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走在一个山谷里面。我发现,两边的悬崖越来越靠近。悬崖交汇的地方,是山谷的尽头。我们到达那个地方用了大约三十分钟。
“那就是茅屋,”屠夫说,“下来吧,长官!”
我把轿门全部打开,往外看。悬崖峭壁垂直向天空伸起,在汇合处,有一道不是很深的切口,即狭缝。巨大岩石的峭壁上既没有突出部位,也没有裂缝,什么植物也没有。
一座茅屋矗立在狭缝中,由原木做成的。屋顶由细木条搭成,用树皮盖上。门,看来是靠上去的。
“你先去通报,我等一下出来。”我说。
楚拉克进屋去,没有关门。我看见墙壁旁边放着破旧的矮板凳。
第二扇门与大门相对,敞开着。这扇门又窄又矮,是向内开的,安装了铁铰链,可以把很长的门栓挂上。门栓现在是放在茅屋里面。这显然是后面的暗处了。伊利亚斯谈过这个地方。可是现在,我觉得是点了盏灯。
引起我注意的,是茅屋的顶上有一排棍子,像栏杆一样,似乎是故意用来遮挡视线的,裂缝后面就看不清。即使是在那上面藏几个人也不会被发现的。
现在,屠夫回来了。
“长官,”他说,“舒特要求你们把武器放下。”
“不行。”
“可是,舒特不允许别人带武器站在他前面。”
“可是,你刚才还在他那儿,你不是带了刀子和两支手枪吗?”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他的心腹。”
“是这样啊。”我坚决回答,“哈勒夫,我们回去。”
奥斯克和奥马尔就动手抬轿,这时屠夫说:
“长官,你真是固执!我再去问一次。”
楚拉克又到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回来说,同意我们带武器进去。我没有出轿门,而是让他们抬进屋。哈勒夫不得不看了看第二道门,轻声地向我说道:
“里面只有一个人,没有武器,脸特别黑。”
“里面有门吗?”
“没有。”
第二扇门虽然非常窄、非常低,两个轿夫还是把轿子抬了进去。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看清这个山洞式的房间是三角形的,并且是一个锐角三角形。底线由前面的边与门构成。两条边线较长,由光滑的悬崖构成。角的最后是一盏有遮光罩的提灯,舒特坐在灯旁边。他身穿一件黑色长袍,脸用煤烟涂黑了,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我也看不清这个由悬崖组成的房间的天花板是由什么做成的。我们位于狭缝之中,否则,日光会从上面照射进来。
奥斯克和奥马尔把轿放下,让轿门对着舒特。他把灯放在,使灯光正好照着我。屠夫站在大门口。一切都还算顺利。
舒特先开口:
“你请人叫我。你想要我做点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一点也不自然。是因为室内音响效果差,还是他故意装成另外的腔调,目的是不让我们听出来?
他只说这么短短几个字,我已经觉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从他对每个字的发音的方式。
“你是舒特?”我问。
“是。”黑脸慢慢回答。
“那我就要向你问候。”
“替谁?”
“首先是替伊斯坦布尔的乌斯塔。”
“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他死了。他从加拉西亚塔上的画廊掉下来摔死了。”
“魔鬼!”奥马尔脱口而出,是他把他摔下来的。
“你还不知道?”舒特问。
“我知道。”我答道。
“而你却给我带来他的问候,一个死人的问候?”
“你不认为,他临终可以托我捎句话?”
“这是可能的。但是谋杀他的人将受到惩罚,这个人将因贫困而慢慢饿死和折磨死。你还带来了谁的问候?”
“是的。是伊斯米兰的德塞利姆的。”
“这个人也死了。他的脖子被拧断了,徽章被抢走了。谋杀他的人,其下场也将和谋杀乌斯塔的人一样。继续说!”
“此外,我带来穆巴拉克和阿拉扎兄弟的问候。”
“这三个人已经亲自问候我了。”
“啊,他们到了?”
“是的,他们到了。你知道我是谁?”
“舒特。”
“不是。我不是舒特!此人你再也见不到了。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东西了。我,我是——”
在我身后,传来巨大地的碰撞声。屠夫不见了。他把门关上了,我们听到门外上门栓的声音。灯灭了。
“穆巴拉克!”有人在我头顶上说。“你们留在这儿等死吧,我要让你们自相残杀!”
接着是一阵阴深深的笑声。在我们上方,看得见一个亮孔。我们看见一根两股绳,上面吊着黑黑的身体,从孔中拉出去。然后,盖子从上面扣下来,把孔盖住。周围一片漆黑。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如果我不在轿子里,如果我的脚没事,这些恶棍也许不会这么容易地把我们关起来。
“安拉!”哈勒夫生气地说。“这个黑人从洞里出去了,我们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我们关起来,一弹未发。其实是有足够时间的。”
“是这样,长官,我们真笨!”奥斯克说。
“是的,”哈勒夫无奈地笑了,“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只有个别人脑子不好用,现在可是一起犯浑,当然也包括本尼西。”
“哈勒夫,你是对的。”我同意。“听!”
门外响起一阵混乱的叫喊声。有人用拳头雷鸣般地敲门,然后每个人都叫自己的名字,伴随着一阵阵咒骂声。人们用各种恶语描绘我们的接下来悲惨下场。看来,我们要关在这儿受折磨。
“本尼西,所有的人都在!”哈勒夫大声地说。“安拉!如果我能够从这儿出去,我会让他们好好尝尝鞭子的味道!”
“不要说鞭子了!先想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不会要被饿死在这里吧!你觉得真的会饿死?”
“但愿不会。我们首先要调查一下这个房间。两边都没有出路,只有前面通向大门,要么就是上面有出口。”
“本尼西,你有没有带小灯,那个装油和磷的小瓶子?”哈勒夫问我。
“当然。我一直带着它。给你!”
如果小瓶子里有磷和油,把塞子打开,磷就会发光,因为有氧进去。光的强弱因瓶子的大小和气体的纯度不同而变化。我一直随身带着这样的瓶子,即使不是在旅途也带着。在登陌生的梯子,穿过黑暗的、陌生的地方时,都要用到。对于磨光的玻璃,它特别适合。
哈勒夫拿着灯,但微弱的光只能照到门口。门的内侧是用厚铁板钉死,固定在铰链上的,钩子插在岩石里,用铅封住。我们也许能够把铰链松开,把门推出去。但这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们先找找是否有其他出路。
我们把这个房间彻底检查一遍。地板像两边的内墙一样,由岩石组成。房门四周的外墙由易碎的长方石组成,用灰浆抹得非常牢固,根本不能钻空或者打洞。房门上最厚的铁板钉了三颗大头钉子,用刀子是不行的。如果穿过天花板?奥马尔踩着奥斯克的肩膀,伸直手也还是够不着。我们不得不另想办法。
下一个办法是松开铰链。我的三个同伴轮流用刀子切割,刀子在岩石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外面的强盗听到后还嘲笑我们。是的,即使能把门打开,我们也会受到射击,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击。
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工作一点进展也没有。奥斯克的刀子断了。我把我的刀子给了他。他们不要我帮忙。我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了,我用膝盖爬到门口,试了试,孔有多深。不到一厘米。我自己拿刀子钻,但是失败了。可借做了这么多无用功夫,而且奥马尔的刀子也坏了。
“放下吧,”我说,“我们必须要保存体力。店发现我们没有回去,伊利亚斯一定会关心并寻找我们。他知道我们是和楚拉克一起来的。我对他说过,屠夫是这个团伙的成员。”
“但是不知道往哪儿走!”哈勒夫插话。
“可惜我忘记了准确地告诉伊利亚斯,不过我们谈到过这个茅屋。他肯定会来这儿找我们。”
“我认为不会,他胆子太小了,害怕强盗。他看到这些人,撒腿就跑。”
“问题是,他们是否留在此地。”
“应该会,因为他们不会让这所茅屋没人看管。”
“现在,我们休息并等待。如果我们一段时间不干活,看守们就听不见声音,就会以为,我们听任命运摆布了。这样就会放松警惕。”
于是,我们安静下来。可是,等待对于同伴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们的催促。
“你们看看天花板,”我说,“这是一个盖子。问题是如何挪开它。”
“奥马尔在此之前未能够着,因为是站在我的肩膀上。”奥斯克说。
“那我们就把金字塔做得更高些。哈勒夫站到奥马尔的肩膀上去。也许这样就够着了。你力气大,托起他们两人应该没问题。”
哈勒夫拿过小灯,骑到奥马尔的脖子上,奥马尔爬到奥斯克的背上,像个怪物站在地上一样。现在,他慢慢站起来,奥马尔踏在他肩膀上。他们三人保持直立,尽量牢固地贴在岩石上。哈勒夫伸直胳膊,告诉我:
“本尼西,我够着天花板了!”
“小点声!外面可能有人。现在亮灯。”
我看着上面的角落,那儿是开口,有一丝光线。哈勒夫用左手抓住,用右手触摸盖子。
“它是用厚木头做的。”他小声地说,“可是坠门是木板做的。”
“好,那就比较薄。敲敲看,估计一下有多厚。”
“可是会被敌人发现的!”
“最好是不引起别人注意。不过,可以知道上面是否有人。”
他敲了,我们马上就听到嘲笑声和说话声:
“听着,我们的敌人在我们下面的坠门旁边!”
茅屋外面有人说话:
“插上门栓了吗?”
“是的!”
“那就好,他们就没有办法了。他们是一个顶着一个。”
“是的,他们在玩魔术。现在,首先是饥饿,那就会大不一样了。我宁愿把门敞开。”
“千万不能敞开门!”
“那我就用枪托砸他们的头!”
“沉住气,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敲吧。”
“听见没有,本尼西?”哈勒夫问,“是要我们用枪托敲?”
“不是。我们将请求这些先生们,从上面的盖子上走开。”
“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我的请求是不可抗拒的。下来,哈勒夫!我占你的位置。”
奥斯克慢慢蹲下来。奥马尔从他的背上下来,然后哈勒夫从奥马尔的肩膀上跳下来。
“现在,你们歇一会。”我说,“太耗费体力了。我比哈勒夫重,而且比他在上面待得时间长。”
我们休息了几分钟,奥马尔把我扛到肩膀上。
“现在要提高警惕,我们别摔下来。”我提醒他们,“我的脚有伤,太危险了。”
“放心,长官!”奥斯克说,“我像一棵树一样挺立。岩石的缝隙很窄,可以用胳膊卡住两边,这样就不会左摇右晃。”
奥马尔又爬到奥斯克的肩膀上。我比矮小的哈勒夫高,只要稍微伸手,就够着了盖板。我几乎是用头顶着。我身上带着小瓶子,用它照亮了木板。在盖子的一个角上,拴着一个铁钩,门栓肯定是通过这个钩子钩住的。钩子的两个尖头卡到木头里面并折了弯,倒钩入木头里面。
我用食指敲了敲,从声音听出,木板厚度不超过二厘米。敲的声音也引起了回答:
“听见了吗?他们又来了。好吧,如果他们要打开盖子的话,除非把我顶起来。”
因为我现在离说话的人近,所以听出了是屠夫的声音。从他的话和声音推断,他坐在盖子上面。找到一处可能得救方法。他们真是太粗心了,也难怪,谁让他们是强盗。
楚拉克在嘲笑。又有一个人笑着回答,我听到了这几句话:
“有猫坐在洞口,洞里的老鼠怎么敢出来。”
这个声音我听不出。但是我听见,这个人坐在盖子近处,大约在我的头上面。
“听见了吗?”哈勒夫问,“看守还在。现在你可以请他们走开。我想知道,你怎么开头。”
“这个,你马上就可以听到。把枪给我拿上来。这两个人我可以够得着。”
“噢,现在我懂了。要哪支?”
“打狗熊的那支。”
我这句话的声音当然是很小的,让我上面的看守听不见。哈勒夫把枪递给奥斯克,奥斯克又递给奥马尔。
“注意,奥马尔!”我对着他耳朵说,“我头上盖板的下面没地方放子弹盒,我只能把枪管朝子弹射击方向。我说‘一’,‘二’,你就两手拿枪托。喊‘一’的时候,你点燃第一个枪管。我第二次瞄准的时候,也就是喊‘二’的时候,点燃第二根枪管。懂吗?”
“是,长官。”
我手里拿着双管,对准盖子的中心,即屠夫坐的地方。
“预备,一!”
枪响了。我上面响起一声惊恐和痛苦的喊叫。
“安拉!他们开枪!”
这不是屠夫的声音,是另一个人的。此人坐在盖板的木制部分。我把左边枪管对准这几块木板中的两块相接处,子弹不会穿透厚木板,一定会从缝中挤过去。
“二!”
打狗熊的第二枪响了,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那声音震耳欲聋。
“安拉,安拉!”中弹者叫喊着。“完了!我要死了!”
屠夫根本没有吭声。我听到了他惨叫,没有听见他讲话。现在听得见有人大声哭泣。
“奥斯克,你觉得重吗?”我问。
“时间长了,就重。”
“那我们就休息吧。我们有时间。”
我回到地上时,他们都站在我身边。哈勒夫说:
“本尼西,这当然是不能抗拒的请求。你打中了吗?”
“弹无虚发。楚拉克看样子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子弹应该是从屁股穿透身体的。另外一个只是受了伤。”
“这个人可能是谁?”
“可能是看守。如果是别人,我应该听出来了。可是,这个人不怎么说话,否则我一定可以听出来是谁。”
“你认为不再会有别人出现了?”
“这种愚蠢的做法别人不会干,因为谁干谁丢脑袋。”
“我们怎么把盖子打开?这可是最重要的事。”
“我开枪把铁钩从盖板上打下来。向每个插入木板盖的尖头狠狠开上几枪就够了。我多装些弹药,这些东西就会挡不住。”
“啊,要是能成功就好!”
“肯定成功。”
“那就快点行动!”哈勒夫急急忙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