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似在用眼眸向宓晨曦传话,告诉他:木烷妖会死,一切都结束了。
宓晨曦漠然其见,眸中无光满是受伤,细剑还提在手,仿佛下一瞬就会穿过谁的胸膛。
执着,又有什么用?
西王母转回眸光,黯然神伤。执着,又有什么用?她执着了多少年,得到的什么结果。
时光可以磨灭一个约定,一个承诺,说是向往都是假的,誓言不过是脱口失言,誓言最后还不是食言。这世上最无情的是光阴,最冷漠的亦是光阴,千年万年亿年,仙去楼空,时光却还不停走着。
就像她付出的再多,他也领会不到的,她的付出都被时光拖走了。
她的光阴可以为了他不值钱,一个千年不眨眼,却还是过了千年。他永远不稀罕看她一眼,满目的情意多散在别处,只要一道目光就可以断绝。
他有心吗?看不见她的所作所为,偏要她承受了天劫后才会说看得到吗?
他有心,但他失了停留在她身上的双目。
因为——一个木烷妖。
一道破晓的光从天边显出,光芒柔和无限,散着日出的美妙。
“天帝。”
两道声音同时而来,一道闷如雷,一道老在秋,向面光的明黄衣着天帝禀告。
天帝半转身逆光,严肃的面上多一抹凝重。
“辛苦二位!”
木烷妖想,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定是梦着自己成了什么上仙上神,得罪了什么星君,后来成为魔女,又爱上了一个不老不死的凡人。
她想,这样想,她醒了,就会发现她这个凡人已经睡了十几个月。
可事实不给她这样的答案。她意识渐渐恢复,凭着身子的感觉,她好似被牵制在了一个竖起来的石壁上,有手铐脚镣困着她,令她不能反抗。这个石壁很凉,虽隔着衣物却还能感觉到很凉。
她短暂地蹙一下眉,眼帘不情愿又期待的抬起,在见到光亮的那一瞬,竟令她回想起很久前的一件事。
那日夕阳西下,树竹影长,谁一袭玄衣不改容装,浅笑走在她旁。
那日夕阳的光,印在脸上,如此刻般泛着暖心芒,黑夜前置谁一声娘子叫到了佛仙台后亡。
庄周梦蝶,许是那时起她就与他做了大梦一场,如今正是醒来的时刻,让她醒了了然再珍享。
然后可以走遍凡间每一个地方。
最后可以走遍三界每一个地方。
她仅抬了这一条缝隙的眼,她想到了什么——现在的她,还在天上。
西王母对她说,她可以做一个凡人。所以她答应了,她想做一个凡人。
不用挣扎,也许一小会儿就好,她就可以做凡人。
慕容卿言是个凡人,投胎轮回。就算现在永生,也只是个凡人。她成为凡人,永无止境的轮回,忘却前尘,就只是一个凡人。
这样,多好。
她垂头侧听,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紧张什么。
慕容卿言……
——不要来。
“天帝此要惩罚的竟是木将的女儿?”
这声音有些老,但是她记得,是道德尊,她比较讨厌的一位老者,太上老君。
不过,他说的不是西王母,而是天帝,他说的并非投胎,而是惩罚。
似乎,有什么在翻转着极大的变化。
令她倏然有些惧怕。
“木将为天界牺牲功不可没,但这是天规不可违背,若对不起木将,寡人就破例令其女亡后回归仙籍,葬入仙土。”
这是天帝老儿的声音,天帝对她一向偏见极大,能说出此言她并不意外。
而且,她好像知道了。
葬入仙土,恢复仙籍,西王母……骗了她。
骗了她!
她猛地抬起头,血色的眸刹时睁开,仿佛吞噬了多少池的血水,第一眼所见便是百位众仙。
众仙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惊,血眸的怨念是那样的深,深得见不了底,可以将他们从头到脚吸进去。
西王母看了过来,冷晲着她,嘴角勾起笑意。
被这笑容蛰眼,连忙去查看绑住自己的绳索。
是啊是啊,西王母千年前就巴不得她死!如今怎会又满足她?西王母的愿望,是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绳索极紧,就连稍微动一下都是极为困难。
她的惧怕,在挣扎中变成深深地恐惧。恐惧死亡,恐惧离开,恐惧再也不见那个凡人,恐惧没有实现誓言,恐惧她再也做不到……
在这一瞬,她想到了很多。
“呦!醒了?”这乌拉拉的闷雷之声,木烷妖闻声寻去,是雷神。
雷神瞥她一眼,满是不屑,黑糊糊的脸转过看向道德尊,拿紧了雷锤,道:“道德,您老儿管这等事作何?这妖女上次避了我一击雷劫,今日她可没那般好运了!”
要用雷劈她?劈她……想劈毁她的三魂七魄?想干什么?致她于死地吗?
说上次?
上次……哪是她好运。
这次,是啊,雷神会成功劈了她。因为这一次不会躲过了,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她……也不想他在这里。
西王母让她死,天帝让她死,宓晨曦让她死,整个天界,已经没有她可见的仙子。那他也不要来,这样,也不会见到这么多想让她死的仙人。
所谓眼不见,心不乱。
他不见她,也好。她不见他,甚好。
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三界六道,没有轮回,她不就是和偷懒的小佛一样?那样也会惬意,无悲无喜,不会觉得累,不会有负担,不会有喜欢……
而他,在凡间活着,蛟龙陪着他,绝玉泉陪着他,梦瑜楼陪着他。他身边,永远不缺她一个。
死了,死了。
这样死了何尝不好?
她眸向下垂去,这样的动作,在满月眼中更似在自暴自弃。
主君……接受了这并不属于她的惩罚?怎么能接受!这不能由她承担!怎么能承认?怎么能不反抗,这一切,不好。
不知道还有在意她的人么?就算抛除了慕容卿言,那还有他,在这里,迫心想救出她。
有什么好,主君,如此放弃,有什么好。
他好不容易又见到她了,她却成了这副模样,这不是她,不是主君。
“雷神,此事公私分明的好。”道德尊手顺白胡须,顺到尾巴的一小缕,警告道。
雷神悻悻,道德尊位比他高,况且道德尊德高望重,在众仙面前他不好反驳,转身振了振翅膀,等待天帝发落。
天帝威慑厉眸扫过众仙,仙仙自危,均不发表言论。他目光在满月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依法制法。
天帝转身,直视刑架上白衣胜雪的女子,时隔千年,女子变得真多。
只可惜,再也不会变了。
——天帝想免劫,就不要去找妖女的麻烦,一切劫自了。
——若此事行不通,那只有让妖女消失的彻底,这唯一一法。
——我佛慈悲。
清嗓干咳两声,由此提醒众仙肃静端正。
“众仙归位,行刑开始!”
鸳鸯城。
鸳鸯查看树上许愿红带,月老在树下掐指不知算了什么,算后连连重叹,无可奈何。
“出了何事?”
鸳鸯大略问道,又走向正面瞧着新系上的红带,许愿者越来越少。
“劫,劫!”月老连叹两声,拍着腿,好似是自己要遭劫了般。
“劫?”鸳鸯细问,伸手抓住了一条红带。
“天劫啊。”月老再叹,摇头垂低,“木将啊,老夫能做的都做了,这劫,就只得等峰回路转啊。”
鸳鸯知道了什么,再回眸去看红带,觉得红带眼生,发现上面字迹竟展现了出来。
看了半晌,鸳鸯将另一条红带牵起,两者系上了死结,口中嘀咕。
“是挺般配……”
天府宫,面无表情的司命写书突然顿在一半,那墨笔便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唉。”司命叹口气,只好放下笔,桌上书册堆堆,司命仅看了两眼便撤出了一册,上属大字——木烷妖。
不是木冥妖,而是木烷妖。
将书册翻阅到小半,空白之处的字迹渐渐显露。
“劫。”司命只叹道这一句,扬手一砚墨汁泼上,迅速将书册合上。
“轰隆隆!”
闷雷滚滚,司命淡淡地抬起头,迎面而来一闪雷电,从头劈过。
“唉,劫,你说你一个司命,管三生的事干嘛?”电母从雷云中扒出身,拖着一张青脸好生无语道。
司命被劈的焦黑,桌上书册完好无损。
“我贱。”
司命说罢,见属于三生者的书册堕落成黑,再不是天中事。
“贱?好贱。”电母视那两本书册,对一脸焦黑却面无表情的司命道:“木将救你这命的恩,被你还的恰到好处。”
司命板着脸不言不语,从桌上拿了一块干净布衣,擦脸时还有点带电花。
劫。
木烷妖听着琐碎的声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断唠叨,声音并不大,但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眼底,还出现过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但那袭黑衣,又令她那般熟悉。
过了半晌,前方的声音停止了。
顿了顿,这声音又说了一句,她刻意去听了听,也不过是——“妖女三生主,不闻合约,私闯天界,为我天界带来不便之灾,既众仙无异议,那三生主可有辩论?”
辩论……
让她辩论,也只是他们眼中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