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回到家时丝子前所未有的在那作画。夕阳的余光泻在她小巧的身段上,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愈发勾得人浮想联翩,彩笔在画布上嚓嚓作响,美的象一支月光曲。说实话,我始终认为美丽的女人是不应该搞艺术的,因为太美了,人们只把注意力放在鉴赏她本人上,哪还有心思顾及什么作品呀。这就是为什么《蒙娜丽莎的微笑》可以迷倒芸芸众生,而她的作者只能是个男性公民的原因。丝子并不回头道:"怎么这么晚?约会了?""嗯,"我脱下外衣,把脸凑近画布:"你猜猜我同谁约的会?你画的是谁呀?""学生。老师。"丝子不温不火地道。我先是一愣,进而才明白。丝子这丫头其实挺让人迷糊的,有时天真的可笑,有时又精明的可怕。"再猜,哪位学生?你为什么要画老师啊?""谢超。为了忘却的纪念。"我最怕人家跟我打哑谜,一急又爱迁怒于人:"拜托,你别两个问题一起回答好不好?多说几个字不上税!"丝子转过头来扑哧一笑:"那你别两个问题一起问呀!倒怪别人。
我画的是我们的老师温明轩,他现在在医院呢,如果抢救不过来这画就是个纪念,以免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为什么住院?得绝症了?""算是绝症吧,情癌。他自杀了,据说为一女人。"我的脑子轰地一响,仿佛半空中打了个响雷,又好比一石落水千层浪起:"你确定么?是为情?为女人?传说可信不?他怎么自杀的?会死么?"丝子不解道:"你紧张什么呀?又不是为你跳楼!从那么高摔下来就算不死也要留下残疾。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丝子念出这出词不禁让我想起了为情入魔道的李莫愁,烈火焚身依旧初衷不改,就为了这份痴心我原谅了她所有的恶。我这个人打小就有英雄崇拜的倾向。死亡因为神秘而变得可怕,所以舍生因为死亡而变得神秘。人到底要绝望到什么程度才敢于迈向阴罹?法国有位大管家瓦特勒在亲王家设宴宴请国王,因预定的鱼不能准时端到席面而自刎身亡。那是为义气;音乐家舒曼因为过于劳累,无法忍受交响乐曲日夜在耳畔轰鸣,跳进莱茵河要淹死自己。
那是为艺术;魏宁格因才华不容于世,年仅二十三岁开枪自杀,那是为哲学;可最令我念念于心的却是刚刚听到的一个叫温明轩的男人,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只因他--为情。"丝子,我们去看看他如何?"我试探着问。"我去还有情可原,你去算什么呀?况且现在他家人肯定乱做一团,哪有空招待旁人?""那明天一早你就去,去打听。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已暗下决心:只要能给他稍许安慰做什么我都愿意。丝子的眼球都要瞪出来了,我忙狗尾续貂道:"佛家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我心慕佛道--"这理由连自己都不信,突地灵光一现:"我研究心理学嘛,正在写一篇关于自杀原因探密的论文,这么好的例子当然不能错过--"丝子的眼球终于归位:"好吧,我为你上心。没见过这么为哲学献身的女学究!"我裂嘴一笑然后痴痴地看着画上的那个男人发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嘴角深刻坚定,凤眼厚唇,眼光深不见底。如今他正在生死间徘徊,可他不知道,在病房的外面,另一个女人早已为他洒下了一腔同情之泪。
第二天千呼万唤中等来了丝子如下的消息:温老师生命已无碍,只是不知还能否直立行走:)我忙回道:那我去买拐?丝子回:等他真瘸了再送也不迟!这时送岂不是找打!我苦笑:有人照顾否?丝子回:他父母双全,你操的哪门子心?我道:那个女人在他身边么?丝子回:如果你是他父母会让她再近身么!你这是怎么了?是啊,我这是怎么了?他生死有命,与我何干?可心里总是放他不下,或者说放不下一段凄美的爱情,再问:"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很美吧?"女人的心理总是如此,遇到个女子就想在容貌上比一比。"一定美,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为什么不能终成眷属?""因为父母不赞同吧,据说比他大四岁呢,且离异"只这一句令我思及陆唐之恋,亦是因着母亲使生离变成了死别。一个叹:东风恶,人情薄;一个悲: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世间情路总是蹉跎,那么这一个又是怎样呢?眼前依稀闪现一风华绝代的女子,风高浪疾,在山崖轻舞情纱,浅吟低唱:时有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对那女子除了怜惜更多的是心慕,因为终有人肯与她生死相共。什么时候才会有人为我落下刻骨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