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一边走一边觑着眼睛细看皇上腰间的荷包,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那明黄色的荷包上金灿灿的绣纹究竟为何物,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这好奇,反正他都是三朝元老了,跟皇上还有师生之谊,平日里的顾忌总是少了些,于是开口问:“陛下,您这荷包瞧着有些新奇,是今年绣娘的新花样吗?”
云硕听了这话,幸福一笑:“是啊,萧阁老,这荷包还不错吧?”
“是不错。只是,这是什么新花样啊?恕老臣眼花,这瞧着也不像是灵芝,也不像是蝙蝠,更不像是祥云……”萧老侯爷数着手指头来回念叨了一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问:“陛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新花样啊?这好像不符合礼制吧?这新年礼服配的荷包……”
“萧阁老,这是本宫新创的花样,乃是飞龙纹。”走在皇上身旁的皇后娘娘回眸一笑,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萧老侯爷愣了一下,立刻抱着楠木拐杖向皇后娘娘躬身行礼,笑呵呵的说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创的花样,好,果然好!这龙……果然富态,乃是国泰民安之祥兆。”
此话一落,旁边的几个看清楚皇上荷包上绣纹的阁老们都要被笑给憋死了。
就这飞龙都肥成了飞猪,还……还国泰民安……之祥兆?!首辅大人您真不愧是三朝元老,这马屁不拍则已,一拍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萧阁老说的不错。”皇帝陛下却被拍的十分舒畅,转头吩咐吴缈:“去,把那支千年老檀木的龙头拐杖拿来,赐给萧阁老做新年礼吧,朕希望萧阁老身体健健壮壮的,再为我大云效个十年二十年的力。”
萧老侯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颤巍巍的叩谢皇恩:“老臣惶恐,老臣谢陛下隆恩!老臣祝陛下和皇后娘娘万事如意,祝我大云江山千秋万代,恒昌永隆!”
“好!呵呵……”云硕笑看着身后的一片文武大臣们,伸手把萧霖搀扶起来,还很是和蔼的拍了拍他的手,“我大云一定能够千秋万代,恒昌永隆的!走,咱们听戏,喝酒去!”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在这新年的第一天都不喜欢看见皇上生气发火,皇上高兴了,上上下下都高兴,不管这高兴是哪个大臣的马屁拍来的——于是大家都欢欢喜喜的跟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进御花园,喝美酒,拼佳肴,看大戏。
内阁首辅在大年初一得了头彩,大臣们一个个是几多欢喜几多妒忌。
萧侯爷的嫡系自然不用说了,得意门生们自然开怀畅饮,似乎看见未来一片光明,就算他们的恩师光荣致仕,他们的政见,他们的策略,他们对大云朝所做出的努力也都不会付诸东流,他们恩师的一系列政举都将在万岁爷的支持下继续推行下去,他们的高官厚禄必定得保,他们的荣耀功绩也不会烟消云散。
而跟萧侯爷政见不合的那些人则一个个泛起了酸水,吐起了酸泡。
“萧阁老今儿这一出唱的真是精彩,比这戏台上的精彩十倍!”某位在刑部当差的官员对旁边的同僚说道。
“他都多大了?快八十了吧?还真以为自己能霸占着内阁首辅十年二十年的?”另一个皱眉问。
“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说不定他真的把自己当你成了老王八!哈哈!”对面的人嘲讽的笑道。
“唉!也难为他了,景隆三年就进了内阁,如今算起来,他在内阁呆了够四十多个年头儿了吧?”一位监察御史皱着眉头扳手指头。
“四十六年了。”旁边的同僚提醒道。
“居然有四十六年了!真是不容易啊!”最初提出对萧侯爷拍马屁表示不满的人收起了玩笑之色,正经叹了口气,又道:“一个人,稳居内阁四十六年不倒,他的儿子却只是个五品巡按,在东南六省给姚延恩对着干,孙子却只是个翰林院侍读,真是……不知道该说是成功还是失败呀!”
另一位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他既然能在这内阁首辅的椅子上坐着,他的儿子,他的孙子就不能身居要职!否则非得被皇上给全锅儿炖了不可。”
这话音一落,满桌子人都沉默了。
这是大家平日里都不敢正视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一家父子祖孙同在朝堂的不在少数,士族公卿之家,哪个不是这样?满门功勋的武将不在少数,满门朱袍的文臣之族也不少。比起低调,谁也不如这位首辅大臣萧侯爷。
“那他今天是怎么了?大年初一的是吃错药了吗?”一个官员皱眉问。
“有两个可能。”另一位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他已经存了致仕的心思,想回家养老了,所以要给自己一个完美的收场,让陛下记住他,从而善待他的儿子和孙子。”
“第二呢?”另一个人好奇的问。
“第二么,是老眼昏花没看清陛下那荷包,被皇后娘娘一说,又不得不拍个马屁把这事儿圆过去——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皇后娘娘……”绣的那条龙像猪吧?这位官员朝着众人眨了眨眼睛,自动隐去的那半句话瞬间被大家猜到,于是一桌子人都笑了。
“来来,喝酒喝酒!这大年初一的,咱们都痛快的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放一边去。”
“说的没错!干了。”
“唉,干了干了!”
大年初一之后,便是各府各家互相请年酒。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时闲了下来。
正月里不动针线,韩芊便把给孩子做肚兜儿的心思给放下来,每日里呆在凤章殿里看看野史话本儿,尝尝颜文臻精心烹制的美食,这一来二去的也终究是无聊。
“出去走走吧?”韩芊把手里的野史话本子一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靠在她身旁的云硕低头,目光从她的小腹上扫过,蹙眉问:“能行吗?”
“又不用走出去,不是有暖轿,有马车吗?这宫里呆的久了身上都发霉了。今儿日头正好,不如我们出去大街上转转……”韩芊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对了,去看看何氏母女吧?她们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这个时候应该也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