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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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智宁俞假酖复卫老烛武缒城说秦(1)

话说周襄王领受朝仪之后,要返回洛阳。众诸侯送襄王出了河阳境,就命先蔑押送卫侯到京师。这时卫成公有点小病,晋文公派遣随行的御医衍与卫侯一同上路,假借看病为名,实际是教他用毒酒杀死卫侯,以泄胸中的怨忿:“如不用心,定死无赦!”又吩咐先蔑:“用心抓紧办事,完事当天就同御医衍一起回话。”襄王走后,列位诸侯还没散去,晋文公对众人说:“寡人奉了天子的命令,专事征战讨伐。现在许人一心听从楚国的命令,不同中原通好。王驾再次临视,诸位君王往来奔走,颖阳近在咫尺,却置若罔闻,还有这样怠慢的吗?我愿意偕同诸君对许兴师问罪。”众位诸侯都回答:“尊从您的命令。”当下以晋侯为主,齐、宋、鲁、蔡、陈、秦、莒、邾八国诸侯,都率了兵马,一道向颖阳进发。只有郑文公捷,原本是楚王的同党,因怕开罪晋国,才来依附,目睹文公处置曹、卫两君太过分了,心中有些不平,暗下里思量:“晋侯逃亡时,自己也曾对他失礼,看他亲口答应曹、卫恢复国政,却还不肯放手。这样怀恨在心,未必就忘了同郑国的那段旧事。不如留下楚国这条后路,做个退步,将来患难时,也有个依靠。”上卿叔詹见郑伯犹豫,似有背弃晋国的意思,便上前劝道:“郑国方得晋侯接纳,主公不要有二心,再有二心,定会遭受惩处而不能赦免。”郑伯不听,使人四处扬言:“国内发生疫病。”然后以准备祈祷为名,辞别晋候提前返回国土,同时暗地派人捎信给楚王,说:“晋侯恼恨许国亲近贵国,要率诸侯前去兴师问罪。我敬畏贵国的威仪,不敢派兵随从,冒昧告知。”许人听说各国征伐的兵来了,也派人到楚国告急。楚成王说:“我们的兵刚败,不可以同晋国相争,只有等他打得厌倦了,再努力求成。”便不去救援许国。诸候的军队把颖阳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曹共公襄,还被拘禁在五鹿城中,看不到晋侯的赦令,便找寻能言善辩的人,去游说晋侯。小臣侯獳,请求携带厚礼前往,共公答应了。侯獳听说诸侯在许国,就径直赶往颖阳,求见晋文公。恰逢文公因积劳染上了寒疾,梦见一个盛装的妖怪向他讨饭,文公喝叱起来,那妖怪便退去了,但文公的病势却愈加严重了,躺着起不来。于是传令太卜郭偃占问吉凶。侯獳乘机将一车重器布帛送给郭偃,说出事情的原委,教他借鬼神的事情,替共公求情,告诉他要如此这般地向文公进言。郭偃接受了贿赂和嘱咐,答应代他讲话。见到文公以后,晋侯将梦中所见对郭偃讲了。郭偃给他占卦,得“天泽”之象,阴变为阳。郭偃将繇文呈给晋文公,那文上说:阴极生阳,蛰虫开张;大赦天下,钟鼓堂堂。

文公问:“说的什么?”郭偃答道:“将卦同梦合起来看,一定是有没有祭祀的鬼神,求主公赦罪的。”文公道:“寡人对祭祀的事,只有兴办,从没荒废过。况且鬼神有什么罪,倒求我来赦免?”郭偃说:“以臣的愚见来看,这是不是曹侯的事情?曹叔振铎,侧立于文王的左边,晋先君唐叔,侧立于武王的右面。过去齐桓公会盟,封邢、卫为异姓之国,今天主公会盟,却灭了曹、卫同姓之国。何况这两国已承蒙恩准还复国政了。践土之盟,主公恢复卫侯而不恢复曹伯,罪过相同,而惩处不同,振铎没有祭祀,因此显现梦中,不也是合乎情理的吗?”一席话,说得文公心里豁然开朗,顿时觉得病势已去了一半。当日差人到五鹿传召曹伯襄,让他复归本国为君,被割让给宋国的田地,也归还给他。曹伯襄获释后,就像笼中的鸟得以在天空飞翔,栅栏里的猿重又攀上树木,即刻统领本国兵马,赶到颖阳,面谢晋侯复国之恩,并协助各国诸侯包围许国。许僖公见楚王不来救助,便背缚双手,口含壁玉,到晋军中乞求投降。同时献出大量的金玉布帛,犒劳各路军队。于是,文公便与众诸侯撤兵而去。

秦穆公临别时同晋文公约定:“他日如有军旅战事,秦国出兵,晋国必须相助;晋国出兵,秦国同样相助,彼此同心协力,不得坐视不管。”两人商议好了,便各自上路了。晋侯走到半路上,听说郑伯遣使又向楚王通好,勃然大怒,要即刻调集兵马讨伐郑国。赵衰劝道:“主公的玉体刚安,不可再劳顿了。而且士卒长久困乏,各国诸侯又都散去了,不如暂且回去,休息一年,而后再想办法。”再说周襄王回到京师,群臣拜谒称贺完了,先蔑叩头,转达晋侯的意思,请求将卫侯郑交给司寇发落。当时周公阅做太宰操持政事,阅请求将卫侯拘禁于馆舍,由他自己反省。襄王说:“放到大牢太重,住在公馆太轻。”便着人将民间空房,另改修成囚室,囚禁卫侯。襄王本要保全卫侯,只因为晋文公十分恼怒,又有先蔑监押,害怕违背了他的意思,所以别设囚室看管,名义上囚禁,实际是宽容卫侯。宁俞紧紧跟随他的主公,睡觉办事,一律陪伴左右,寸步不离。凡是饮食之类的东西,一定要亲口尝过,才能给卫侯吃。

先蔑数次催促衍,怎奈宁俞防犯严密,无处下手。衍没有办法,只得将实情告诉宁俞,说:“晋侯严厉明察,你是知道的,有犯必杀,有怨必报。衍这次来,实际上是奉命使用毒酒,不这样,我就要遭受处罚。我想用假死之计,你不要泄露于人。”宁俞贴着衍的耳朵说:“你既然割腹掏心来告诉我,我怎么敢不用心替你谋划呢?你的君侯已经老了,不信人谋,而轻信鬼谋。最近听说曹君获释,只是靠了巫史的一句话。如果你以少量的毒酒给卫侯,而假言鬼神的事情,晋侯一定不会怪罪你。我们主公也会有一点儿薄礼给你。”衍会意走了。宁俞假借卫侯的命令,向衍索取药酒治病,乘机暗送了一匣宝玉。衍告诉先蔑:“卫侯的死期到了!”便调好毒酒,用瓦罐盛着去见卫侯,用毒量很少,还参杂了其他药品来混淆颜色。宁俞要求品尝,衍佯装不许,强迫卫侯喝下,才灌下两口,衍抬眼仰看院中,突然大叫一声,栽到地上,口吐鲜血,不省人事,瓦罐也碎落在地上,药酒狼籍不堪,四处流淌。宁俞故意大惊小怪,叫左右扶起太医。半晌,衍才苏醒过来,问他什么缘故。衍说:“刚才灌酒时,忽见一神人,身长一丈多,头仿佛有十斗那么大,穿着威严,自天上下来,直入屋中,说:‘奉了唐叔的旨意,来救卫侯。’然后用重鎚打落酒罐,叫我丧魂落魄!”卫侯说起自己看到的,和衍讲的全部一致。宁俞假装愤怒,喝道:“原来你是用毒杀害我们主公,如不是神人相助,几乎不能幸免了。我和你绝不一起活着!”就挥起胳膊,要同衍拼命,左右的人忙为他们劝解。先蔑听说这事,飞马来看,对宁俞说:“既然你们主公得神保佑,后福无穷,我当回去报告我们君主。”卫侯服的毒酒,又稀又少,因此中毒不深,稍微有点儿小病,很快就痊愈了。先蔑和衍回到晋国,将这事回报给晋文公。文公信以为真,赦免衍不杀卫侯之罪。史臣有诗说道:酖酒何名毒卫侯?漫教医衍碎磁瓯。文公怒气虽如火,怎脱今朝宁武谋?却说鲁僖公原本与卫侯一向亲睦,听说卫侯没被衍毒死,晋文公也不加责罪,便问臧孙辰道:“卫侯还可以恢复君位吗?”臧孙辰答:“可以恢复。”僖公问:“怎么见得?”臧孙辰答道:“大凡施用五刑,大者,动用兵甲斧钺;次者,则使用刀锯钻凿;最下等是鞭打,或抛尸原野,或陈尸于市,叫百姓都明了其罪行。现今晋侯对卫国,不用刑法而暗施毒酒;又不杀衍,这是为了避忌杀卫侯的名声。卫侯不死,还能老在周土呆着吗?如有诸侯提出要求,晋文公必然接受赦免卫侯。卫侯重掌国政,必然更加亲近鲁国,诸侯有谁不颂扬鲁国的高尚的行为呢?”僖公十分欢喜,传令臧孙辰先用十双白璧献给周襄王,为卫侯请求宽恕。襄王说:“这是晋侯的意思呀。如果不是晋国在背后非议卫侯,我为何要讨厌卫君呢?”臧孙辰答:“我们主公准备叫我作使节,向晋文公请求怜悯,但没有天子的旨意,下臣不敢擅自前往。”襄王收下白璧表示同意。臧孙辰随后到了晋国,见了文公,也以十双白璧做为献礼,说道:“我们主公同卫侯是兄弟,卫侯得罪君侯,我们主公遑遑不得安宁。如今听说已释放了曹伯,我们主公愿意用不够丰厚的礼品,替卫君赎罪。”文公说:“卫侯已在京师,是天子的罪人,我怎么能擅自专断呢?”臧孙臣说:“君侯代替天子统领诸侯,如果君侯赦免他的罪责,虽然是王命,又有什么差别呢?”先蔑上前道:“鲁国同卫国亲近,主公为鲁国而释放卫侯,两国交亲,依附晋国,对主公有什么不利的呢?”文公答应了,就命先蔑同臧孙辰再次到京师,一同向襄王请求。于是解除了卫成公的囚禁,放他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