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万历二十年:抗日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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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风起日本国(6)

“关白大人此语吓杀在下了!”德川家康一听,面色大变,急忙跪伏在席位上叩头惊道,“关白大人之谋略才智,实乃举世无双,家康岂敢在您面前献丑?”

“这段时间里,本关白要忙着理清内政、招兵买马,实在是无暇分神啊!”丰臣秀吉摆了摆手,长长一叹,“德川公就为本关白分担这一点儿忧虑吧!本关白不胜感激。”

德川家康推辞不掉,只得应允道:“既然关白大人这么说了,家康唯有鞠躬尽瘁了!”

丰臣秀吉抬眼看了看下面坐着的那些表情各异的大名们,沉吟了许久,才挥了挥手,吩咐道:“御前大会就这样结束了吧!除了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和八条宫亲王殿下留下来之外,诸位大人请自便吧!”

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岛津义弘等大名一听丰臣秀吉这么说,便很知趣地纷纷起身垂手退了出去。

没多久,偌大的议事厅里,只剩下了丰臣秀吉和他刚才指定的那七个人。待得丰臣秀吉挥手让两侧的侍姬们也退下去之后,八条宫亲王便恭恭敬敬地从他身边的席位上站了起来,退坐到他的右手下方,俯首问道:“父亲大人有何明示?”

丰臣秀吉见八条宫亲王这个养子倒也懂得“人前是君臣,人后是父子”这个礼数,心底颇是受用。他急忙伸手虚扶了一下,道:“八条宫亲王多礼了!本关白担当不起啊!”

“关白大人是孩儿的再生父亲,孩儿施再大的礼也是应当的,”八条宫亲王不敢抬头,只是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说道,“您一手扶起了在战乱之中摇摇欲倾的日本皇室,这一份恩情,天皇陛下和孩儿除了对您敬之若父之外,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丰臣秀吉听了他这番话,久久地端坐在榻席上欲言却止,他抬眼又望向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羽柴秀康等其他养子,悠然说道:“冲着你们对为父的这一片纯孝之心,为父也要挺身而上,在这场西征大战中,为你们拼得万里江山来!”

“父亲大人!”“关白大人!”……八条宫亲王、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羽柴秀康还有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人齐齐伏在榻席上跪了下去,一个个的眼眶里泛出了莹莹的泪光。

“为父今年五十五岁了……在这个能活到四十岁便算老年人的战乱年代,为父可算是‘老人中的老人’了……”丰臣秀吉抬起了头,望向议事厅那高高的屋顶,自顾自地喃喃说道,“在这垂暮之年,为父何尝不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场?……可是,我日本国‘威加四海、总齐八荒’的大业还没实现啊!为父害怕万一有一天自己撒手西去之后,你们会仅仅满足于这日本国的区区六十六州,坐困海岛一隅,不思进取——那就真是辜负了天照大神对我日本子民的深宠厚爱了!”

听着丰臣秀吉这不无深情的表白,八条宫亲王、丰臣秀次、宇喜多秀家、羽柴秀康等人只是伏地不起,叩首无语。

“秀次!你抬起头来看看我!”丰臣秀吉静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丰臣秀次听得养父蓦地点到了他的名,心头不禁一跳,急忙抬头仰面看向丰臣秀吉。

“秀次啊!你是为父膝下最为年长的孩儿,这么多年来陪着为父南征北战,吃了许多的苦,也历练出了许多的本事,”丰臣秀吉深切地盯着他,缓缓而道,“这一次西征朝鲜、大明,比在国内以前任何一场大战都更为惨烈……秀次啊!你要多多为为父分忧解难才是啊!”

“父亲大人……”丰臣秀次顿首伏地,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禁不住开口嗫嚅道,“您为孩儿们开疆拓土这一片苦心,孩儿们自是感激不尽。但西征朝鲜、大明,那是何等艰险!孩儿就是到了此刻,仍然恳求您要慎思啊……”

“你呀!到眼下这个时节了,竟还如此犹豫!”丰臣秀吉沉下了脸,将手一摆,止住了他的继续劝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父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多说了。再难再险,为父也要争取在有生之年亲自踏上大明皇宫的御座,实现我日本国千百年间历代英主雄君所不能企及的宏图伟业!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为父也在所不惜!”

“父亲大人……”丰臣秀次见到丰臣秀吉的决心如此坚定,只得闭住了口,叩首在地,不再多言。

“另外,为父要先向你们宣布一件事,”丰臣秀吉深沉地凝望着远方,缓缓说道,“三日之后,为父就要向天皇陛下辞去关白之位,同时转任‘太阁大臣’……你们不要惊讶,为父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从朝廷政事堆中抽出身来,一心一意投入西征大业中……”

“关白大人怎可忍心轻弃天皇陛下而退居‘太阁大臣’之位?”八条宫亲王一听,不禁含泪说道,“关白大人要三思啊!”

“没什么。亲王殿下,请你转告天皇陛下,”丰臣秀吉沉沉静静地说道,“我丰臣秀吉无论是进也罢,是退也罢,一切的良苦用心都是为了使我日本国能‘威扬四海、总齐八荒’,成为‘无敌之国’!请天皇陛下体念老臣这一片苦心而忍痛割舍了吧!”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跪伏在地的丰臣秀次,又道:“秀次担任老臣的副手有不少年头了,治国理民有章有法——老臣特意向陛下推荐他担任关白之职,则老臣在朝中也可谓是‘虽去犹在’了!”

正为劝谏西征之事失败而暗暗沮丧的丰臣秀次一听,只觉得万分意外,耳朵里“嗡”地一响,竟再也听不清丰臣秀吉往下说什么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父亲大人,终于让我接任关白之职了……终于让我接任关白之职了……”这个声音,淹没了他脑海里的所有想法……跪在他身后的羽柴秀康顿时全身微微一震,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只是,谁也没看到他冷厉的目光足以把地板刺穿!

宋风诊局

松浦郡的“宋风诊局”是日本关西一带著名的民间诊所。这家“宋风诊局”的生意好,主要是由于诊局的主人许仪是一名中医高手,精通针灸和药膳之术,疗效神奇,令前来就诊的日本百姓无不满意。加上许仪一向乐善好施,卖的药又实惠,所以他的诊局门口常常是来者如云。

这一日下午,他见天色已晚,正准备吩咐弟子朱均旺去关门收局,却见一个青年武士略弯着腰,一步一步缓缓挪近了门口边。

“桃四郎——平时都是你母亲生病了由你扶着来,今天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朱均旺站在门口一看,原来是诊局里的常客桃四郎。见到他弯腰驼背的样子,坐在店中医案后面的许仪亦是一惊:“桃四郎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且过来让许某瞧一瞧。”桃四郎伸手在后背上轻轻捶着腰,也不立刻答话,只是吃力地在朱均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倚着医案前的椅子坐下,声音沉闷地说道:“在下倒没得什么病。只是近日里忙着为关白大人修建名护屋城墙,好像在抬城砖时扭伤了腰——许医生,你开点儿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让在下敷一敷再看吧……”

“哦?抬城砖时扭伤了?”许仪急忙从医案后面转了出来,走到桃四郎的身后,撩起他的衣裳,仔细察看了一下他背上的伤势,沉吟着说道,“你这伤并非一朝一夕所致,恐怕有了些日子吧?……唉!依许某之见,你的体质本属上乘……能让你累成这般的,必是极繁重的苦差事啊……”

许仪一边说着,一边退回医案后边坐下,提笔写了一张处方,交给朱均旺去抓药。同时,他从案头的一方红木药匣里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来,倒出六粒朱红色的药丸,拿了一张干净的白纸包了,递给桃四郎说道:“这是原产我们大明国的‘虎骨麝香丸’,对治疗跌打损伤极有疗效的……你拿回去服用吧!”“这……这怎么使得?”桃四郎似是感动至极,连连用手推辞,“许医生,这药丸既是大明国原产,想来一定很珍贵吧?在下哪有米钱购买得起?谢谢了……”

“不收你的米钱!”许仪呵呵一笑,挥了挥手,一脸的和蔼可亲,“我大明国人行事,一向是‘义利分明’、‘济人为本’。你家境困难,购药治病实属不易,这‘虎骨麝香丸’就当是许某送给你的了……”

“许医生……许医生,您真是菩萨心肠啊!”桃四郎的眼眶里顿时浮起了晶亮的泪花,“在下的母亲这么多年来身患痼疾,常常到您这里问诊求医……您几乎每一次都减免了我们的药钱……算起来,您怕是为我们家省掉了近千石米钱……您……您真是在下的恩人啊!桃四郎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哪里……哪里……我中华儒宗孔子曾教导我们:‘仁者爱人。’许某虽是一介庸医,却也不敢忘了此语,”许仪听了,急忙拱手谦逊地答道,“桃四郎,这是许某应该做的。你不必如此多礼。”

“中华人氏果然是‘谦谦君子、仁者风范’啊……”桃四郎感慨万分地看着许仪和蔼的面容,“那大明国里像许医生这样高风亮节的人一定很多吧?”“那是当然,”许仪双目从店门口望出去,投向那遥远的西方,仿佛带着一丝深深的思念,悠悠说道,“许某的所作所为,在‘礼仪之邦’的大明国里,三岁童子亦能做到——这又何足称道?只可惜,当年一别故乡,至今已二十余年,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踏上大明国的土地啊!”“噢……如您所说,这大明国也真不愧为‘礼仪之邦、鼎盛之国’了……”

桃四郎也无限憧憬地举目遥望西方,喃喃说道,“可是,唉……也不知丰臣关白大人心底里怎么想的,却要‘饮马海滨、扬威域外、俯取朝鲜、进击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