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比西施更动人的太湖故事
人到江南,太湖是不能不去的。
太湖岸边,两个地方是不能不去的,一是鼋头渚,二是蠡园。
静静的蠡园,没有热气腾腾的香火,没有招财祈福的钟声,也没有千年古刹的魔影。但见一池连着一池的荷花和莲花,数亩方塘,几羽翠鸟,夏日里年年红白粉嫩,岁岁娉婷迎客,历来是无锡赏荷消夏的一大景观。那横竖成排、婀娜多姿的岸柳,在湖风里掀起一波一波的绿浪,抚过荷田,抚过人面,抚过小径,抚过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那醉人的程度,把蒋介石、宋美龄夫妇也曾吸引来此,不仅游园赏景留影,还兴致勃勃地在园中留宿两晚……园中当年的建筑都是袖珍的、低调的、内敛的,较之苏州和杭州的贵族园林,少了一些珠光宝气和脂粉气,多了一些质朴、清朗和书卷气——自然,这与当年蠡园主人的情趣大有关系。
蠡园以蠡湖得名,蠡湖又以范蠡得名。说起蠡园,人们总要提起范蠡与西施的动人故事。导游小姐像唱歌似的朗朗上口,游客们早已耳熟能详——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越国大夫范蠡帮助越王勾践图强雪耻,经过十年卧薪尝胆的艰苦努力,终于打败了吴国。之后范蠡看出了越王勾践是个“可与共患难,难于同安乐”的小人,于是携了自己的心上人西施,急流勇退,泛舟五湖,辞官归隐。大家都知道这个故事里,功臣是范蠡,但幕后英雄却是西施,她在关键时刻施展美人计,里应外合,大吹枕边风,帮助范蠡成就了大业,事成后又回到了范蠡身边。离开了越王勾践,范蠡与西施来此经商,养鱼、种竹、制陶,成了大富翁,从此过着恩爱富足的幸福生活……
为了满足游客的雅兴,有关部门大肆渲染范蠡与西施的故事来丰富蠡园的人文景观,前些年在蠡园春秋阁里布置了范蠡与西施爱情故事的画廊,近几年索性大手笔投资上亿,精心打造,最后建成了一座占地三万多平方米的西施庄,其中有船舫、绣楼、茶楼、浪琴舫、陶朱公馆、展示厅、游船码头,这就把范蠡与西施的故事超级成功地落到了实处。这一创意融两千多年前的历史故事与眼前的蠡园景物于一炉,令前来观赏的游客们自然而然地觅古赏今,大有吃完太湖三白,而后步入西施后院的感触。
可惜,一个真实的、比西施更悲壮的千年史实却被人们忽视了。这段史实就是蠡园的创办人王尧臣、王禹卿昆仲祖先的故事。
往事越千年。翻开无锡市志和王氏家族的族谱,可知蠡园所在的地方叫青祁村。“青祁”二字原本是一支北宋末年南下官军青旗军的谐音。那时天下大乱,草木皆兵,朝廷皇族人马一路南撤,青旗军肩负着护驾重任一路厮杀,过黄河,渡长江,一直打到临安(杭州),好歹在杭州总算站稳了脚跟,守住了半壁江山,于是北宋结束,南宋开始。这期间,青旗军不幸被打散,一部分老兵扶老携幼,来到太湖南岸安家落户。为了纪念过去的铁马生涯,按照青旗的谐音,他们把村庄的名字定为青祁村。
这是范蠡和西施身后又过了千余年的事情。很难想象,这片水软风细的温柔之乡,竟成了一片金戈铁马、血肉横飞之地!北宋末年那场腥风血雨,弥漫了整个南宋的版图。那些马上封侯的耀眼光圈背后,该是无以计数的累累白骨……
现在距离青旗军当年的征战,又是近千年过去了,青祁村还叫青祁村。1927年,在青祁村的土地上诞生了一座蠡园。蠡园的地址是青祁村70号。现在无锡市内还有一条大马路叫青祁路,另有青祁桥、青祁隧道、青祁路匝道,可知历史不会被轻易忘记。而创建蠡园的王禹卿,正是当年青旗军首领的后代。王家的那位祖先名叫王皋(字子高,1081—1156)。或许是“伴君如伴虎”的忌讳吧,王皋最终没有留在南宋朝廷里,成了王氏家族南迁的始祖。
岳飞是王家祖先的挚友
据王家的族谱记载,王家原是北方人,远祖是周文王的一个儿子,被封为晋王,世居太原一带。到了北宋末年,宋王朝南渡时,王子高等王家后人因护驾朝廷,一路南迁到了江南。王家迁居江南的始祖王皋是南宋朝廷的命官,建炎初年(1127)任殿帅府太尉(皇家禁卫军首领),具体负责护佑皇太后南渡,被封为柱国太傅,与抗金名将岳飞为同僚和挚友。
王家宗谱《王氏三沙全谱》的卷首,有岳飞题写的四个大字——“王氏世宝”。此谱的最后还有岳飞题写的《王氏宗谱跋后》。岳飞在此跋中历数王家代有人出的盛况及王家祖先的功绩:“皇宋受命,贤臣辈出。而相业烜赫,得君最厚者,无若魏国王文正公,而其子懿敏公素及孙太常公巩,皆以文章气节显名于时。若余所交殿帅王君子高,固文正公曾孙也。”是说王家在宋朝南渡之前的北宋真宗朝,出了一个宰相,即被封为魏国公的王文正公,名叫王旦。他生在宋真宗景德、祥符年间,辅政朝廷十八年,是最受朝廷器重、功业最显赫的一位宰相。“而其子懿敏公素及孙太常公巩,皆以文章气节显名于时。若余所交殿帅王君子高,固文正公曾孙也。”是说王文正公王旦的儿子懿敏公叫王素,他的孙子叫王巩,都是以文章和气节名重当时的人物。而王旦的曾孙王子高,正是岳飞的挚友。
岳飞讲到好朋友王子高:“君以名家子释铅颖,从戎马。当靖康末造,斥金虏,拒叛臣,崎岖万状,辇从南行,虽疆场宿将,无不闻名叹服。每因公事燕集,相与论及事变,君辄嘘唏泣下数行,盖其忠愤激烈,实有大过人者。”说他以名臣之后的身份弃文从戎,在靖康之难中,怒斥金人,拒绝叛臣,宁可冒死,颠沛奔波,护驾南行,即使是疆场老将,也无不由衷佩服。每当聚会论及事变,他动辄不胜唏嘘,泪下不止,他的忠愤激烈的情怀,实在是大大超过一般官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