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日,这一年的冬天却比往年来的要早一些,一进十月老天爷便慷慨的下了一场大雪。
卫曦月是最喜欢下雪天的,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去玩冰嬉了。身为宁侯府的大姑娘,又是大云朝女神医唯一的孙女,卫曦月乃是被众星捧月一样捧大的。自从记事起,这世上就没有她不能的事情,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她的父兄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从小她跟皇后娘娘是最好的玩伴儿,可如今皇后已经是大云朝的皇后,不再是大长公主府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卫曦月的日子寂寞了许多。
“姑娘,昨儿一夜好大的雪!今儿可以去园子里赏雪了!”贴身丫鬟巧兰笑道。
“园子赏雪有什么好?我要去郊外滑雪。”卫曦月说道。
“可是公子们都忙着,没有人陪您去呀!”巧兰为难的说道。
“没有人陪就不去了吗?我自己去。”卫曦月说着,又一叠声的叫人,“快把我的衣裳找出来,我要去郊外。”
“姑娘姑娘!表姑娘来了。”另一个丫鬟素兰从外边跑进来,一边去熏笼上烤手一边笑道,“表姑娘说要跟姑娘一起去西珏山赏雪。还说要收那松柏树上的雪回来酿酒用。”
“好哇!”卫曦月高兴地答应着。
邵嫣然是宁侯夫人的外孙女,小时候跟着父母在南疆长大,这两年才回京城,更是深得宁侯夫人的喜爱,跟卫曦月两个人又性子相投,几乎天天在一起疯。
如今两个姑娘要出城,宁侯府的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套车,收拾包袱,一个个转圈儿忙碌了好一阵子,才打发两个姑娘上车,一众人簇拥着往西珏山去。
大雪铺路,马车也走不快,车轮碾轧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车内两个姑娘凑在暖炉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笑。
“这样的天,应该骑马。”邵嫣然从南边长大却不怕冷,最喜欢大雪天。
“太冷了,我不要。”卫曦月缩了缩脖子。
“娇气鬼。”邵嫣然扁了扁嘴巴。
“说我娇气?也不知道是谁,饭菜不合口味了就一口也不动。”卫曦月毫不客气的嘲讽回去。
两姐妹又相对而笑。
“这马车走这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山。”邵嫣然托着下巴叹道。
“反正大觉寺里有我们的禅房,天晚了,就在寺里住下。炭火被褥都是现成的,怕什么?”卫曦月笑道。
“你本来就是打的这个心思吧?那样还能在山上多玩两天。”
“嗯,说的不错,我是想多玩几天的。家里的哥哥们一个个都忙着,我一个人快闷死了。”
“我也是,我哥哥更闷。”邵嫣然扁嘴控诉。
“他一门心思都在文臻身上,哪里顾得上你。”卫曦月笑道,“倒是韩家表哥……好像挺闲的,要不我叫人去请他来跟咱们一起?”
“你可算了吧,叫我娘知道了又是好一顿教训。”
两姐妹坐在马车里一路闲聊,至暮色时分方到了西珏山脚下。
因宁侯府跟大觉寺渊源极深,之前又有家人专门骑马过来通报,所以卫曦月和邵嫣然的住的禅房里早就笼上了火盆,屋子里上下也都收拾干净,随她们二人前来的丫鬟婆子们也只需把被褥衣物等料理一翻便可安住。
西珏山上的雪下得似乎比帝都城里还大些。今晚的月色很好,照的整个大觉寺宛如琼楼玉宇广寒仙宫。卫曦月耐不住性子便裹着厚厚的狐裘从禅房里出来,穿着羊皮暖靴踩着厚厚的雪在一步一步出了院子。
“姑娘!小心点。”巧兰提着琉璃灯追了出来。
“你看着大好的月亮,哪里用得到灯?嫣然做什么呢?你快去叫她出来欣赏这好景致。”卫曦月一边说着一边往后走。又一叠声的赶巧兰回去叫邵嫣然也来。
巧兰想着这里是皇家寺院,绝无坏人出入,而且这大觉寺里的武僧也是极厉害的,便提着琉璃灯回去找邵嫣然。
卫曦月一个人踩着雪“咯吱咯吱”走了一段路,迎面看见两个人并肩而行,于是叫了一嗓子:“唉!”
“谁?”一个少年回头问,同时那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卫曦月。
卫曦月看着那个披着银灰色白狐斗篷的少年郎倒吸了一口气,微微张着嘴巴瞪着他,一时间再也移不开视线——这少年郎真是太美了,用绝色倾城四个字形容依然无过之而犹不及。银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精美的狐裘闪着潋滟的银光,而他白皙如玉的面容和点漆般的眸子却比那狐裘更美,卫曦月默默地想,都说美人如玉,玉如君子,如今这八个字就是为他而设!
那男子看卫曦月是个姑娘家,便拱手轻轻一揖,淡然道:“夜风寒冽,姑娘一个人在这雪地里行走恐有损玉体,还是早些请回吧。”
这少年郎声如玉石,平淡清润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仿佛佛音梵声。
卫曦月忍不住上前两步,走近那男子跟前,细细的看着他的脸,直到把人家看的有些端不住了,方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住在这皇家寺院里?”
男子不及回答,他身边的小童便闪身向前一步把自家主子护在身后,问卫曦月:“姑娘你是什么人?为何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寺院里?”
卫曦月玩心大起,笑问:“你猜?”
小童一时语塞,却又不肯服输,便倔强的说道:“你莫不是那雪地里钻出来的妖女?”
“小篆不要妄言,此乃佛门圣地,怎么会有妖女?”那少年低声说道。
“可是公子,这姑娘一个人站在这雪地里,实在可疑。”被叫做小篆的书童低声嘟囔着。
那少年郎又朝着卫曦月拱了拱手:“家童出言不逊,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见谅?”卫曦月笑嘻嘻的摇头,“你不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我是不会见谅的。”
“你这女人……”那小童立刻急了。
那少年郎却抬手制止了小童,又对卫曦月拱手道:“在下姓谢,帝都城城西谢家的人。”
“谢家?”卫曦月挖空心思的想了想,也不知道城西谢家是谁家,于是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谢玉宇。”谢家郎拱手道。
“谢玉宇……”卫曦月笑问:“听你这名字,定然还有个哥哥叫谢琼楼咯?”
谢玉宇微微一笑,那绝世容颜便如高山雪莲在月光下映雪而开:“姑娘冰雪聪明。”
“这有什么聪明的?我姓卫,叫卫曦月。”卫曦月朝着谢玉宇微微一福,“我们这就算是认识了吧?”
“哎呦,你姓卫?可是宁侯府的人?”那叫小篆的小童立刻瞪大了眼睛。
卫曦月笑道:“你这小子也不傻嘛。”
“您果真是卫家的姑娘?”小篆再次询问。
“小子,这里是佛门净地,难道我还打诳语骗你不成?”卫曦月话是对小童说的,但眼睛却笑吟吟的看着谢玉宇。
谢玉宇再次朝卫曦月拱手:“卫姑娘,夜深了,在下要回房了。失陪。”
“嗳!”卫曦月回头看了看身后,皱眉道:“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姑娘怎么了?”谢玉宇纳闷的问,对于好好地站在面前的卫曦月却要一个陌生男子送回去,十分的不解。
“我,我我……我脚冻得冰了,不能走路了。”卫曦月心思急转,终于编了个借口。
“那应该叫你的家人来。”谢玉宇说着,吩咐自己的书童,“你去帮卫姑娘把她的家人叫来,告诉他们最好抬一顶暖轿。”
“哎哎——别去了!”卫曦月忙伸手把小篆拦住,蹙眉道:“这寺院之中,哪里有暖轿?你不肯帮我也就罢了,何必找这样的借口。”
“那,姑娘想让在下如何帮你?”谢玉宇又问。
卫曦月暗暗地骂了一声真是个木头!便伸手道:“你扶我回去啊!”
“这……怕是不妥。”谢玉宇忙道。
“有什么不妥的?你又不是和尚!扶我一把也不犯戒吧?”卫曦月撅起嘴巴问道。
“可是在下虔心向佛……”谢玉宇还在犹豫。
卫曦月立刻反驳道:“向佛,就更应该慈悲为怀,难道你就这么看着我的脚冻成疮却不施以援手?那岂不是佛口蛇心了?”
“我来。”小篆说着,便上前要扶卫曦月。
卫曦月一把扣住小篆的肩膀,手上用力往下一压,压得小篆一个趔趄,差点坐在雪地里。
“哎呀,你这小孩儿,没吃饱饭就别逞强嘛!”卫曦月无奈的叹道。
“你……”小篆紫涨了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卫曦月又向谢玉宇扬了扬下巴:“你说你虔心向佛,可知《般若心经》里有一句话说,色亦是空,空亦是色?你满心色相,又如何修佛?”
谢玉宇忙拱手道:“姑娘教训的是。”说着,便上前来伸出手去搀扶着卫曦月,“在下送姑娘回去。”
卫曦月故意僵直着腿走路,且一瘸一拐,仿佛那脚丫子早就被冻掉了。然旁边的小篆过来要帮忙,却被她一手挥开:“你自己还站不稳呢,别来扶我,再把我一把拉到了,我跟你主子就得雪里滚一堆了。”
小篆扁了扁嘴巴,却也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