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眸如积血。
看这女子血眸如深潭,想必怨念也是极深。
不过,倒也的确是如此。
能令那样冷酷无情的人悔惦千年的女子,定是被他伤的极深,又被他爱的刻骨。
既是那人心爱,那论备份,怎的也算弟妹了罢?
伏羲眼眸中透出温和之色,柔柔看着木烷妖,那一身素衣,那耀眼的一头垂臀银发。
忽的,那人对自己闲来方谈的话,被莫名的勾起——
想那日,他协助那人冲杀天庭之时,那人目视九重天,眸中闪烁着光亮,淡然一句。
——她不喜喧闹,故我必要得九重天那地,还她祥和安居。
想那日,他祝那人如愿以偿,那人坐在高堂坐位之上,笑着与他打趣。
——日后闲了便来坐坐,这宫中她一我二,你便是第三,无人敢阻。
想那日,他急忙冲回九重宫,看那人带病卧床,脸色是他见的第一次苍白,那人逞强的笑着,与他埋怨道。
——我九舞至尊,这恐怕是死前最后一次大病了,你莫要担心……
想那日,那人带他去观设景风水,那人指着空灵之地飞烁而下的瀑布之水,怀念笑道。
——她爱素色如水,日后,你要送礼便送我蓝袍罢。
想那日,他千年后再遇见那人,那人与他见面时着一身凡间蓝装,与他对打时笑骂。
——你要打便打脸,莫要刮破了这衣裳,这是我最爱一件了。
想那日,他追那人回祭冥林,那人为千万桃花系红绸,动作轻柔至极,却因一句而释杀意。
那杀意穿透了云海,奔赴凌霄殿之上,威慑十足,镇兵万计。
他可当真要祝他们有情人忠诚眷属吗?
可眼下,这女子淡漠如水,那双红色的眼眸早已替她金口道出了她心所向。
况且,他怎会不记得那日天帝留他下来,让他转告给那人的话。
——以晴仙归位,佛眷眷两人门当户对,赐九重宫之宓上神与遗云宫主以晴仙喜结良缘,五月后执行,天者同福也——
“嗯——”伏羲刻意拉长了回答的声音,旋即话锋一转,似闲着无话可说般,突然提起了三生界。
“你如今是三生界之魔?”
闻言,木烷妖又微微垂眸,羽睫搭影,勾起一个薄凉的嘴角,面肤若羊脂。
一张笑脸相迎,木烷妖扬眉随意看向别处,笑道,“伏羲皇想知道的东西,数万人争先恐后的想要告诉你呢。”
你既然懂,我便不答。
你绕套我话,那我便话中有话。
“这样——唉。”伏羲话吐一半,蓦地顿住,而后若有若无叹了一口气,继续询问道,“三生界如今可都安好?”
木烷妖此刻看不见伏羲的表情,但她倒是可以凭感觉听的出,这一声叹息中隐约露出的遗憾并非是假。
或许,她可以当做这是天界第一人会替她惋惜?
伏羲皇,我并非不知,你与他乃忘年之交。
可我这次,偏偏想信你是个好神——
木烷妖继而挑眉,两只抱着古琴的手紧一紧,巧可以触到腰肢,抱紧后,对着身下的凤临谷抬了抬下巴,意会般道。
“如我凤临,拖伏羲皇鸿福,我三生比起鬼域,好在安逸无乱。”
“你有多恨他?”
忽的,冷不防的一句,让木烷妖怔住,杀意陡然暴透。
这,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木烷妖低声轻笑,素白的袖袍随着肩轻微的抖动而浮起,也不再将那杀气隐蔽。
“伏羲皇哪里话?”
恨吗?
她巴不得将其遗忘吧。
见伏羲眉心皱起,木烷妖不禁摇摇头,讽刺笑道,“伏羲皇想罢认错了人,我为妖魔,平生只恨一个天,谈何谁人?”
平生只恨一个天?
伏羲意味深长的盯着木烷妖,抿着薄唇,刚刚开口却又沉默,似想到了什么不适宜的话,终是觉得不妥,所以咽了回去般。
转而,木烷妖又听见身旁那道威风凛凛的银色身姿叹了一口气。
这次,这个被命名战神的男人的叹息被木烷妖听的清清楚楚。
“伏羲皇有话但说无妨,何必自哀自叹?”
我是一魔,与你天庭毫无瓜葛,你要说你天庭事,我便把你当个朋友听着。
抑或是说,你伏羲,想要与我说的都是那九重宫阙的琐事吗?
伏羲盯着木烷妖的脸庞,那一双锐利的双眼似想把她的心思望穿,顿了许久,方才抿唇开口,打量般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些什么。”
没想到,你意已决,绝口不提过往与他。
木烷妖闻言挑笑,“这样,前几日袭我鬼域而返的人可还好?”
“好,极好。”伏羲连连点头,有许赞叹的意味,道,“一共几人许,个个都在养伤治病。”
蓦地,伏羲有些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惊诧的看着木烷妖,“是你伤的他?”
木烷妖作势摇头,一副懵懂模样,笑道,“伏羲皇指的是哪位?”
“身着蓝袍,宓晨曦。”
伏羲道,在回答时刻意加重了蓝袍二字的读音。
那日他去天庭,无意看到宓晨曦气势汹汹带着几个兵将,大步冲凌霄殿。
那时的宓晨曦,让所有仙人皆是张大了嘴,能看见狼狈不堪的宓上神,这是他们几千年修行都未看见的场面。
他当时也同被震惊,宓晨曦那从不染一丝尘埃的蓝色玄袍,竟满是战乱留下的痕迹,鲜血浸透,如似一朵朵妖娆绽放的花枝,还有落下的腥红花瓣。
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也会被这种视觉冲击而激发的出以往好战的心理。
他迫不及待的等着宓晨曦的报告,等来的却是愤懑一语。
——若是再这般给脸不要,本上神便也不嫌恶心,从其上踏过凌霄殿!
当日他还不明所以,天庭到处都将宓晨曦的战败鬼域传的风风雨雨,不过,至于是谁的本领,也只被他们说成是魔界之尊。
可今日——
木烷妖这一次点了点头,宛尔一笑,“哦,想必应是我吧。”
伏羲瞳孔忽的放大。
竟真的是眼前这女子的所作所为吗?
她究竟是怎样下手,怎会这样淡然平静!
这样,就好像在对他说:是我,又怎样。
“可是他那人奇怪的很,打他却不还手,叫我倒是有许不忍了。”木烷妖顿了顿,补充道。
“你当真不想认他?”伏羲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定定看着木烷妖,语气严肃的宛若在宣判死刑。
他眼前的女子银丝三千,可知道九重宫阙是为她而夺拿?
他眼前女子红眸积血,可知道那祭冥林数万桃树因她而栽?
他眼前女子漠然出尘,可知道千年天庭因她落魄,一场大战轰动五界?
伏羲盯着木烷妖那白皙的面容,看她风清云淡缓缓开口。
“木烷妖过错,不知伏羲皇在讲何人。”
语罢,瞥一眼身后黑衣影子,对他抱琴拱手一笑,“我朋友似乎恨神恨的很,劳扰伏羲皇慢走。”
冰雪洼地,四面环山。凤临谷中,一处隔空立一人,一处寒冰耸立。
一人铠甲银装如上阵,一人广袖流仙沉鱼落雁;一人广袖轻纱褪下手腕,露出骨骼分明的白皙皮肤,细可见其手上的一层薄冰,在腕中心凝聚一点,在指尖上用内力传出,把住了古琴。
古琴之面好看至极,一朵盛绽白莲似如她一身白衣,一头散下的白发般。
那衣袖的薄纱被一阵风吹起,忽的遮住了她绝世的容颜,朦胧之中,别一样的奇美妙人,如花似玉。裙袍素雅,与那白发融为一体般,在风中飘零散漫。
木烷妖面上眉目如画,凝脂之肤带着浅浅的厉色,薄唇朱红,轻启,冷淡道:“若伏羲皇无它要紧之事,那便请回吧。”
这样,像是在撵人。
没错,她就是要赶面前天庭之神驱离她谷中。
木烷妖与伏羲僵视,半晌,木烷妖从伏羲眼中看到打量的目光,不由得抿唇,“伏羲皇可还有事?”
伏羲微愣,长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去看看你三生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