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悲喜……”玉馥撑身站起,厌倦一笑,“爹爹说,得道成仙,需做善人三世,且,无欲无求……”
木烷妖不知道凡间道士的规矩,也从未听过这些要求。
不过,在这时,她也只能符合说是。
玉馥缓缓走到木烷妖身畔,再次如散了骨头般坐下,仿佛这两米的路已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木烷妖觉得惊诧,玉馥的这一副模样,仿佛是佯装出的,却又找不到一点破绽。
平日里的玉馥都是好动的,今日却拉开了极大的反差。
“六年前,我在爹爹的客栈外遇着他,他被一群孩子踢打,我救了他。”玉馥似乎在自言自语,“然后,他说,君子记恩德,万年不忘救命情。”
木烷妖再次荡起了腿,饶有兴趣的听着,缄口不言。
凡间六年,在她眼里,不过一点烟火的瞬间。
“他说,以后要娶我。”玉馥的思绪偏远,“说要将聘礼排十里长街,风风光光的把我接走,好让爹爹长面子。”
木烷妖嗤笑,玉馥穿透了她,却又似在看着,说:“我当他是一个遗落乞丐。”
玉馥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用力拍了一下头,甚至拍出声音。
木烷妖看她突然咧嘴笑的开心,哈哈对自己说:“对啊,我喜欢的是一个乞丐!”
木烷妖抿唇,她又说:“我应的誓约,是一个乞丐所给!”
“喂,你说,那个乞丐会不会在骗我?”玉馥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看着她,眼中却没有一丝光彩。
木烷妖不知该如何回她。
乞丐,蓝王。
只是同一人的不同身份而已,却又偏要牵引出两段情感。
玉馥笑着等待她的答复,木烷妖却觉得,自己永远给不出两全其美的答案。
“吱呀——”
一声即出,俊秀的脸庞也随之映入木烷妖视线。
木烷妖有许诧异,一夜过后方才知,自己的隔壁,住的竟是连抬眼都不看她的慕容卿言?这蓝明安实在是会安排笑话。
木烷妖与他眸子相撞,金眸的颜色纯粹的彻底。
这似乎让木烷妖在那一瞬窥视到他的毫无瑕疵的灵魂。
“乞丐有灵魂。”
木烷妖未经思考,脱口而出,“他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玉馥先是一愣,旋即满意的笑了起来,挂着泪痕的脸上除去阴霾,她知晓的半转头,笑容满面的看着慕容卿言。
“美人儿,”她一声把慕容卿言叫的愣了,她却继续笑,“今日许是要赶路了,正逢我心敞亮,不如美人陪我喝一回!”
慕容卿言回神,疑惑的瞧着她,“你不同去了?”
“嘿,怎么,舍不得啊?”玉馥仿佛已下定决心,“我又帮不上忙,如此去了也白去,不如老老实实在我京城里养精蓄锐,时不时抓几只小鬼,给自己长点名气……喂,美人儿,你别那眼神盯着我瞅,你到底陪不陪?就一次!”
慕容卿言应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故作为难的想了想,随即摊开手,笑道:“舍命陪君子。”
“好!”玉馥重重的点头,一拍手,爽朗道:“不醉不归!”
白日里,不归。
这酒,从午后,断断续续喝到了夕阳。
木烷妖扶着玉馥回房中时,还听玉馥叫着继续。
那模样,仿佛要将被撕裂的旧约复合,将被践踏的誓言重拾。
木烷妖离开时,玉馥躺在床榻上,不时的忍着将要呕出的酒水。
那模样,仿佛她一呕,她辛苦守护的东西就会消失,化为呕出的酒水,离她永失。
慕容卿言踏入他房门时,面色不改的对木烷妖笑道:“她这是寻虐,我怎不趁机灌她?”
晨时薄雾未散,木烷妖便不动声色的推开了隔壁屋子的房门。
推门而入,扑鼻而来的竟是那凡人身上的药草之香,好在这香气淡爽,否则木烷妖都会觉得自己身旁住了一家姑娘。
这间房看起来也极为宽敞,分出了书间雅阁,再入一门方才能到内室,而木烷妖此时正无措的站在门前,怔怔望着那皱眉理着墨发的男子。
木烷妖本以为,他应已在此时睡熟……
若不是那样以为,她绝不会这样早就推开人家的门……
木烷妖紧了紧手中的草包,缩回广袖之中。
慕容卿言皱眉看着梳理墨发,听到门关的声音才抬头,第一声叫的却是另一人的名字。
“绝——咦?”
慕容卿言犹在梦中般眨一下眼睛,木烷妖不自然的将头低了低,心中却在想着那第一声唤的是谁。
“你……”慕容卿言的话又顿了,沉默两秒后才道,“卯时,你……过来……所为何事?”
木烷妖觉得脸颊发烫,暗下咬牙,不留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她总不能说,我怕你喝得多,明日赶不上路程,所以早扰……
她听到前方椅位在地上挪动制造出的刺耳声音,而后是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果然,不至片刻,一身红袍的他便站在木烷妖身前,凭感觉,似居高临下的俯视。
木烷妖动了动脚,她垂着头,怎看见他的表情。
慕容卿言离她很近,近的可以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慕容卿言金眸一撇,盯着木烷妖一只手的广袖看了两眼,而后和和气气的笑了,在她耳边呼道:“小妖怪……是来做什么?”
这呼出的热气让木烷妖浑身发毛,箭步风速后退一步,猛地抬头,察觉自己脸颊烫的过了常温后又羞愧难当的底下了头。
那淡淡的香气拂过她脸庞,温凉的触感让木烷妖一怔,本应迅速打下拂脸的手,却在此时身僵。
“哎呀……这是病了?”
木烷妖听他戏谑道,那温凉的手心逐渐变了温度。
“说吧,来找我有事了?”
慕容卿言翻手拉起木烷妖的胳膊,向软榻椅走去。
木烷妖僵着身子,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被慕容卿言轻而易举的拉到软榻椅前坐下。
“哎……”慕容卿言将指尖伸进发丝之间,另一手拿着桃木梳,顺着发丝向下,还未到一半便打了结。
慕容卿言无奈的用手将发丝分开,边分边嘀咕着:“麻烦……”
木烷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拉在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怎样的情况,若是让那玉馥突然闯进来……
“小妖。”
“嗯?”
木烷妖反射条件的抬头,却看他将桃木梳递到了自己眼前。
木烷妖下意识的接过桃木梳,看着慕容卿言。
这是……请自己帮忙吗?
慕容卿言对她灿烂一笑,在她一旁背对她坐下。
“小妖,你找我……可是因为我灌了玉馥酒?”
木烷妖缓缓抬起手,将木梳从他头上一路向下,这次竟顺畅的很。
“哦,”木烷妖手一顿,“我是想着,或许我们应早些走……”
“这天才刚亮呢……”慕容卿言对门外的看了一眼,道。
“趁天刚亮,”木烷妖细细梳下,遇到了一个结,伸手分开,“分别离剧愁得很,与其多加烦恼丝,不如干脆了断。”
“唔……那好。”
木烷妖听他答应,松下一口气,想想,又弯起唇角。
还好他未再刨根问底……
这安静的性子,倒是如孩童一般好骗……
“说实话,小妖。”他突然半侧身,疑惑的看着木烷妖,“你袖袍里藏的,是解酒香?”
木烷妖心下一沉,他看罢恍然笑了起来,故作老成的伸手揉着木烷妖头顶的秀发。
“放心吧,我就算喝了十坛都难醉……”
木烷妖抿唇,打掉他的手。
慕容卿言被打下的手毫无不适的顺手拿过木烷妖手中的桃木梳,放在一旁,站起身。
那墨发如绸缎,散落在他身后,躺在肩背。
“走吧。”
他转身一笑,对软榻椅上的木烷妖伸出手。
木烷妖沉着脸绕开他伸出的手,自顾自的向门外走去。
是的,她要将方才那些评价全部收回。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天真的凡人!
木烷妖在前,慕容卿言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