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我又从门镜向外望,杨娇哪有走的意思,坐在楼梯上按手机,不知道又在同哪只走狗通消息。
我拉着石磊入卧室方道:“坏了,她不信你。在门口守株待兔。”
“那我们怎么出门啊?”说着朝窗子望去,“六层楼跳下去都成肉饼了。”
看着他的狼狈样禁不住咯咯乱笑:“什么女人不好,偏偏选她?今后有的你苦吃了。”
“早说过了,我跟她没关系。不过是家长的意思,我们两家原是世交,杨伯伯和我爸总想亲上加亲。小的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大人拿我们开玩笑,杨娇就当真了。不过我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最近这一二年她变本加厉,每当看见我同旁的女孩子在一起就来乱搅,受不了。”
“谁让你魅力大呀!”还想继续调侃,石磊凝眉的脸越来越近,没料到石头发怒也挺吓人的,忙道:“不过我已想出了一个办法。记不记得你冒冲男友把我从警察局领走?现下还用这个法,不过换刘警察来冒冲。”
刘正刚真够朋友,待明白原委后二话不说就扛了下来,还跟我吹牛:“这个我最拿手,等着看好戏吧。”
我和石磊一起挤在门镜前等着欣赏门外的一场好戏。十分钟后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警察同志就是敬业,刘正刚嘴叨着烟头,手拎着豆浆油条,脚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地上楼来。
“喂,你干嘛的,大清早堵我家门口干啥呀?”刘正刚歪着脖子嚷,脚配合着一颤一颤的动。
“我找蒋搴华。你是谁啊?”杨娇显然有点怕,气势上就不如人。
“我是她男朋友呗,不然敢住这儿么。”伸手掏裤兜,再拍屁股,骂骂咧咧地嘟囔:“妈的,又没带钥匙。搴华又得骂我了。”先按门铃再高声喊:“搴华,搴华,开门,我忘带钥匙啦。”
石磊迅速逃入内室。十秒钟后我衣衫不整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先声夺人道:“你以后买早餐带钥匙行不?再忘记你就甭进来了。”看见杨娇作撞见鬼状,尖叫:“大清早的,你们怎么在一起?你给我说清楚!”
杨娇明显有点蒙,忙道:“别误会,我刚来的,找你有点事,按门铃也没人开门。也不急,以后再说也行。我先走了。”说完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跑。背后我热情洋溢的喊:“我家门铃坏了,不好意思啊。别走啊,进来坐会儿!有空常来!”
关上门我大笑着叫石磊出来吃早饭。饭桌上只见我一人吐沫星乱飞:“刚才那出戏太精彩了,以前我以为你只有警察这一张正经面孔,现在知道我错了,你就是一专业演员。瞧这豆浆油条想的真周到,对了,还穿着拖鞋,亏你想得出——”
刘正刚居然也会脸红,道:“其实要当好警察首先你得是半个演员,为了调查有时不得不扮成各种角色,同各种群体打交道。有一次为了破一偷窃案我还扮过小流氓呢。”
“你,小流氓?”我拍桌子笑,“太精彩了,我现下有个想法,做一期警察专访!标题就叫《警察百变身——读你千遍不厌倦》。”
石磊忽起身道:“你们聊,我先走一步。”不等我进主人之道竟打开门扬长而去。
望着表情错愕的刘警察我只好拿出评书人的手段:“今天这个事吧你听我从头到尾慢慢给你道来……”
关于警察专访的提案社里居然通过,这无疑给我了一个光明正大与警察同志耳鬓厮磨的机会。我与刘正刚同进同出在外人眼里俨然就是一对情侣。
这个外人首先是石磊。因为没办法攻击人品,所以对他的工作能力,衣食住行有诸多意见。意见很大很多,当然也可以忽略不计。
其次是杨娇。她对我的态度由德国对犹太人惨无人道的灭绝到美国对苏联不动声色的冷战,这已足令我焚香祷祝,难道还指望她对我笑不成?
万没想到的是吕宗仁居然对我笑了。他把我请到主编室,先从关心我父亲的病情开始导入,渐进到我的个人生活,顺便对人民公安表达了五体投地的崇拜——我听的毛骨悚然,那感觉就如同在夜半听张震讲鬼故事。
“吕编,”我识趣地表决心:“您有事直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些重量级的词汇还是留着奉承名人比较好。
“直说,”吕编欲说还休,搓手道:“让我怎么说呢,你知道我,根正苗红,对党对人民忠心耿耿,是经得起党的考验的老干部了。但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我已明白了一大半,不就是想找个人泄欲嘛,忙道:“是不是吕编有意中人啦?哪家姑娘?是要我去保媒拉线?”
吕编咳了咳方道:“说来也是缘份,我爷爷那辈儿是赤民,从小我也吃不少苦啊,但也继承了优良的革命传统,见不得无产阶级落难而不顾。流芳呢,虽说之前误入歧途,但也是形式所迫,我们党的方针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想和流芳结成对子,在革命的道路上互相督促,共同进步。”
“这个事您吕编自己就能办了,也用不着我呀。”我妄自菲薄。
“你们是阶级姐妹,感情深厚,她会很看重你的意见的。我呢,之前对你有过偏见,这是不应该的,现在郑重向你道歉——”说完冲我鞠躬。
我忙上前扶起,吕编的礼贤下士倒叫我左右为难。原是打定主意与他死战到底的,谁知他中途来了个大逆转。就象美军第二十二条军规讲的那样,专业士兵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但世上却充满了业余玩家。我是坚守原则抵死不从呢?还是为了前程卖友求荣?
下了班去探望流芳。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决定把她丢给吕宗仁,这完全是一个离开男人活不下去的女人,虽说吕编质量不高但百分之百是男人。
“别喝了,起来,去冲个澡。”我夺下流芳手里的酒杯强拉着她更衣。伴随着哗哗地水声美人的眼泪也哗哗地流,我恨恨地道:“哭吧,哭死算了。”
“我可能快要死了,”流芳指着马桶道,“你看看我吐了什么东西。”
我打开盖子一看,咦,一堆咖啡色污浊物,忙冲掉道:“你哪不舒服?”
“胃里难受,火烧火燎的。”
“肯定喝酒把胃喝坏了,”我一边找衣服一边道:“走,我们去医院。放心,人不是这么容易就死的。你还得活一百岁等着被男人折磨呢。”
一转身通报吕编:革命考验你的机会到了。我太知道生计的重要了,不管什么毛病从今都得戒酒,夜总会这条财路算是断了,还是找个肯付钱的男人是正经。
吕宗仁飞一般地赶到,来不及擦掉圆脸上汗珠子,继续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里飞奔,小腿不长但肯卖力气,挂号,化验,办住院手续以及归根结底的交钱,看的流芳多少为之动容。
医生说是胃出血,这病说大也不大但也能死人。今后要戒烟戒酒戒生冷——医生口若悬河,吕编跟着默念,就差拿个小本逐条记录。
待流芳睡着了,吕编冲我挤眼道:“你要有事就先走吧,这里有我就行了。”那双小眼睛在不把你看成阶级敌人时也挺可爱。
“哟,过河拆桥呀。”我捏揄他。
“看你说的,大恩不言谢。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又神神秘秘地道,“下届推荐会代表肯定是你。”
不是不知道“以势友者,势倾则断”,但到底说明我的势力渐长,不由得真心暗暗祷祝:流芳小姐万万岁。
一定是小月把我的话带给了阿花,不出所料阿花致电于我,且怒气冲冲:“铅华,我们也算老相识了,为什么不放过我?就为五百元钱出卖我?”
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听着,阿花,不是我不放过你,是警察怀疑刘全是死于他杀,他们已推出毒品藏在高跟鞋跟中——阿花,我想帮你。信得过我就见一面吧。”
“可你同警察在一起——”
“我见过小宝。你知道我是没娘的孩子,所以不希望小宝同我一样。”
等了半晌那边方道:“好。在哪?”
“来医院。这里最安全。”我抚摸着父亲熟睡的面孔喃喃地低语:“在父亲身边最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