过一面之缘,然邵洛的生平事迹他也略有耳闻。
此王姓宁,名少诺,父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盛京的第一权王恭亲王。
本来论姿排辈,他如今应该只是一个等待承爵的恭王世子,然而,这位世子爷十二岁就跟着恭亲王身边上阵杀敌,十五岁时,恭亲王受伤病重,他替父领军,大败西罗大军,圣上亲封战王,因家中有二王,为了区分,京中人皆称之小王爷。
放荡不羁的少年骄子,一出生就荣华富贵,自己也整齐,凭借自己的一双手,一身武艺跟胆识,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本事是有,然少年成材,自难狂妄自大,性子桀骜,目空一切,私生活也并不检点……
这样的性子,这样的人,就算有本事,终有一天,会被那龌龊暗算!
玉如风抬起眼眸,“统领三军的战王,都能当个荒山猎户。玉如风一介草民,如何不能风雅一回,当个先生躲清静?”
他语句犀利,眼眸却清亮,似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邵洛盯着那双眼睛,这是这双眼,这脸的笑,当那死丫头着了迷了?
死丫头,不知死活,被人算计都不知。
玉家男不入仕为官,女不侍皇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别人或许只知这些,而他恰恰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玉家有一个古老的传承,听说得了传承的人,生下来就是家族的主人,能号令家族子弟做任何事情,几百年,那个传承都无人有幸得承,然而,玉如风一出生,听说那传承就自动归了体。
玉家表面上是听家主玉如风父亲的,可实际玉家,做主的人却是玉如风,是以人前人后,都被尊称大公子。
一个诺大家族的隐主,居然能耐下性子,去当个教琴先生,然后对一个村姑和颜悦色,可见图谋之大。
邵洛想起了一个远久的故事,一个关于血祭的故事……眸光一寸一寸的变冷!
玉如风不请自坐,给自己倒了杯酒,动作写意,任由邵洛打量。
邵洛,不!战王宁少诺,他虽是王,可,他如今扮着猎户,他就是猎户,这里是他的小院子,他是主,猎户只能是客。
半响,邵洛一寸一寸收回眸中寒光,换上深不可查,微微晃动掌中杯。
红色的液体随着晃动自转,一圈儿二圈儿,尤其的好看。
“本王不管你来干什么,也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本王告诉你,罗锦这丫头,你最好还是离远点,有些人,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玉如风笑容中多少有些嘲弄与不解。“不知道王爷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番话?罗锦的未婚夫,猎户邵洛?还是京城位高权重的战王?”
“玉如风,我的立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动了她,即便是冒着踏天之危,我也会除了你!”
“可玉某若是非要一动呢?”
两人动作都未变,都未看对方一眼,各自把弄着手中酒,画面写意,然而,无形之中二道劲风已在空中相会。
半响,那劲风似乎是势均力敌,同时撤回。
“玉如风,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道!”
话不多,份量却重。
邵洛的话中之意,玉如风却已听出,“王爷。玉家人不得参政,不得陷入任何夺嫡之争,这是玉家祖训,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如风不才,不想破了先人的祖规,王爷大可不必担心。不过,如风还是劝王爷赶紧回京城,您一年不归,动向全无,京城异动非常,大有颠覆之势,相信王爷必有耳闻,还有……玉如风对罗姑娘并无恶意。”
邵洛未置可否,心却放下一半,即无恶意,自该不是那恶的血祭之礼。
玉如风继续道,“玉某对罗姑娘并无恶意,不过却有个不请之请,请王爷不要把罗姑娘牵扯进这旋窝之中,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女而已!”
邵洛心尖儿一跳,猛然抬眸,“既无恶意,那……是好意?敢问大公子对本王的女人存的是何‘好’意?”
玉如风被噎了一下,以他的身份,以他的人品,突然去关注一个乡下丫头,还为一个乡下丫头说情,没有一个立场还真说不过去。
微一沉思,“玉某对罗姑娘并没有旁的意思,见过几面,相谈甚交,只觉才华横溢,聪明绝顶,然却身世堪怜,愿将其当妹妹一般呵护,并无其它。”
哥哥?情哥哥!邵洛突然爆起,大笑,笑止言出讥屑,“原来是这样,本王想不到,大公子的胃口竟然这么大!居然想做本王的大舅子?”
玉如风也站了起来,“玉某倒是想做这个大舅子,只怕王爷没那个福气!既没那个福气,玉某就劝王爷还是熄了那份心。”
这话模棱两可,却是指向分明。既为王,婚事便不能自主,就算是在民间娶了又怎地,皇家不认,终不过一个外室而已,如何攀亲?
两相对峙!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玉如风,你好大的胆子!”
说话间,掌风已出。
玉如风脚尖儿点地,飞身后退,避过掌风,“玉如风别的没有,从小就有一颗大胆。”
“你!”
雷霆中夹着两人的声线。
“是不是玉某赢了,王爷就会立刻回京。”
“想赢我,拿出真本事来……”
首先粉碎的是院中的石桌,接下来遭殃的就是琴,玉如风惜琴,抱琴而走,邵洛便专围着琴生事,只将那琴打烂,玉如风脸色终是变了。
邵洛身形挺拔,出手大开大阔,步步近逼,玉如风身形轻灵,躲闪应付间,却又招招致命。
霹雳啪啦!
排山倒海!
两人交换了身形,只几个来回,玉风如的那还算雅致的院子,已经全然被毁。
不知何时,院门已被人悄然关上,玉如风的院外,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将过路的行人一一阻挡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