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两人后，我便走。”
她又听见不屑和嘲讽的战鼓雷鸣，一位仙子的法术猛地攻在她胸口。
突然泱上口腔的血被她用妖力抑制回去，满腔的血腥在她口中，有许甘甜的味道。
她吃吃再开口，满嘴的血迹不知有多丑。但她优雅的咧嘴一笑，如此竟看不出她的狼狈，反而有种艳炼的美。
“百仙，还剩七十八位。”
木烷妖想象得到他们脸色狂变的模样，是啊，二十二位仙的魂魄，已经在她手里飞散，而她，每一次受伤不过为的是杀了他们而已。
只不过她如今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本能的反应，是睁开眼眸，果然，她看到的只是黑漆漆的颜色。
木烷妖叹了一口气，在黑暗中搜寻。
一片黑暗。
片刻，却有一道红芒。
她温和的笑了。
似如那日，那个凡人的模样在冰天雪地之中尽显妖娆之美。
“妖魔木冥妖！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那雷鸣之声再次变为嘲笑入耳，“如今大局已定，你固然厉害，但你绝无可能活着出龙宫！如今东海龙王给你一次逃生的机会，望你苟且存活！”
木烷妖一遍一遍接着四面八方的仙术，眼眸之中那道红芒身影更甚，她和谐的微弯嘴角，却在这一失神时，被一阵狂雷击中正着。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不知染红了谁的衣裳。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抹绛红的身影从眼前消失，转而是红水配着龙殿的碎片。
她又在笑。
从天劈到海底龙宫的雷，那只令人讨厌的鸟就算是神，也废了不少仙力吧。
木烷妖深呼一口气，用被雷劈明亮的双眼看着周边的一切。
自己又被围在了中间。
若是能找到一个突破口，那就可以顺利离去。
蓦地，她的视线停在一处仙群，诧异而惶恐的穿透了仙群，看着远处那道正望着她的绛红身影。
那身影之畔，是展翅的童青在奋力的拉着他。
她用眸告诉他：“快走啊。”
他微笑看她，伸出手中紫色的圆丹。
她用眸驱赶他。他含笑应下，他却不走，静静地看着她。
木烷妖咬牙，驱动全身的妖力赶他离开。
——你再怎么卖笑，这也不是地方！
她驱他走时，用妖力匿了这一句玩笑话。
“走啊！”
童青在身旁用力的拉拽着自己，自己却看向木烷妖。
不可否认，在他看见那张疲惫的面容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来偷仙丹这件事是多么愚蠢。
看向高台，那个人正眯着凤眸危险的看自己。
即便如此，但还是不受控制的将聚灵丹拿了出来，他又笑吟吟的看那位宓上神恍然如梦而不可思议的面容。
他得意的笑了。展开玉骨扇面，留了一角给这位上神看，张了张口型。
下一秒，被一股强大的妖力与童青拉走。
宓晨曦的眸光霎时变得极冷，他猛地转头看向木烷妖松下一口气的面容，他的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张安之若素的面容，在这里的一切动作，无论是受伤还是给自己机会解释，无论是坐上缠绵椅抑或是杀一两个仙人……
竟都是为了那个凡人！
竟都是为了那个凡人，在拖延时间吗！
宓晨曦开始冷笑，他疯了一样的摇头。
不，不，不是这样……
木冥妖是他的，两生两世都是他的，永远是他的，不可能是别人的。是他的……是他的……
木冥妖，你爱我的那颗心是不会变的！
他几近疯狂。
他蓝沙衣上浮起了微光，抬起脚尖，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然后，他紧紧抱住了眼前已伤痕累累的人儿的身躯，替她接受着她身边来不及收回的攻击！
啊啊，真疼啊。
他心底突然生出绝望，他无视怀中的挣扎，紧紧不放。他怕，宓晨曦怕，他怕他一放手，就再也没有机会抓住她。
天下，仿佛都静了。
惊叫与倒吸凉气的声音，在一半的时间，戛然而止。
“你说，你是爱我的。”
他的声音沙哑。
怀中的人儿一句不答。
这样的沉默，让他害怕。
他颤抖了，害怕的颤抖了，他本来找到她了，可以得到她了，他为什么又要看她一步步迈进别人的视线。
“说，说……说你是爱我的，妖儿……你是爱我的……”
他连声音都在发抖。
怀中的人儿再次沉默，不再挣扎，反而轻笑。
“木烷妖，没有心，何来爱。”
他的颤抖跟着这句话猛地停顿下，他感受到眼角流出的滚烫的液体，滑过脸颊。
啊啊，真疼啊。
这真的，是如挖心的疼啊。
那一滴滚热，滴在木烷妖的皮肤上，灼灼，又顺着她脖颈淌下。
那是……他的泪吗？
木烷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去帮他擦干眼泪。但在下一秒，她又阻止了她这样的想法。
是恨吗？抑或是爱未续？
不，木烷妖在心底摇头，什么都不是。她一只手还滴着血，轻轻推开这个紧紧抱着她的身体。
在那用诧异汇集的目光中，抚上自己左边的胸膛，那个本应有一颗心脏的位置。
她没有去动。
是因为这里，没有疼，也没有跳，没有一丝生命活跃跳动的印象。
她宛若一个死人般活着而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或许，是为了“生”时，所被囚禁的自由。
木烷妖静静看着垂着头的他，那俊美干净的脸颊，还残有那滴清泪划过的痕迹。
——木冥妖，本星君给你一次求生的机会。
——现在就从这里跳进去，你若成功经它磨练，出来时，你便是自由的。
——跳了，我就再不追究路回草一事。
她滴着鲜血的手，离开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胸膛，缓缓向他靠近。
与那时，就是如出一辙。
——来，过来，站到这里来。
——怎么样？被人把心挖出来的感觉如何？
——你自由了，木冥妖。
她将那张手轻抚上宓晨曦左边的胸膛，在整洁的蓝色衣上，印下了半个红色的血手印。
——你可知，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宓晨曦垂眸看着她，温柔的看着她，悲哀的看着她，怜惜的看着她，任她所为的看着她。
她接受他的目光，那样温和，却亦有种凄凉。
那一世，他用如视蝼蚁的目光轻瞥她。
后一世，他用伪装善良却深藏心计的眼神操控她。
这一世，他的眼神之中，究竟还藏着多少阴谋，究竟还有多少陷阱为她布置——
“宓上神。”木烷妖低声开口，血淋淋的手按在他胸膛，转了转，微微远离了一段距离，看着那完全印上的不成型的图案，对他微微一笑。
“你可还记得，木冥妖……为何会没有心吗？”
那一世，他爱的是仙，黎落晴。
后一世，他爱的是亲，墨东画。
她的心是给他所爱，她的命是给他所爱，就连她这一副身体，都曾因为他，半身不遂。
如今，他问自己，原谅他。
如今，他求自己，说爱他。
她爱啊，她爱啊。只不过，那些爱，要在他手中，被他一点点，碾成粉末。只不过，那些爱，终究活不过孤寂漫长的一千年。
这样，她要怎么原谅？又要去原谅谁？
木烷妖静静地看着他，她容他思考。
宓晨曦愣了很久，很久。最终，蓦然抬头，紫眸流光如森森利剑。
“妖儿，跟我回去。”
宓晨曦执意拉起眼前女子的手腕，那寒冰的温度让他全身一颤。但他还是要说，因为妖儿，就是他的，无论是木冥妖，抑或是木烷妖。都只是他的妖儿而已。
只不过，如今他不能再允许她任性了。
因为那个凡人，身着红衣艳丽的男人。
会在他眼前——抢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