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这就是不爱一个人与爱一个人的差距。
——你不爱我,所以你永远做不到。
他什么做不到……
“我可以还给你么?”
他其实什么都可以做到,只不过,这是劫,他可以对任何人做到,唯独她,不行。
他可以还给她么?
还给她一些,他能做到的事情就罢。
她曾怨他纠缠,求他放过彼此。如今,他真要放下了,全身轻了是轻了,整颗心也空了。
难道是他用了这么久偿还,偏生又是陷进去了么?
“卿……”她在她怀中动了动,叫出另个个人的名字,又突然哑住了嗓子,并未将这一声叫全,挣扎着脱开了他。
宓晨曦剧烈的咳嗽几声,抬起脸,悲伤的看着她,手臂去抚摸她的脸,却被她闪躲。
他愣了。
怎么躲闪他?不要啊,他好不容易放下了,干嘛还躲他?他们做好朋友……还不行啊。
他只得温柔得唤,让她以为自己是慕容卿言,把她唤回来。
“乖,过来……”
过来,妖儿……
过来……
再不过来,等他的偿还过了,她就再也没机会过来了。
仙魔殊途。
她眼睛里,慕容卿言的双臂伸了过来,惆怅而无奈的神情,是她没见过的。
慕容卿言……
眼前这个人,没有那个凡人的味道,没有那个凡人的温暖,没有那个凡人的笑容……
可他分明就是慕容卿言……他是慕容卿言,那么这又是哪里?
木烷妖茫然张望四方,这里已经不是七缘阁,没有花草树木,没有蓝天白云,没有凉情湖,没有无花树。
好空啊。但这里拼杀的聒噪声音入耳,夜未明,有好多人。她还听见了什么,是她的名字,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她想不起来了。
她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就只有这个凡人。
“过来……”
眼前的人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她嗅着这个气味,想开口说话,却被他打断。
“起来,跟我走。”
宓晨曦将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道,环抱她身躯的手臂略做犹豫,托起她腋下将整个人都提起。
“走?”她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脸看出一个洞。
宓晨曦点头,边为她细心整理着不整衣衫和发丝边道:“把你送出去,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的脸贴靠得极近,一抬头就能与她的下巴撞上,低垂的羽睫煽动了动,墨发垂下几根丝。
木烷妖不明白,这是哪里?他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
慕容卿言……怎么了?
“我这辈子啊,可能是要还你什么。”
他突然抬头看她突兀地道,手下还在为她袖子作整理,整理罢,牵起她的手,道:“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她不明不白的听着。
他要还她什么?已经够多了啊,明明是该她还给他的,他在说什么鬼话?
眼前的人叹了一口气。
“慕容卿言……”
他不是只许笑给她看吗?怎么会,怎么会叹气?别啊,她最喜欢笑着的他!
“慕容卿言……”
他的眉头皱起来了,怎么了?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跟我走!”他拉起她的手,看了一眼后面的女子,脚下生起了淡淡的云朵。他又望一眼天边,暗沉的黑夜正在逐渐褪去。
跟他……走?
很不安,跟他走,为什么要走,跟他去哪里?
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走……她好似,再等什么重要的人来,接她……
对啊,有个人说……
要接她出去。
“我不走……”
“嗖!”
一条七色彩带如暴射而来的利箭从眼前穿过,斩断了她几根白发,令她眼前恍惚出现了什么,一闪而过。
他急忙用身子挡住她,背后的鲜血淋淋暴露在她眼前,她突然觉得这个背影陌生。
不,不是这样。
他不是,不是。不是他,接走她的不应该是眼前的人。
“妖儿……”
他终于唤了她的名字。
——妖儿。
如雷贯耳。
——妖儿。
令她翻然醒悟,眼前的玄衣在眨眼间成为蓝色,他回眸担忧一瞥,紫色的眸子满满的歉疚悲切。
“怎么样?没伤到…”
没伤到……
只是,她眼睛好像坏了。
这是谁呢?谁的脸?让她想想——
——留在我身边,慕容卿言就不会死。
——我会让你亲口说出来的,你喜欢我……
——你不觉得慕容卿言可怜吗?木烷妖,你没有资格喜欢慕容卿言。
——你,只对他愧疚!永生!
——这就是你的命!
“宓晨曦!”
她凝着这张脸,缓缓的从他手掌中抽出手,蓦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想起来了……
她恍然如梦啊。
是啊,她对不起那个凡人,此刻为何还要想着那个凡人?
她看着呆愣的宓晨曦,空洞的目光中折射出了谁的影子?
宓晨曦……
她三生三世,从来没有这么怕一个人。
她后退了一步,见到他眼眸中的她在远去,她后退了几步,看不清他眼眸中有谁的影子,她停住了脚步。
宓晨曦怃然良久,垂眸苦笑,羽睫挡住了他眸中的悲痛。
“妖儿……”就算被发现了,就算露馅了,他欠她的,还是要还的,“妖儿,相信我,跟我走,我带你出去……”他想了想,又道:“我带你去七缘阁……”
他要……去七缘阁?带着她……
去威胁那个凡人吗?他还没折腾够吗?她都说了,她放弃了!
就算是漆黑黑的阁楼她都待了那么久!没人陪她,他可以理解孤独黑暗的可怕?她的记忆一点点消退,他可以理解忘记一切的恐怖?他不会理解……只为了他自己的宓上神,不会理解。
如今,如果她一直当他是那个凡人……
她也,是可笑啊。
放弃了啊,不去伤害他,她只想学他一样守护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千年,万年,她想,一定不会累的,因为喜欢……
可这时候,她暴露了自己的心声。面对一个恶魔,叫出了那个凡人的名字。
“去七缘阁?”她在体内努力催动妖气,她不能让他见那个凡人。
但她动一动妖气,会觉得困难,整个身子都在刺痛。
她闷哼了声,再抬头,锋利如箭的彩带从耳畔穿袭而过。还未回神,彩带传递而来的声音就闯入她耳膜。
——木烷妖,你是不是想变成一个凡人?
她瞳眸映血,陡然放大,顺着彩带的方向去靠,宓晨曦已抽出细剑攻上,与其对战之人,正是西王母。
她……是不是想成为一个凡人?
生活在凡间……
好啊。
成为一个凡人……
就像,慕容卿言一样的凡人。
西王母好像看穿了她所想,轻笑后闪身来到她眼前,七彩的仙气围困住宓晨曦,正与几名仙侍打的不可开交。
“木烷妖,本宫可以让你成为凡人。”西王母言笑,“只要你听话跟本宫走,本宫就让你成为一个凡人,永远脱离宓上神而活。”
跟她走……
又要走?
她险些跟宓晨曦离开,如今变成了西王母。
离开?她成为凡人,就可以看见慕容卿言?
慕容卿言啊,她脑袋全是慕容卿言。
这个害虫……
“这样重生成一个凡人,你也干净利落,可以去爱他人。你若想,本宫可以允许你投胎轮回记住一个最想记住的人。”西王母循循善诱道,她想起了那日改姻缘薄时所见的名字,“不如,就记住慕容卿言如何?”
慕容卿言——
西王母怎么会知道慕容卿言!
她猛地抬手要去打西王母,却因动作过猛而抻动了筋,反而被西王母轻而易举的反击。
“同意了,便跟我走。”西王母轻声道,看着她握紧的拳头片刻,嫌恶地甩开。
同意了,就要跟她走。
凡人。同意了,她就会成为一个凡人,作为一个干净的凡人,不需要记恨,只需要爱着另一个凡人。
真简单啊。
只要……做一个凡人。
“……好…”
她答应了,做一个凡人。原来也是她的愿望,这个愿望,可以让她心甘情愿的舍弃所有……
西王母勾起一抹多种意味的笑,指尖的仙气插入木烷妖肩头,见她目光涣散,方才停下。
“与宓上神做永别吧!”西王母恨声道,她不知道,她恨得是眼前这个碍事的女子,还是她口中全是针刺的宓上神。
“妖儿!”
宓晨曦细剑刺破七彩仙气的缠绕,离身向软软倒在另一名仙侍的木烷妖狂奔而去,身后追逐自己的仙侍足有六七。
他的妖儿……
就当还是他的妖儿,妖儿不能落入西王母手里!
他啊……还要将妖儿带出去。学一学那个七缘阁的不输之魔,怎样才叫喜欢……就算,这一切,只是一场偿还的劫。
西王母闻声回眸,迷澹剑光泽温润,在他眼前划过一道长长的线,西王母的娇喝随之传来。
“宓上神不要九重宫了吗?”
九重宫?他不需要!
“西王母在做什么?放开她!”
什么九重宫,他的九重宫,到底是为谁而得来?他三生殿的桃花,到底是为谁种了七天七夜?他两清殿中不言而喻的风信子,又代表着什么!
风信子,风信子。
无法……表达的爱。
“我在做什么?上神还问本宫在做什么!”西王母反问,唇齿中的恨意重了些许,甚至可以让他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