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1:西域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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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拜师学文(1)

一、拜师起学名

孝先见新婚的儿子们总是迟迟出房,闻鸡起舞又陷于稀里哗啦,嘴上不好说,心里有些犯急,长此以往,如何了得!这天夜里,不得不对女人说:

“这些娃娃,新婚第一夜难免那个,清早起不来也就罢了,这一连几天懒洋洋、乏塌塌,临收场才来,咋成?”

双杏在孝先怀里仰起尖下巴,嘿嘿笑了。她用肘子捣了丈夫肋窝一下,甜甜蜜蜜地说: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生的儿子不都像你?当年夜夜空不了,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吃了才过瘾,还怨自个的儿子哩。”

“可我,啥都没耽搁呀,哪像他们!”

双杏也思寻着该教训教训他们了。

次日傍晚,一家人聚在客房,孝先说:

“人生新婚也就那么一回,前几天就算了,从明日起,一律闻鸡起舞,不得贪睡,健身习武的事不能再耽搁。”

双杏扫视了下儿子们,严厉地说:

“你们都结婚成了大人,要管好自己,谁若怠慢,老娘闯进去,马鞭子单打精沟子(屁股)。”

儿子们深知母亲的厉害,说得到做得到,那些新婚不久的儿子们不由心里吃紧,谁不怕精屁股挨揍?又痛又丢人。

双杏又扫视众媳妇一眼,说:

“从今往后,都不能睡懒觉,要养成勤俭持家的好习惯,厨房要轮班下,不下厨房时做针线活。”双杏顿了下,又说,“咱家人口多,厨房活儿重,不比小家小口。从明日起,老大家佳纳和老二家花儿分别带新过门的媳妇,一个月后,重新轮班,顶上逢年过节,临时增加帮厨人员。从明儿起,佳纳带五个姊妹,头一轮带百灵和两个侍女,十天;花儿也带五个姊妹,头一轮带法土卖和古丽,也是十天;佳纳下一轮带梅娘和金花十天;花儿下一轮带蓝花和改过,也十天。琐代身体单薄,单管供屋、客房和诸葛先生、库尔班亲家房间,端饭、收碗自然在内。明日拜师后,诸葛先生便是咱延家大院最受尊敬的教书先生,谁都不能怠慢。儿郎儿媳妇,记住了吗?”

众儿郎众媳妇齐声回答:

“记住了。”

双杏听了欣慰地赞许说:

“好!”

“唉,亲家。”库尔班从套屋里走出来叫着。孝先两口子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库尔班。

孝先问:“有事吗?亲家。”

库尔班说:

“亲家,来了一个礼拜了,天天定吃定坐,急得慌,也没啥意思。诸葛先生就要教巴郎(儿子)子上学了,我干啥呢?也不能仗着女儿吃闲饭。”

孝先笑了:

“那你想干啥?一个老汉家。”

库尔班仰起胡子,说:

“我就跨上毛驴放羊吧,让放羊的巴郎子上学吧,啊。”

双杏笑着说:

“库尔班亲家,你想得真周到!”

“爹,天还早哩,诸葛先生说:妈这次探亲娶媳妇‘大劫小难,九死一生’。应当请先生说说,叫我们没去的人也知道知道。”老三突然提议道。

孝先极为赞同,说:

“应当应当。”

双杏则说:

“过去了的事情有啥好说的,就让它过去算了。”

诸葛先生说:

“嗳,延夫人,此言差矣!你不是不远万里请先生来给儿郎们教书上课吗?过去的事就是故事。大家不都喜欢听故事吗?那故事有真有假,假的是人编造的,你这趟万里长征,可是真人真事,绝非杜撰编造的,讲出来也是一课,都为启迪后人,有何不可?”

“那就请先生开讲吧!”孝先邀请道。

“还是夫人自己讲吧,亲身经历的事,不费啥神思。”

“不行,不行,我一不识字,二笨嘴拙舌的,还是有请先生代劳吧。”双杏摆手推托道。

“自打我进了黄家起,到你母子返回这延家大院止,在下包了。可你母子一行东去的故事我就很少知晓了,上一段还是延夫人自己讲吧。”诸葛先生解释道。

双杏说:

“那就老四老七说吧。”

老四也不客气,句句因亲身参与而自豪不已,老七不时插话补遗,也言之有物,好不神气。单是讲到古牧地店里遇贼,就使孝先一惊,身子抖了一下;夜逛古城子,地痞流氓的下作行径,令未经世故的孩子们惊讶万分。色皮口遇难,令孝先大出意外,深深吸口冷气,强人之险招连久经考验的他也始料不及,直至孔才赠驴,双杏有了脚力,母子轻松赶路,一度沉闷悲苦的孝先才锁眉顿开,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为母子智度星星峡惬意,为混战膏油桩获胜而庆幸,为乌鞘岭厮杀磨拳擦掌,为渭河渡口遭难痛苦失声。直讲到双杏拜母,孝先才绽出难得的笑容,晶莹透明的泪水却充盈着那双大大的眼睛。

老四老七讲述的虽嫌简略,缺乏形容,但句句属实。那事实本身就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传奇动人,无缘参与者听了个个佩服,暗暗吃惊,这千里省亲绝非遂心如意的游历和轻松自在的儿戏!

次日秋雨淅沥,不宜外出农事。吃了早饭,人人困在屋中闷得发慌,不约而同来到客房。在老三央求下,诸葛先生尽其所见所闻,有声有色地讲述双杏母子的故事。

从山寺救梅娘讲起,老七眉飞色舞,乐在其中;匆匆入洞房,危机四伏,急急走四更,果断英明;天水遭劫,迷魂散惊动局外人;焉支山大战,南逃北遁,景色迷人。危难时,女英杰出手不凡,小淘气方显威风,听得局外人凝神屏气,提心吊胆,连久经沙场的孝先也惊恐不已。嘉峪关比武,老大显身手,孝先好开心,佳纳更得意;双塔大劫难,辗转苦战,路迷荒漠,仆倒渴死前,双杏一吐真言。诸葛先生正动情地叙述,突然老三大恸,老八老九也哭出声来。

老三跪扑于双杏膝前,双手抱住母亲的膝盖,痛哭流涕,老八老九也是如此。

双杏摸着老三的头,极力抑制激动的情绪,颤声说:“别这样,妈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么。”此话一说,反倒引得老三哭诉起来:

“妈妈,您是世间最好最能干的妈妈!您对儿子恩深似海,儿子咋个报答呀!”

百灵公主也跪扑在地,动情地落泪了。从老四、老七和诸葛先生的讲述中,她才晓得双杏母子来回不平凡的坎坷经历,“九死一生”,不曾有一点夸张,最使她痛心的是她的父王将双杏迷了过去,那可悲可怕的一幕只有天知地知,她的父王和她自己知,那危险的情节和铁瓦寺遭难的一刹那远比其它生死关头更惨烈。诚然,还有渭河渡口一难可与之匹比,但被老七藏在心里,无人可知,百灵心里呼叫:

“婆母呀,您为了儿郎们,一次次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简直拿最宝贵的生命和最圣洁的贞操在拼搏,您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诸葛先生生动的讲述被哭诉之声替代了,先生反而觉得是一种慰藉和最有价值的回报。表面上是他在讲故事,实际上是双杏母子感人肺腑的事迹在上课,他甘愿停顿下来。

此时,双杏发觉不仅仅是老三兄弟几个被感动得痛哭流涕,那被巨大的压力抑制住的内心冲动转化而成的喉结振动的抽搐和呜咽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掉头一看,她心爱的丈夫眼泪八叉地背她向隅而泣。几十年来,自从红柳塘哭祭亡父之后,她从未见丈夫掉过泪。他可是世上最刚强的汉子,居然也为自己经受的苦难伤心落泪了。这能说明什么呢?这是他太疼爱自己老婆的真情流露。她心疼丈夫几个月来承受着的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过度的劳累,以至瘦得皮包骨头。想至此,双杏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转身抱住丈夫哭诉着安慰起来:

“五哥,你难过个啥嘛!你婆姨不是好好地坐在你身边吗?”

此刻此时,此情此景,催人泪下,感染得在场人无不失声失色,即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因之荡气回肠,叹息再三。

诸葛先生伤感地挥手说:

“回屋歇息去吧。”

花儿抹着泪水上前,和百灵搀了婆母双杏,老大老七扶了父亲,朝客房外走去。

诸葛先生感叹地说:

“唉,人世间最恩爱的一对呀!”

库尔班眼泪花花地直点头,说:

“谁说不是呢!”

秋雨蒙蒙,直至申时,雨过天晴,南天飞虹。孝先经过半天休整,气色一新。他叫老十四传来老大,说:

“你是长子,又从继祖师父学艺,他老人家的长子也能上学了,你去告知师父,过会儿拜师。”老大匆匆走了。

延家大小聚集客房,孝先腼腆地起身说:

“诸葛先生,孝先不才,此生与笔墨无缘,幸得双杏,生一群儿郎。听圣贤说:‘养不教,父之过。’不才一介武夫、农夫,从五岁起,只教他们闻鸡起舞,会了些拳脚。要教他们学文,比登天还难。今日先生不远千里来我西域荒漠野地,我延家儿郎有了拜师学文的机会,实乃延家一大喜事,列祖列宗也会含笑九泉之下的。延某不才,谨代表我夫妻向先生致谢。从今往后,儿郎们学文就交给你了,当作你自己的管教就是。”

“那是自然,你我两家有缘,否则,在下也不敢只身到西域来。早在户县,在下就向夫人声明,不才才疏学浅,不堪重任,只奈夫人精诚所致,加之在下有寻宗宿愿,方允其所请,今后自然尽心就是。”诸葛先生谦谦致词。

双杏则大大方方说:

“先生,他爹说了,你就当自己的儿子管教,该骂就骂,该打则打,咱两口子不打一个喷嚏,儿郎们习武,我都舍得甩马鞭子。”

诸葛先生笑了笑,说:

“你夫妻的心事我懂,圣贤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聪明伶俐的儿郎难得有如此之多,咱们合力教养吧。”

“老大,叫你兄弟分行站好,磕头拜师。”孝先吩咐道。

老大把兄弟十四个分列两排,老十五排在末梢,正欲跪拜,“且慢!”诸葛先生说,“把牌匾先贴出去。”诸葛先生从桌子上拿起一卷红纸,上书“延氏学堂”。孝先郑重地接在手里,和老大出门去。老大迅速从厨房抠了些面糊,父子二人相好了客房门头,端端正正贴了上去。

孝先兴奋地自言自语:

“咱延家祖祖辈辈和文字无缘,现今也有了自己的学堂。嘿嘿。”

继祖师父领着长子,挟个包裹,慌忙赶来,说:“一下子也拿不出啥东西拜师父,先将就着包了两个锅盔,两块月饼,不知嫌弃不嫌弃?”

孝先说:

“嫌弃啥?先生西来不是图钱,吃住我管了,每年再端他十二两银子,我包了就是。”说着一同进屋。

此时,屋子中央墙壁上已挂起诸葛先生画好的孔夫子图像。先师一副和蔼、仁厚、平易近人、虚怀若谷的饱学模样。

诸葛先生庄重地说:

“此乃先师孔圣人,文庙里供奉的就是他。先师春秋末年人,不耻下问,博采众家之长,多才多艺,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乃文明史上授徒之最。后学之辈,理当虔诚叩拜。”

先生言毕,继祖师父和孝先领头拜了下去,慌得众儿郎齐齐下跪。诸葛先生朗声宣道: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礼毕。”叩拜者立起后,俯首待命。

孝先宣道:

“该拜师了,一叩首,二叩首,三……”诸葛先生制止三叩首,叫孩子们起立后,庄重宣布:

“延氏学堂即日开馆,所学课程有三:一、识字课,先学写《百家姓》和农家常用字;二、文史课,从盘古开天地始,以史以人为鉴,知兴衰,懂做人,立天地之间;三、珠算课,学算术,会打算盘。”说毕,先生举起算盘说:

“就是这宝贝玩艺儿。”双杏母子这才明白,先生为什么别的不带,专带了把算盘辗转千里,其用心何其良苦!

诸葛先生招呼几个长辈坐了,对孝先夫妻缓缓地说:“既然入学,就该起个学名,不便把乳名呼来唤去的,有失庄重文雅,也不好叫。”

孝先忙说:

“就请先生起学名吧,老大老二家里叫叫尚可,外出太不方便,子孙后代传起来也颇烦。”

“就是,这次带五个儿子回娘家,我才觉得叫起来太俗气,让人听了,一副没文化的样子。先生你就起吧,咱夫妻没文化,一个两个还诌得出,这一群,确实还编排不出哩。”双杏说着不由好笑起来。

诸葛先生沉吟良久,说:

“你延氏子孙繁多,不如连家谱一道给你排了,免得日后混乱无序,如何?”

孝先拍着巴掌说:

“那太好了!谢谢先生。”

诸葛先生说:

“延夫人姓黄,你夫妻合一,恰好是炎黄二帝的谐音;儿子辈从‘子’字起名,只有最末者可叫‘子孙’,为了不俗,‘孙’可用‘松’,松树的松;孙子辈从‘松’字起名,只有最末者方可叫‘松齐’;重孙辈从‘齐’字起名,只有最末者可叫‘齐心’……这样顺延下去,便是‘炎黄子孙,齐心合力,保家卫国,寿康永生’。十四辈之后,再由后人去排吧,如何?”

孝先夫妻拍手叫好。孝先说:

“那具体名字还烦老先生起定。”

“好吧。”诸葛先生郑重其事地说,“大家听着,以后就叫学名了。延老大就叫延子元,‘元’是开头的意思。老二叫延子守,老三叫延子业,老四叫延子兴,老五叫延子旺,老六叫延子发,老七叫延子达,老八叫延子文,老九叫延子武,老十叫延子德,老十一叫延子全,老十二叫延子才,老十三叫延子荣,老十四叫延子华,老十五叫延子富,老十六叫延子贵,老十七叫延子双,老十——”

双杏插话说:

“先生,只有十七个儿子,一个还给了人,还有冬梅丫头哩。”

“那就叫延子梅,老十——”诸葛先生说出口停住了。

老七延子达说:

“老十八还没生下哩,先起了也好。”

双杏白了老七一眼,说:

“小淘气!”

诸葛先生笑了,说:

“照夫人这身板,这年华,这生法,老十八算个啥,恐怕二十八也挡不住。”

孝先憨笑着,双杏忙说:

“噢哟,看先生说得悬的,哪能生那么多,也就生不动了,该儿媳妇生了。”

围观的众女眷不约而同地笑了。花儿摇着双杏的膀子说:“妈妈,媳妇谁也生不过您。”

双杏笑了,说:

“看你把老娘夸的,我不信,眼下九个媳妇哩。”

诸葛先生最后说:

“明日咱就正式开课。都是农家子弟,农忙少学,农闲多学,不参加农事的整天学,下地干活的有空儿随时学。”

孩子们高兴地欢呼起来。

这上课学文会有个啥情趣呢?你可别说。