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内基自传
3577800000019

第19章 劳资关系:做公司就是有许多烦心事(1)

1.做老板,一定会面对劳资纠纷:是合作而不是剥削

1892年7月1日,我们的工厂发生了自经营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劳资冲突。26年来,我一直积极处理企业与工人之间的关系,尽力使双方都愉快而满意,这让我感到自豪。我自认为和员工之间是朋友关系;从经济利益角度来说,员工尊重我,我付给他们高薪,是一种双赢,是一项很好的投资。

贝西默炼钢法的发明,深刻地变革着钢铁制造业。公司意识到仍在服役的设备已经老化,就在荷姆斯泰德建了规模更大的工厂。新设备的钢铁生产量比过去增长了60%;218名与我们签了三年工作协议的工人,由于最后一年新设备的添置,在按钢铁产量计算工资的原则下,他们的收入在合同结束时也增加了近60%。

这样,公司决定以新标准对这60%进行重新分配:30%用于工人的工资,30%由公司用来支付相关的开支。这种分配不仅公平合理,而且是慷慨的,因为与之前相比,工人的工作强度并没有增加太多。在过去,工人们将会满怀感激地接受。但当时公司正忙着为联邦政府制造必要的装甲车(此前已经拒绝过两次);与此同时,公司还签了为芝加哥展览会提供材料的合同,可谓忙得焦头烂额。几个工人领袖得知这些情况,坚持要求分配全部的60%,并天真地以为公司会被迫答应。这简直是勒索,或者说是落井下石,就这一点而言,公司的拒绝是完全正确的。

在处理公司与员工之间的分歧时,我的原则是:耐心等待、讲明道理,并指出他们要求的合理与否;但绝不会新招员工代替他们——从来不会。然而荷姆斯泰德的主管被误导了,当时有3000名没有参与纠纷的工人,保证能让工厂正常运行,只是不愿与卷进纠纷的280人一起工作——后者组成了联盟,只有加热工和轧钢工有资格加入。

主管刚从基层岗位提拔上来,没有足够的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为数不多的联盟成员的不合理要求,以及3000个非联盟人员认为自己遭受不公正待遇的看法,自然让这位主管认为,工人按照协议进行工作是不容置疑的。那280人的工作,那3000人当中完全能找到合适的替换人选——至少他是这样向我报告的。

被误导的主管,又把我的合伙人给误导了,便决定重新开工。现在看来,重新开工的决策无疑是错误的,公司应做的就是告诉工人:“这次劳动争议,只有在你们自己中间才能解决。公司已经给你们提供了最优厚的薪酬,所以只有争议解决之后工厂才能重新开工。你们现在的工作岗位仍然为你们留着。”或者主管可以对那3000人这样说:“好吧,如果你们不需要任何保障措施,那就回来继续工作吧。”这样工人就会为保护自己而行动了——3000人对抗280人。最次的做法也应当是,州政府动用警卫队保护这数千人对抗那几百人。后者都极具攻击性,他们有武器,能恐吓那数千人。

这样做,是希望工人们能理解,公司决定所有工人停工的举措,只是在耐心地等待双方协议好,以便能够尽快复工,而不是,也永远不会是,试图换掉他们。最好的工人不应当到大街上找工作,只有游手好闲的人才会把这作为谋生的出路;即使在经济萧条时期,也尽量不让优秀的工人失去工作。要知道,在现代化的炼钢厂,让新手成功操作复杂的机器是不可能的;而用新员工将那数千名老员工换掉,致使他们对我们不支持,是我们的错,又怎能责怪他们呢?

然而,如果我在美国,也可能会被劝服开工,像主管那样,试验老员工是否会如约复工。但我的合伙人并不是让新员工开工,而是我们数以千计的老员工自愿要求开工。这点很关键,我们奉行不聘用新人,等待老员工复工的原则,的确就是这样实施的。当初要是一直等到老员工主动要求复工该多好啊,就不会发生罢工者枪杀州政府官员事件了,幸好宾夕法尼亚州政府派出了8000人的军队,控制了这个局面。

罢工高涨时期,我正在苏格兰高地旅行,两天之后才收到消息,那是对我伤害最深的事情。荷姆斯泰德罢工,在我商业生涯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痛。以新的标准来算,由于使用了新机器,那些罢工者每人每天能挣4至9美元,比之前多出了30%的工资。

在苏格兰时,我收到了工人联盟办公室人员发来的电报:“尊敬的老板,请告诉我们您愿意我们怎么做,我们一定做到。”这让我非常感动,但是太迟了。伤害已经造成了,工厂被政府控制在手中了:太迟了!作为卡内基工厂的所有者,员工惨遭杀害,仅此一条就足以让我背负罪名许多年。

但毕竟还有令人宽慰的事,朋友们纷纷来信,表现出极强的同情心。另有一件,就是让我接任马可·汉纳议员的全国市民联合会主席。该联合会由资本家和工人共同组建,其目的在于通过相关措施缓解雇主与雇员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但不幸的是,马可·汉纳议员突然去世了。副主席奥斯卡·斯特劳斯邀请我到他家中用餐,并见一见联合会的相关工作人员。晚宴快结束时,斯特劳斯先生起身致辞说,有关汉纳先生继任者的问题,所有劳动团体都希望我能担任这个职务。当时有许多劳动团体的领导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表示同意斯特劳斯先生的提议。

我记不得自己当时有多惊讶,有多感激,我感到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认可,我知道自己赢得了工人们(包括我自己的工人)的同情与信任。但由于荷姆斯泰德的罢工暴动事件,公众的观点恰恰相反,在他们看来,卡内基公司就是在剥削工人,挣工人的血汗钱。

我起身向宴会来宾解释说:我恐怕不能接受这份巨大的荣誉,因为每年夏天我都要去避暑,而联合会的领导则要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暴动。我诚恳地表示歉意,希望所有人都能明白,这是我所收到的最欣慰的礼物,是医治我受伤心灵的良药。我最后说,我虽不愿接替朋友的位子,但若能加入执行委员会,同样是份需要加倍珍视的荣誉。大家一致同意了我的请求。由此,我才从因荷姆斯泰德暴动和工人被杀而深深愧疚的境遇里解脱出来。

感谢奥斯卡·斯特劳斯先生为我做的这次辩护,他曾读过我早年写的关于劳工问题的文章和演讲稿,在与工人的谈话中也不时引用。感谢两名来自匹兹堡工人联盟的领导人,怀特和斯凯菲尔,他们向来宾介绍我与工人和睦相处的事迹。

此后,工人们偕同家属在匹兹堡图书馆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我对他们进行了一次发自内心的演讲。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资本、劳工和雇主像一个板凳的三条腿,每条腿都是必不可少的。一切又都好了起来,我们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高高举起。但不久,我又得知了另一个可怕事件。

2.罢工,我更倾向用道德和公平的方式解决

此次事件伴随着荷姆斯泰德罢工而发生,是我在鲁特格斯大学的朋友戴克教授告诉我的:1900年春,他在美墨边境碰到一个说英语的人,名叫马克卢基,曾是荷姆斯泰德卡内基钢铁公司一名娴熟的技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和一份可观的财产,并在民众的拥戴下,成为荷姆斯泰德的镇长。

1892年罢工的时候,马克卢基自然而然地站在罢工者一边,并尽到做镇长的职责,下令逮捕那些私家侦探,因为他们是来荷姆斯泰德保护工厂和维持秩序的。马克卢基坚信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很公正:侦探们是以武装部队的形式进入他的辖区,他有权力逮捕并解除他们的武装。可惜他的命令导致了流血事件发生,双方的冲突变得更加激烈。

众所周知,罢工者最终失败了。马克卢基被指控谋杀、暴动、叛国罪,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罪名。他被迫逃出来,伤病、饥饿、法院的追捕使得他不得不四处躲藏,直到事件平息。他发现自己被列入美国所有钢铁企业的黑名单,到哪里都无法找到一份工作。他最后变得一无所有,妻子死了,家也毁了。几经周折后,他决定去墨西哥,并参加一个距离拉诺维亚韦德约50英里处的矿厂的招聘。但对于只需求最廉价劳动力的墨西哥来说,作为优秀技工的他又大大超出对方的需求。他找不到任何事做,身上一文不名。

戴克教授认为,像马克卢基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必要抱怨所遭受的打击。同时令戴克教授奇怪的是,马克卢基并没有责怪我,并多次说如果我在的话,事情绝不会如此糟糕,那些工人可以跟我友好相处,跟我的合伙人则不能。

戴克教授离开那里到达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后,就写信告诉我此事,并说他受到的惩罚太重了。我请求戴克教授给马克卢基所需要的钱,但不要提我的名字,戴克教授告诉我对方拒绝了这笔钱,说要靠自己的奋斗,创造自己的天地。多么典型的美国精神啊,他会再次赢得人们的欣赏与敬重。

后来,戴克教授向索诺拉铁路公司的总经理诺戈尔提过马克卢基。随后不久,马克卢基就在铁路公司的钻井队找到一份工作,做得非常出色,还娶了一位墨西哥妻子,可以说是安居乐业。马可卢基的天空变得清澈,戴克教授就向他说出了当年那笔钱的实情:“马克卢基,当初我提供给你的钱并不是我的,那是安德鲁·卡内基的钱。那是他通过我向你提供的钱。”

“就是那个该死的白头发的安迪?”

这是马克卢基第一次责备我,可他的话比一切神学教条,都更像是前往天国的通行证。他是个好人,他之所以下令射击警务人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镇长,还是荷姆斯泰德人民委员会的主席,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可他却因此被通缉,不得不抛弃一切逃走。

后来这件事被披露出来,因为我曾宣称宁愿将马克卢基的话作为我的墓志铭,而不要别的,报上随后刊发了一则故事,讥讽我的伪善。但我问心无愧。

劳资之间的关系,不仅有法律条文的约束,还有道德准则的约束,我处理劳动纠纷常常倾向于后者。

有一次,钢轨生产厂的高炉操作工发出一份“联合声明”,说如果公司不在周一下午四点之前提高工资待遇,他们就不再管理高炉。而此时,离他们工作协议的到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他们打算撕毁协议,再签第二份也没有用。尽管如此,我还是连夜从纽约动身赶到工厂。

我愿意多了解我的工人,也很看重他们自身的优点。然而工人也有自己的偏见,这是我们应当注意的,因为所有问题的根源在于无知,而不是敌对。我让主管通知工厂三个委员会——不仅有高炉委员会,还有轧钢和转炉委员会的负责人来见我,他们都脱了帽,围成半圆坐在我的面前,看起来真像一次会议。

我问轧钢委员会主席:“麦克凯先生,我们之间有一个工作到年底的协议,对吗?”

他慢慢摘下眼镜,说道:“是的,卡内基先生,您也没有足够的钱可以单方面毁约。”

“说这话的不愧是美国工人,”我说,“我为你自豪。”随后我又问转炉委员会主席:“约翰逊先生,我们之间也有类似的协议吧?”

约翰逊先生是个又瘦又小的人,他从容不迫地说道:“卡内基先生,每签一份协议的时候,我都会很认真地阅读条款。如果条款不合我意,我是不会签署的;只有全部合我意我才会签。一旦我签了一份协议,就会遵守它。”

“这也是一位自重的美国工人所说的话。”我说。

而后我又向高炉委员会主席凯利问了同样的问题。凯利先生说他不很确定,签署协议的时候,他没有认真阅读条款,不知道里面究竟说了什么。这时,我们的主管琼斯上校,突然大声说道:“凯利先生,你知道我为你读了两遍,还讨论了相关的内容。”

“冷静,冷静,上校!凯利先生有权做出解释。我签的很多协议也都没有读过——很多文件都是我们的律师与合伙人代签的。凯利先生说他也是在这种情况下签的协议,这我们应该能理解。但是,凯利先生,我觉得对于误签的协议,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将其履行完,这样,下次再签的时候才会更谨慎。如今你继续履行完余下四个月的协议,那下次你再签署的时候看明白,不是更好吗?”

他没有回答。我站起来说:“高炉委员会的先生们,你们威胁公司说,如果不能在下午四点前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就撕毁协议,并离开高炉委员会。现在还不到三点,你们可以离开高炉委员会,就算高炉四周长满荒草,我也不会屈服于你们的威胁。这个世界上,工人最糟糕的一天,就是撕毁协议带来不光彩的那天。这就是我的答复。”

委员会的代表缓缓地离开,剩下的人都沉默不语。一个前来联系业务的陌生人进来说:“我在走廊上,看到一个戴眼镜的人将一个名叫凯利的人推到一旁,说:‘你们这些人现在知道了吧,别想在工作上捣什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