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拍拍满月的肩,两人一同走向如黑石的封锁阁。
黎落晴不甘示弱,转身对他又喊:“她会找到其他归宿,而你只是名不如戏的旁观者!”他头也不回,她咬了咬唇,又道:“你这么晚才来救她一定是付出了不少代价吧,但她不会记住你,她到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你就是过往梦幻泡影,不如她实月!”见他步伐轻盈,她急了:“我见你懂我方才告诫你,你怎是这般不识好赖!”
“多谢。”他如此道,背对黎落晴,说的很潇洒:“我已经习惯了。”
潇洒得让她突然想落泪。
慕容卿言与满月相视点头,细笔收回,三张符咒在白纸上生,笔画油滑,笔锋娴熟。
慕容卿言将朱砂字符贴墙壁,白色倒像是一块补丁,黑石的森然白气凛冽,却不伤,反而与他亲近的很,似是这忽浅忽浓的白气已与他混熟。他满意地笑,伸手绕过白气,另两张都给了满月。
“我就带这么点儿。”他无辜的摊手,笑道:“到里面,你找,我想转转,念在我画符费脑子的面上,上我偷偷懒。”
面罩之下的嘴蠕动但未出声,依几个清楚的口型辨别,好似在埋怨。
满月接过纸符,转念一想,慕容卿言的做法也是对的。一人寻找有头绪,两人寻找无法分工,倒是浪费了时间。
“稳魂。”见画谱已成,慕容卿言提醒他,已闭上双眸。
他指尖点着符咒,口中喃喃念念有词,明明就在身边,却不让人听见声音。
“呼!”
须臾,慕容卿言撤回手臂,符咒骤生飚风,在原地聚成旋涡。墨发吹散,衣襟飞舞,他轻若翩鸿。
满月看他,沉默,他身是鬼鬼之身,死后空有一具尸体,并无灵魂之说。稳魂,他不如稳心。
飚风卷起氤氲雾霾,森白之气缠绕全身,持续片刻,飚风凭空飘散,森白之气卷卷如云。
满月想起鸢尾花所说过的话,确认般小声谨慎地问了句话,可惜只见见他微怔,下一瞬,双眼黑暗无边。
暗夜无明,好似已经进入到了阁内。满月向身旁摸索的寻去,本以为慕容卿言也会在这里,双手一探两探却皆空。
这黑暗,仿佛只能容纳一人,将两人分开,是为了让其中之人感到恐怖,害怕,逃避。
满月长吸一口气,纵使黑暗如何恐怖,他都不能犹豫。事不宜迟,他应快些找到机关所在,将主君,平安带出去。
凡间几百年的日月,清风依旧,月不常圆,凤临无植无株,荒芜如思念,轻重唯有他清楚。
昔日他独身离开主君,如今的主君,似已找到了新的归宿。
而这个归宿,不再是他满月。
不再是满月。
满月甩头,将这等不轨心思从脑海中甩出去。从腰间抽出慕容卿言给的符咒,心中正想这符咒要如何用时,纸张在眼前“唰”的一声响,即刻燃着,自身足有一米被火光照亮。
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似绝处逢生之感,黑暗中的温暖。他失神片刻,又见那白色火光突地变得不稳定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燃灭。他心中焦急万分,生怕火焰熄灭,连忙围着墙壁找了起来。
门,门的机关,怎能不在墙壁,他这样想。
满月一处一处迅速而仔细的寻找,将他不费力就能够得到的地方摸了个遍。半晌后,他揉了揉发疼的眼睛,不卑不亢,在无果中选择了继续。
他誓要找到将主君带出去的方法,即使……即使赔上这条命。他有亏欠于主君,他对主君……如慕容卿言所说,是耿耿的忠心。
忠心——忠,心……
满月手触碰的摸了摸面罩,几瞬后的目光坚定不移,视线重黑石墙壁之上,不再多想,依赖自身行动敏捷的优势,又开始寻找。
门的机关,门的机关,既然能被找到,应该并不高难度。
可他找了两圈,这破门的机关——哪里都没有!
他围着墙找了个遍,摸了个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可机关所在之处,他愣是没看到!
满足额头冒出了冷汗,转头看着身侧幽幽白芒,白芒快灭了,照亮了一张苍白无色的面容,照亮人儿的白发,白裳。
在他第一遍巡视时,变看见主君了,他心底有些许侥幸,他找到主君了!
是主君,只不过——是失去脉搏,停止呼吸,安然如熟睡的主君。
他第一眼看见主君的时候,心底升了几丝温暖,可当他叫不醒她时,他慌了!
纵使听慕容卿言将主君的情况说明多少次,纵使方才的鸢尾花也不止提了两遍,但当他感受不到主君呼吸的那一瞬时,他的心脏,还是停止了几瞬跳动!
就算是现在,只要看她一眼,他的心口都闷得仿佛要窒息!他曾在她耳边多次唤着她,毫无反映的举动……让他甚至有些冲动,冲动将自己的命给她,替她承受无边黑暗如地狱的折磨……
须臾,他忍住了。
他将木烷妖整个身抱在怀中,她的身体还是软的,呼吸还未停止多久,只不过太冷了,他过了一会儿,就会用自己的身子暖她。
抱了一会儿,他松一口气,安心的放下她,站起身,脑海眼前闪过京城回眸昙花一现的笑容,他为自己打气,绿眸光芒如电。
倘若附近的找不到,他便放手一搏——阁楼之顶,总该有的!
另一方,慕容卿言站在黑暗中一下一下的摇扇,察觉自己与满月两人被分隔而开,不由得低低笑骂这黑漆漆的破地方,竟然两人都会分开,不过这样也到有一些合他心意。
他向前走了走,每一步踏出都会有忧虑。这是他第二次进来,不是借助以晴的残魂而来,也不是借助宓晨曦的推力。这一次,他是本人,过来陪她。
他也是个守约的人,他说过的想过的,凡是为他的,都可以做出来。
他上次矗立在黑暗之中,体味着黑暗,陪着她,可以感觉到她的孤独,她的苦楚。他想他还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这次,他将自己埋没在这里,想着她过的三百三十日,静静地感受。
这里有些冷。
慕容卿言蹲下,伸手摸向地面,如寒冰的温度让他蹙了蹙眉。
小妖在这里冻了三百三十日,何其漫长,永不到终点。
这里很孤单。
小妖在这里独立,他记得上次听见她的声音,在发抖,沙哑,恐惧。
“小妖……”
他声音无奈,似又想起那日凤临她与上千天兵厮杀一战,那日夕阳如血般红,他在迷雾另一方看着她,他无法出手,因为他没有能力,只会拖累她。
而这次,不一样了。
被威胁回到这清冷无情的天界,被强迫在三生殿与宓晨曦成婚……他都晓得,都看见。
倾心一口一个喜欢从何而来?倾心笑颜与他因何而相似?他无时无刻都在守护着她,她不发现,他就沉默,她发现,他就坦白。
那日被宓晨曦发现丢出了九重宫,宫门前,宓晨曦皱眉冷冷的对他说——
“你且听好了,她嫁的人是我,姻缘薄上的人是你,懂了么?慕容卿言,我料你聪明自负,也知你从未输过。而这次不同,妖儿是人不是物,我拿她交换不得,你还是输了。”
而他隐匿了悲伤,垂头沉吟,只是抬头笑。
他那时想说什么来着?想说——“姻缘薄在我之上还有一个名字,不过已经消失了,上神与我娘子的情缘尽了。”想说——“小妖不是物,故她由不得你随手抛弃,随便捡起。”想说——“你还是会输的,上神,我这辈子还没死的那么彻底过。”
他微微颔首,伸出手臂,向前抓去。
小妖,天大地大,三界六道,只你一人,能成为我娘子。
满月虽身如鬼魅,但仔细对比看,速度相比方才有些迟缓,脚下却隐约有了累赘的负担,如栓了几块重石,拖拽他的行动。
看来封锁阁的确名不虚传,若非他是鬼无魂,不曾有过这样照明的符咒,想要找机关,恐怕真要在这里困上几百年!
满月用短匕插入阁楼木质部分稳住攀爬的身子,逗留在封锁阁之顶轻轻喘息。眼前不见光亮,无法辨别是非,故他心念微动,将白火推向阁中搜寻。半盏茶的工夫后,他看见一条铁链,眼眸中光方才有许柔和。
在原地蓄力片刻,脚蹬墙壁,跃到半空,在危急之中伸手拉拽住铁链,全身的重量都悬在铁链上,使得铁链猛地向下一缀!
铁链齿轮滑动,巨大的声响传彻了阁中的每一个角落,轰轰的声音甚是难听,而在他听来,却更似是胜利的号角。
“轰——轰!”
铁链悬挂在半空,他摇身退下,幽幽白火消失,他喘着粗气,眼中刚刚恢复黑暗,却突如其来出现一道细长的刺眼明光,蕴在他眼底,令他不适闭眼,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