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太平公主“神龙元年,预诛张易之谋有功,进号镇国太平公主,相王加号安国相王,并食实封通前五千户,赏赐不可胜纪。公主薛氏二男二女,武氏二男一女,并食实封”[16]。又载太平公主“预诛二张功,增号镇国,与相王均封五千,而薛、武二家女皆食实封”[17]。后者未说明到底太平公主给薛、武两家共生有几个女儿。鉴于此,我们姑且以前者为准,即太平公主与薛绍生两男二女[18],与武攸暨生两男一女。然而,墓志铭明确记载武氏“故周定王驸马都尉攸暨太平公主第二女,封永和县主”,也就是说,墓志铭可纠正正史记载的错误,太平公主与武攸暨至少应该生有两个女儿。
墓志铭载:永和县主武氏开元二十五年(736)终于京兆万年县之兴宁里第,享年54岁;依时间推算,武氏应当生于683年。当武氏的母亲太平公主被赐死之时(713),永和县主已经30岁了,她是否也受到牵连,现存文献史料未见提及,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但是,《唐故光禄卿崔公(瑶)墓志铭》[19]提供了具体翔实的史料。崔瑶其人就是永和县主的丈夫,“年甫弱冠,尚永和县主,特拜朝散大夫,授太子通事舍人”。墓志铭又载:
“亲累贬忠州别驾,稍改资州别驾。骥足将骋而还绊,天门始登而又落。虽万人称枉,而二国不空。否有极而必享,明无忧而不烛。特诏褒雪,光复旧官。属天择良守,朝出名臣,除宣州刺史。”就是说,永和县主夫妇确实受到太平公主事件的连累,被贬离京城,但不久就特诏褒雪,恢复了原来官职,后来又出任地方长官。这也说明永和县主夫妇并未参与太平公主逆谋,其所以被贬离京城,应该是受到连坐的缘故。武氏死于京兆万年县兴宁里,此处应该是她与崔氏丈夫居住的地方之一,因为崔瑶天宝八载(749)九月“感疾暴薨”的地方为“东京鼎门之南别业”。就是说,崔瑶在京师长安与东都洛阳均有居处或购置田产。崔瑶享年72岁,如此可推算其生年当为公元678年,也就是说,崔瑶长永和县主5岁。
另外,从墓志铭得知,墓主武氏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前洛阳县丞杰,前左卫兵曹仪,前右清道仓曹侗等”,看来,其三个儿子均为下层小官。而且,似乎在武氏去世当时三人均离任赋闲,因为三人的官职前都加有“前”字。参照武氏去世时的年龄54岁,她的三个儿子一般应该是30多岁了,按照唐人历官的大致情况,此时应该是正当做官迁转的重要时期,他们为什么离任?无从知晓,是否是唐人“内忧”或“丁忧”礼制所致[20]?而崔瑶墓志铭中记其曾经任宣州、睦州刺史,由于治理有方,获得朝廷的赞赏,迁任“右卫将军副守东京通摄左厢诸卫,迁金吾将军[21],加云麾将军,封魏县开国侯”。
后来又官拜光禄卿,这是崔瑶最后所任官职。然而,崔瑶其人“雅尚谦静,不好浮荣。
当国秉均,同游自昔。累将启荐,固请退闲。孔北海之宾朋,常欣满座,陆大夫之宴喜,不独西都”。崔瑶去世当时,“长子杰,朝散大夫、着作郎。次子仪,河清丞”,墓志铭没有提及第三个儿子,当然,经过十多年时间,崔杰、崔仪兄弟的官职都有所升迁。不过,天宝九载(750)四月,长子崔杰因父丧悲痛过度,患病而亡[22]。
永和县主武氏死亡七个月后,即开元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二日,其后人将其尸骨“迁殡于河南之龙门北原”。武氏死于长安,最终迁葬至洛阳龙门。如上文所论,武氏家族在长安附近有几处葬地,其中也不乏武氏女儿葬于祖坟的先例。但作为女眷,而且此时太平公主早已作为罪人为人所弃,武氏家族势力亦衰微不振,故永和县主迁葬应该是与其丈夫家族坟地在洛阳有关。天宝八载十月二十三日、天宝九载四月二日,永和县主的丈夫崔瑶、长子崔杰就是“权殡于龙门北原”或“权厝于河南龙门里”的。
永和县主武氏何时因何故被封为沛郡夫人?上述永和县主墓志,崔瑶、崔杰父子的两篇墓志铭中均未见明确记载,其中崔瑶墓志铭提到曾被封为魏县开国侯,当与沛郡没有关系。永和县主墓志铭词有“宠因外戚,贵由主第。荣华当代,冠盖如云”句,从其中“初封县赋,后锡邦君”句看,可能是永和县主自己开元年间被封为沛郡夫人,可能与其丈夫崔瑶无关。
三结语文献资料没有记载武怀运其人子女,以及太平公主与驸马武攸暨所生女儿诸情况,《大唐故武夫人墓志铭》、《故沛国夫人武氏墓志铭》的发现公布弥足珍贵,不仅可补文献记载的不足,而且为研究武氏家族关联问题提供了史料依据。上文对此两方墓志作了一定的考论,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安、洛阳等地和武氏家族关联的金石墓志资料还会不时出现,这些都是应当引起重视的事情。另外,一些已经存在,但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的武氏关联金石资料亦不容忽视。其一,《豳州应福寺武氏造像题记》[23]载云:“大周长安二年岁次壬寅七月丁卯朔十五日庚辰,皇堂侄女彭城县主敬造等身像三区,千佛藏铺。”与此同时又有《石像铭》,具体记载彭城县主武氏,与其丈夫通议大夫行豳州司马柱国汉川郡开国公陇西李齐敬造释迦牟尼像、观音菩萨像、势至菩萨像等众多佛像事迹。此彭城县主是谁的女儿?《石像记》中还提到彭城县主的女婿杨玄道,可见长安二年(702)县主的年龄应当在40岁左右,此金石资料应当引起注意。其二,又有永年县主武氏,嫁与裴昭,裴氏死于韦氏之乱[24]。此永年县主是谁的女儿,她当时有多大年龄?
不得而知。其三,李峤所作《为纳言姚畴等贺破契丹表》、陈子昂《为建安王与辽东书》,以及《为建安王贺破贼表》几篇表文,其中提到高仇须其人为建安王武攸宜的外甥,也就是说,武攸宜的姐妹中曾经有人远嫁与辽东高句丽遗民上层[25]。对此,岑仲勉、黄约瑟等前辈专家在其着作中曾有所提及,但至今未见专文论及。总之,有关武氏家族关联问题,其中可足深挖探索的问题仍然不少,而搜集整理新发现的金石墓志资料,是解决上述问题的重要途径,期待研究者获得更加优异的成果。
注释:
[1]梁恒唐:《谈武氏家族的起源与繁衍》,收入《武则天研究论文集》,山西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2]马志强:《大同出土唐代武氏墓志铭略论》,收入《武则天与咸阳》论文集,三秦出版社2001年版。
[3][5]杜文玉:《武则天家族渊源考》,《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
[4]赵君平编:《邙洛碑志三百种》,中华书局2004年版。
[6]《资治通鉴》卷201,唐高宗乾封元年(666)。
[7]《新唐书》卷76,《则天武皇后》。
[8]《资治通鉴》卷201,高宗乾封元年(666)。
[9]《资治通鉴》卷204,武周天授元年(690)。
[10]武懿宗、武嗣宗兄弟死亡时间相近,具体来说只差一年,但埋葬地点却不同。两人的墓志铭均为开元初着名文人官僚苏颋撰写。参《全唐文补遗》第2辑第14~15页,第7辑第25~26页。
[11]最近在洛阳坊肆出现了“武承嗣墓志铭”,铭文字数可观。据说该墓志铭出土于西安,但出土具体地点不明。
[12]《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专辑,第174~175页,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
[13]查阅(清)徐松着、赵守俨点校《登科记考》,亦未见翟均其人事迹,故他是那一年中进士也无从知道,不过,此墓志铭可为《登科记考》提供新的资料。
[14][17]《新唐书》卷83,《诸帝公主·太平公主传》。
[15]《资治通鉴》卷203,垂拱元年(685)十一月条。
[16]《旧唐书》卷183,《外戚·太平公主传》。
[17]《大唐故万泉县主薛氏墓志铭》,见《全唐文补遗》第1辑,三秦出版社1995年版。墓主万泉县主为太平公主与薛绍所生第二女,嫁与豆卢氏,其死于景云元年,享年24岁。另外,据《旧唐书》卷183记载,太平公主阴谋败露后,“公主遽入山寺,数日方出,赐死于家。公主诸子及党羽死者数十人”。
[18]《新唐书》卷83又载,太平公主“三子:崇简、崇敏、崇行,皆拜三品”,似乎和上述记载四个儿子存在差异。在此,结合《资治通鉴》卷210记载,姑且认为太平公主的几个儿子除过薛崇简之外,“崇敏、崇行”等人亦被赐死。
[19]《唐故光禄卿崔公(瑶)墓志铭》,见《全唐文补遗》第6辑,三秦出版社1999年版。
[20]《大唐故朝散大夫秘书省着作郎清河崔公(杰)志文并序》载:“公弱冠,以门荫补一子长上,迁左金吾兵曹。守官用戒,环衙以肃。迁左拾遗。除洛阳丞。无何,丁永和县主忧,去职。服阕,除秘书郎,转大着作,加朝散大夫。”从永和县主长子崔杰墓志铭文看,他离职确实是因为“丁忧”的缘故。墓志铭见《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专辑,第217~218页,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
[21]永和县主墓志铭中载其丈夫崔氏官职为“有唐右金吾卫将军”,此与文中所引崔瑶墓志铭所载官职有所差异。
[22]上引《大唐故朝散大夫秘书省着作郎清河崔公(杰)志文并序》,《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专辑,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
[23]《豳州应福寺武氏造像题记》,见《全唐文补遗》第4辑,三秦出版社1997年版。
[24]《大唐故右金吾卫中郎将裴府君(昭)墓志铭并序》,《唐代墓志汇编》景云018,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25]从《唐朔方军节度副使金紫光禄大夫行光禄卿上柱国五原公燕王慕容公故妻太原郡夫人武氏墓志铭》中可知武承嗣第三子武延寿之女远嫁至慕容氏,死后埋葬于今宁夏境内。那么,武攸宜的姐妹出嫁辽东高句丽遗民也是可能的事情。参拜根兴《高句丽百济遗民关联问题研究的现状与展望》,《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6年第2期。
[作者:拜根兴,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